《弦月的荒原》利夏尔

27、第二十五节

　　25
　　二月十二日夜间
　　薄木板搭建成的古式屋顶，因为剑之精灵的怨气侵蚀而变黑，发脆。一点点轻微的声音就能让它像是在烤箱中待了三天的威化饼一样岌岌可危。现在怨气总算没有了，但新的威胁却在房顶疾行而过。
　　三日月的指尖凉冰冰的，剑精灵仿佛都是体温偏低的类型。在他动作细致地将药膏涂在加隆被猩红毒针扎出来的旧伤上的时候，加隆可没有闲着，而是抬起头，望向传出一阵声音的天花板。
　　“尼组米。”三日月说。
　　“尼组米？”
　　“老鼠。”三日月用英语解释道。
　　“我不喜欢老鼠。”
　　加隆笑了笑，他以前住在海里，住在北大西洋的神殿后院。作为海皇的将军兼首席大祭司。自然周围遍布危险，当时无论将军还是普通斗士，在美丽而荒凉的海底，从来不敢独自睡眠。因此，他想起曾经在北大西洋神殿那华丽而神秘的屋顶之下，在类似的情境之下，在完全不同的人和相同的时间段里，一个年轻男孩的奥地利口音：
　　“海蛇。”
　　那个粉紫头发，喜欢音乐，才华横溢的少年将军，以可爱的声音对他说：“海蛇，在神殿的屋顶上爬。”
　　“大西洋哪来海蛇？”
　　“是伊奥的。”男孩轻轻回答。
　　海蛇有主，第二天提了海蛇尾巴去找伊奥索赔就是。而老鼠无主。
　　“前主的房间，要被老鼠蛀坏了。”三日月继续说。
　　“怎样？”
　　“尽量……远离那里。”
　　三日月为他上了药，将药盒重新收回壁柜，像是大玩偶般，安静而规矩地，以优雅的姿势躺在他身边。加隆感觉疼痛缓和了，就将拉门拽开一点，看到外面石灯笼里通宵燃着的守夜灯，昏黄的光从石灯的圆洞透出，石灯下的银黑水面倒映着灯光，纤细的东方花园布局，流淌着某种无法言喻，并且难以理解的东西。
　　他从来没有在这种细腻，古老且女性化的世界里度过。
　　他又听到房顶传来的一阵骚动。
　　“主上，屋顶上这些老鼠……给您捣什么乱？”
　　三日月自言自语地说着，老猫般狡猾而温存地，用他那漂亮的凤眼看向他。于是加隆返回来，在他身边躺下，湛蓝透亮的眼睛始终盯着他，问：
　　“你想去希腊看看嘛？”
　　“希腊？”
　　“恩，蓝天，海洋，夕阳，白房子，教堂，雕塑，神庙，古迹，或豪爽或狡猾甚至好色的神明，率直而慵懒的人们，还有猫……可能不如我说得那么好，我保证，虽然希腊也是一个小国，但和日本不一样。日本的这一切，都太小，太细腻了。”
　　“是的，这是一个小小的国家……却有着可怕的野心。”三日月说：“他是自卑的……因而想要占有宏大的东西，那样就不必面对渺小的自我。”
　　“哎……？”
　　“主上……没有发现吗？修改历史的人，大都是日本人。”
　　“但你也是日本人呀？”
　　“老朽嘛……老朽并不是人，所以，无论是日本人，中国人，还是美国人，甚至塞浦路斯人……对老朽而言都是一样的（被激怒了就是一样好味）。嘛……主上，该睡觉了。”
　　“晚安。”
　　加隆打个哈欠，手却不知道规矩地伸出来将他揽在怀里。

　　二月十三日凌晨
　　他仿佛和三日月的力量互相链接，因而坠入了暗夜新月的回忆。
　　这是一个崭新的梦境。
　　遥远的宇宙深处，遍布星光和朦胧壮大的多彩烟尘的宝盒，许多燃烧的碎片掠过身旁飞入远方不可知的黑暗，仿佛断裂的银白树枝。远方强大得无与伦比的小宇宙们的对抗与融合引起了所有意识的兴趣和恐惧。
　　转身接近着疯狂震荡的混沌，同时陷入了极度的恐惧，那是超越了万物，源自于宇宙本源的真实，在诸神的激战造成的原初大爆炸中，所有的自我，本我以及脆弱的超我，都变成了一系列的模糊的碎片，并且慢慢混入了宇宙。
　　新的不可名状的东西正在诞生，并且融合旧的脆弱的神。沸腾的漩涡和混沌曲卷成了看不到尽头的黑暗殿堂。
　　刚刚成型的黑暗，混沌的不定型团块，如同新生的星系一样光芒柔和，它是安静的，一道冰冷的光，含有理智的灵体在慢慢地接近它并且和它慢慢融合。
　　突然有种强大又脆弱的力量，将黑暗的团块与冰冷的光芒生生剥离。
　　痛苦的嘶嚎使得旁观者都陷入了狂乱。
　　于是，黑暗，混沌的星系，这个万物的原核，自从诞生之日，就被剥夺了理智，置身于宇宙彼端黑暗的殿堂之内，疯狂地敲打起了无形的巨鼓，吹着只会发出单调的音色的长笛；身边伴随着诸神狂乱的嚎叫与争斗。
　　而它那被剥离，惨遭抛弃的理智----明亮弱小，如同新月的孤魂，渐渐离它远去，成为无形之物，孤独流浪于莫测的宇宙之中……

　　还算可以嘛，主上不愧是控制星辰粉碎的战士，所以对您而言是美梦，接下来的那些，不能给您看啦。前任的那个，还没看完五分之一的内容就疯了，没办法啊，没办法，为了避免他大叫大嚷，只能杀掉了。

　　“哎——呀。”
　　加隆醒了过来，心脏砰砰地跳个不停。他简直不敢置信，刚才这个宏大，壮美，恐怖而疯狂的宇宙之梦，是在如同玩具盒子的日式小木屋里做的。
　　但是，对于这个梦，并不排斥，反而有几分喜悦。
　　这时候，他才发现三日月抱着他的腰，整个人窝在他怀里，头枕着他的胸口，睡得很熟的样子。加隆推推他，他也只是不满地从左到右迷迷糊糊蹭了一下。他也只好躺下来，静静地享受这个可遇而不可求的夜晚。

　　二月十三日早晨
　　“主上气色很好，昨天做了什么美梦吗？”
　　在小小的饭厅里，和众人一起喝早茶的时候，笑面青□□眉鼠眼地问。
　　“是啊是啊。”加隆看到笑面青江，日本号，鹤丸国永，狮子王，陆奥守吉行等一干平日不着调的家伙在场，石切丸和太郎太刀不在场，就放心大胆地说了：“做了个春梦。”
　　“喔……”
　　立刻响起一片会心的嘘声。
　　“和女人吧？”笑面青江精神焕发地问。
　　“真是抱歉打破你的梦想：是和男人。”加隆看看三日月，说。
　　又是一片会心的嘘声：
　　“喔……”
　　“和谁？”青江更加眉飞色舞了。
　　“这不能说，不过非常，非常劲爆。”
　　“喔……”
　　三日月依旧笑眯眯地喝着茶，并且专注于茶点盘内小小的，裹着糖粉的橘子表面的纹路和茶叶在杯底形成的形状，仿佛加隆使什么眼色，周围起什么哄都和他无关。
　　“哦呀，茶叶的形状是凶相呢。”他自语道：“房子会出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