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的荒原》利夏尔

160、第一百五十七节

　　157
　　历史上的五月
　　他飞快地离开，让同僚们看守着这些陌生人。加隆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焦躁：要是再早几年，还跟他们说什么，直接打进去就是了。可现在不行。
　　过了不一会儿他就回来了。
　　“请这边走。”他说，“主公允许各位进门，但各位所携带的任何武器都必须留在门口，主公承诺保管。”
　　为了让人放心，他们分别从仓库中拿了短刀和肋差等方便藏在怀里的白刀防身。
　　大门随即打开，一行人依次走了进去。
　　眼前是一道狭窄的，但在日本人眼里它是十分宽阔的大路，铺满了碎石子，夜间踩上去会发出很大的声音，它应该起到的是报警器的效果。他们经过了许多木造的房屋和纸糊的门扉，此地还有个小小的花园，一堆堆的花岗岩野蛮地耸立着，未经加工，却有的像是可怕的幻影或怪物。到处都是绿色，阔翅的蝴蝶在花草之中翩翩起舞。
　　加隆像是在希腊一样，眼睛四处张望，想要寻找教堂或古钟之类令人亲切的东西，却始终找不到。守护在这片遍布战争的阴云的土地上的，是一些无法理解并且无可名状的精灵，他们也许跟西方的神灵有点亲属关系，但不是他们的全部。
　　他们来到一间大厅之前，说是大厅，也仅仅是比周围普通的房子略大一点，不过可以容纳很多人在这里商谈事情。
　　“主公在这里接待诸位，”带路人说，“小的要回去执勤了，对不起，实在对不起，失礼了。”
　　在日本，你必须养成多疑的习惯，加隆感觉带路人的话颇有深意。这时候带路者飞快地离开。那位神官打扮的人走上前和卫兵迅速说了几句话。之后一名卫兵走上前，满面堆笑，以古朴的日本语言说道：
　　“请等一下，”他说，“小的是主公的近卫寅三郎，在诸位进门之前，请将武器交给小的，小的自当会尽心保管。”
　　莺丸首先将自己那柄透着恐怖的绿色的佩刀交到他手中：“请您多多关照，这是古备前派的宝物，拔刀时候会听见莺鸟的鸣声呐。”
　　那人惊奇地将武器放在门口最干燥的席子上：“我向您保证，决不会有人乱动古备前派的名刀。”
　　髭切迟疑了片刻，语调柔和地说：“这可不是我的作风呀，下次我可能会改名卫士切什么的。”
　　“这是主公的命令。”
　　“即便他是织田家的后代，我也不确定他的命令是否能战胜源家诸位先祖的意愿。”膝丸也说。
　　“请各位体谅一下小的吧，否则麻烦的后果，不是小的和您能够承受的了的。”卫士说。
　　“这是没必要的要求。”加隆说着，首先将从仓库里拿出来的一把山伏国广的白刀放在地上，“管他呢，反正真要起了什么冲突，就算空手，也能全身而退吧。”
　　“拒绝他的要求也没用，髭切。“莺丸说，”他完全可以在他的领域内执行他的命令，我们身为客人，如果我们因为一点不安而拒绝他的命令，是完全失礼的事情。“
　　“但若我不是源家的宝剑，”髭切说，“即便就是在世代做清洁工的非人们的小屋，我也愿意听从主人的意见。”
　　“何况源家宝剑不止一把。”膝丸说着，如同鹰一般锐利的目光凌厉地咬住面色苍白的人类。
　　“别冲动。”莺丸说，“别伤和气，我们应该忍耐，如果我们事先互相攻击，还是什么都解决不了，我们的情况也很紧急，膝丸，髭切，不要再坚持了。”
　　髭切这才解下佩剑，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山伏国广的白刀身边：“好吧，阿莺，听你的。但是，寅三郎，我命令你不准触碰刀身，所有人都不例外，因为它灵力很强且不易受控，任何人不经我允许地使用它，都会命丧当场。”
　　守卫松了口气，急忙答应：“是的，大人，好的，大人。”
　　“好吧好吧。”笑面青江将自己的本体放在地上——他的本体比起一般的肋差而言太大了：“我警告你，髭切，别把我的本体切坏，我可不想晚上找不到休息的地方。”
　　乱藤四郎看上去年纪小，穿着当地人的衣服又没有剃发，护卫以为他是加隆新收的小姓，因此也没有提防。
　　寅三郎便点头哈腰地跑到手持一根挖空的竹子的鹤丸那里，说：“这位大人，请原谅小的，您的竹杖，也要留在这里。”
　　鹤丸握紧将本体藏进去的竹杖，弓着腰，咳嗽着揭开斗笠，露出一张皱纹密布，白发沧桑的脸——加隆曾经看过他制作这张精致的画皮，“老夫是海龙将军的家臣没差，但老夫已经有了八十五岁，发白齿落，手足乏力，若老夫没有拐杖，老夫只能坐在那边的假山上晒太阳，等待信长公亲自走出来与我等谈话了，你有了三十多岁吧？”
　　“三十五岁啦，老爷。”
　　“三十五岁啦，还是不明白事理？你家难道没有老人？难道不知道老人离开拐杖就行走不得？老夫天资愚钝，因此这几位品职已经高过老夫，老夫怎能让他们和主公扶持老夫进门？你看不透这一点，难怪只能一辈子当足轻。”
　　加隆看着寅三郎面红耳赤的样子笑了出来：“我说，让老人失去拐杖的确太残酷了，何况一根空心竹子能对人造成什么伤害呢？让我们进门吧。”
　　“好吧……你们可以进门了。”
　　听到大房间里传来了不耐烦的琴声，守卫急忙请他们进门。
　　一行人走了进去。
　　清州城里的这个议事厅从外面看上去不大，但是走进去的时候，才发现它的面积还是不错的，当然，大概也是因为除了门窗和纸糊的墙，绿色的草席，外加几个高高的蜡烛架子，什么都没有的缘故。
　　于是，加隆和点名要他帮忙的织田信长，第一次，不，也不能说是第一次相遇。总之是相遇了。
　　很快，信长便放下手中的琴，笑容满面地道歉道：“真是很抱歉，现在我转生成了人类，也做不了更加惊世骇俗的事情……所以这件事情一定需要你和宗近帮忙才可以。”
　　“你这个以历史名人面目出现的邪神他妈的还真是脸大啊……”
　　加隆刚想说这句话，但是看着他，一下子心软了：是啊，大家都是战士，都不容易。你看他那黝黑得不像当地人的皮肤，那明显超过当地平均水平的身高，裹在绚丽的长袍里，瘦削但是相当有料的身材，那雌雄难辨，如同埃及艳后一般的倾城美貌，那尽管染了色但还能看出是银灰色的头发……以及那愉悦的笑容。
　　他知道，他根本不应该责怪奈亚拉托提普的脸大。
　　因为不厚脸皮的奈亚拉托提普就不是奈亚拉托提普了。
　　人类最宝贵的东西，就是宽容，对，宽容。
　　“哎呀，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嘛。”
　　毕竟……该说的话都说完了。
　　“这次我可不是来把宗近抢走的。”奈亚拉托提普说：“现在如果我将宗近带回去，我要倒霉。”
　　加隆哼了一下，说：“我知道，一下子消除和你有关的所有人的记忆，真是辛苦你了，然后呢？没想到你转世成织田信长啦，真巧，时空管理局正研究织田信长为什么老是火遁呢。”
　　“因为那就是火遁那。”奈亚拉托提普放下手中的长柄琴，款款从席子上站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