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的荒原》利夏尔

147、第一百四十四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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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十八日中午
　　“人是救回来了，问题是你们之后怎么办？”鹤丸国永问，“只怕我们中间相当一部分人都不会信任他们。”
　　“对他们而言，政府只要停掉对他们本丸里资材和护符的援助，告知万屋不对他们出售任何东西，或者直接注销他们的本丸，就足够收拾他们了。”三日月说，“他们除了被神隐，还有其他的出路吗？”
　　“这个你们不用担心。”出身风精灵的审神者的声音响了起来，“我们知道你们处境也不好，所以不连累你们，掩护他们的事情，我们族人也可以帮忙。”
　　三日月略微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唉，我以为是谁……这不是西尔费特家的孩子吗？也好，你把你的朋友们都团结过来吧。”
　　“我的代号是高天原小百合，虽然力量不强，但我也可以帮忙的，毕竟我也是奉了主人的命令来到此地保护诸位。”另外一个明显是非人类的审神者说----这个低调的家伙有着淡黄的长发和浅褐色的眼睛，加隆很容易看出，他也是个剑精灵，不过本体的形状更接近中国剑或西洋的标准长剑。
　　“你的主人是谁？”加隆有点多心地问。
　　“别问了。”莺丸微笑着说，“既然小百合殿站在了我们这边，那就表明他的主人也站在我们身边了。“
　　“要和管理局作对，现在的目标就是联络，以及积蓄势力，伙计们。”加隆说：“都看到了吧？现在仅仅是炸几个电线杆，就得被追杀，东躲西藏。与管理局公开作对，怕还不是时候。”
　　“那次炸仓库不是很成功吗？”西尔费特家的孩子问。
　　“那次是暗处，这次是明。”加隆说，“地下行动，他们的力量比不上我们。但是公开行动，我们的力量比不上他们。”
　　“打破窗户，纵火，杀人，牺牲几个人将气氛炒热，只有这样，他们才会听，而且他们在强大的时候，听都懒得听。”三日月说，“人生的无味就在于此，除了生死大事，没有任何事可以撼动权力者的心肠，特别是手握力量的权力者。”
　　“很多爱着精灵的审神者都会受到挑拨或勒令，要他们放下对精灵的迷恋，要冷漠地把他们看成战斗工具和消耗品。”高天原小百合忿忿地说-----到底是剑精灵，尽管是审神者，但看问题的角度依然和人不太一样，“他们根本没有把我们当成‘外国人’看待，只是把我们看成泡面杯子。”
　　“我在您那里的分灵比较弱，所以一直联络不上您，小百合殿，不过现在可以说了：我们估计能争取到百分之三十的非人类审神者，构建起各式各样的地下本丸。”三日月好像没有理会到小百合那种浓重得都要凝聚成羊羹的，目标直达人类的怨气：“既然有小百合殿的参与，那么，就说明我们这边被人看不见的制胜因素也很大。”
　　“地下本丸的意思是？”小百合问。
　　“不依赖管理局就能完成维护历史任务的本丸，这种本丸同时也可以……保护一些被管理局故意碎刀或勒索的审神者。”三日月说着，将一卷图纸交给了他，“这是莺丸殿关于地下本丸的设计。”
　　“明白了。”小百合点头说，“这件事就交给我吧……再怎样我也是个有大后台的付丧神嘛。”
　　“誓约？”
　　“当然，以灵魂誓约。”
　　“你说我怎么就爱听‘我有大后台’这句话呢。”加隆笑着说。
　　“没大后台怎能成事？”莺丸说。

　　六月十八日下午
　　三日月在将玫瑰花插到花瓶中的时候，问了加隆一个问题：
　　“明明知道眼前是一个艰巨的挑战，为什么不放弃？”
　　他指的是与管理局作对的事情。
　　“但你也没有放弃为保护自己的名字而战斗，宗近。”加隆郑重地说，“你也没放弃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老朽只是闲着无聊，为了锻炼一下灵魂力量而已，就选择了响应。“三日月说着，拿起另一支玫瑰，用小刀修剪去多余的枝叶，“名字，有没有名字，对老朽而言是同样的，反正老朽也渡过了无数没有名字的岁月，失去名字，至多是和以前没有名字的时候一样。至于钱……老朽在未被召唤之前一直处在没有形体的状态，对于钱的需求也并不紧迫，所谓金钱，只是坚持战斗最充分的理由罢了……其实老朽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响应召唤。”
　　“现在知道了吗？”
　　“不想知道，战场上敌人可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响应召唤的。”
　　有明确的战斗目标，好奇心重的精灵容易响应召唤，而三日月的好奇心并不重，又没有明确的战斗目标----所以他才是稀有度高的精灵。
　　“所以说……”加隆对着他躺下来，“宗近，审神者被神隐之后，在精灵世界的生活也就是那样吧，住在树屋里，有精灵陪伴，但他们只能见到自己本丸里的剑精灵，不能见到重复的剑精灵，也见不到其他审神者，虽然说可以见到更多的精灵，能去城市生活，也能与新认识的精灵朋友一起参与战斗……但不能和其他的审神者交流，也不能继续执行维护历史的任务。”
　　“对，相当于网络游戏中的单人服务器状态。”三日月说：“你一个人在一个服务器里。”
　　“那不就是了？虽然在精灵世界，生活很快乐没错，但什么也不做地就被神隐，还是会觉得少了些什么。所以就算注定失败，我也会给他大闹一场，尽量不要留下任何遗憾，何况你又没说会注定失败。”
　　“哎呀呀，主公真是令人敬佩。”
　　“没办法。”加隆咯咯地笑起来，“让我看不惯的人感到不痛快，是我的做人准则。”
　　说着，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郁闷地收敛了笑容，盖上被子。
　　三日月也不理睬他，慢慢地做着自己的事情，直到完成了插花的工作，他才自言自语地说：“颜色过于浓烈的玫瑰花可不容易配花瓶呐，杂色的使不得，粉色的不起眼，青花和黑瓷又太暗……只有纯白的才出效果……主公是想起了什么吗？”
　　“想到了。”加隆闷声闷气地在被子里说，“我在想你之前想过的问题：我如何证明我的命运不是被事先注定的？如何证明我们没有活在电脑里？之前我跟你学的占星术把脑子搞乱了，我现在终日想着这个问题。”
　　“那么，到底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三日月反问道。
　　“听不懂。”
　　“你如何证明你不是一只蝴蝶的梦境？”
　　“没有办法去证明这个，谁都没有办法彻底推翻这个……带有怀疑论色彩的问题。”
　　“所以说就算世界是一台超级计算机，你能改变什么？将计算机砸开？不过，用超级计算机来比喻世界，很有趣嘛。”
　　“我倒是这样想……一想到计算机那头还可能有人看着我的动作，指挥我接下来的任何举动，以我的所作所为当成他快乐的来源，我就想要毁掉自己，或者将这个世界毁掉。可就像你说的那样……就算我自杀，也不知道我的自杀是否属于命运的安排。”
　　三日月跪坐在地上，身体微微前倾地凝视着他的眼睛：
　　“如果您坚持宿命论，为什么还要反抗管理局？做一些明明知道很危险的事情呢？为什么不跟着我们返回精灵世界呢？”
　　“这……”
　　“主公，很抱歉，我们不妨假定您的看法是真的：计算机那头，的确有一个人在控制您的动作，指挥您接下来的任何举动，决定您的命运，但您的立场在哪里？您如何证明您的立场是他灌输进去的？您会因为一切都是命运的决定，而在横穿人行道的时候，不留心公路上来往的车辆吗？因为这种事而烦恼，为这种事而思考，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您因为这件事而寝食难安，那就不得不说是不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