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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卷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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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连续下了两日才停,一脚踏出去,雪都没过了膝盖。
沈凉玉懒洋洋的揣着手靠在门框上,含笑看几个调皮的孩子在雪地里打滚。在庙里闷了两天,心里头都长草了,韩伯阳的案子她毫无头绪,宋家的娘俩也得赶紧寻个机会去会一会。
胖子抓着一把刚烤好的豆子,一边吹了抛高了拿嘴去接,一边问道:“哎我说沈玉,一直忘了问你,你到底哪里人啊?”
沈凉玉一怔,眼睛直勾勾望着天际,失神落魄的道:“我?我家在T市…”
“那是哪啊?”
“离这里很远很远。”
远在千年以后。
胖子“哦”了一声,又问道:“那你这么跑这来了,你家里人呢?”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到这来的。家里人…走散了。”沈凉玉语带苦涩。
这不明摆是被拐子给拐带了么。
胖子一脸了然,略带同情地道:“你也别伤心了,说不定以后还能找到家人跟他们团圆。我就不一样了,我连我亲娘老子都不知道是谁,想找都不知道该找谁。”大有一副跟沈凉玉比惨的味道。
伤春悲秋不是胖子的风格,很快他便拍了拍胸脯,豪气冲天道:“以后咱们兄弟就做个伴,你放心,只要有我胖子一口肉吃,绝对有你一口汤喝 ,咱们就像那戏文里唱的那个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哎对了,咱也学人家那桃园三结义,拜个把子,怎么样?”
沈凉玉:“……”
胖子还在自言自语、喋喋不休,“正好,你,我还有串儿,咱们三个,可不就是现成的三结义吗?就这么决定了。”
胖子说干就干,急吼吼地拉着沈凉玉就要去找串儿拜把子。
沈凉玉被这个活宝搞的哭笑不得,一时间悲伤的情绪倒被冲淡了不少。
她一巴掌拍开胖子黑乎乎的爪子,笑骂道:“你这说风就是雨的,昨天没听吴大夫说要给串儿记族谱,他这会儿哪有时间跟你拜把子,你赶紧给我消停消停。”
经她这么一提醒,胖子才想起这么一档子事,只好作罢,“那行,那就等他入了族谱咱们去找他。”接着他话锋一转,语气冷硬道:“不过有些话先说好,就咱们三个拜把子,可不许带那个刘扒皮。”
沈凉玉知道他还在记恨之前刘勇引来的那场事,随口敷衍道:“行行行。不带不带。”
话音刚落,便听到“哐啷”一声脆响,沈凉玉转头望去,却见刘勇一脸不自然地捡起地上的铁盆,解释道:“朱婶烧了一些热水,我想着端过来让你洗把脸,谁想这水太烫了,没端住。”
胖子一看是他,气就不咋顺,“这么大一个人,连盆水都端不住,你还能干点啥?你说你…”
“胖子!”沈凉玉情知他再说下去,必不是什么好话,忙出言喝止。
胖子撇撇嘴,进屋继续吃他的烤豆子。
沈凉玉瞪了他一眼,冲刘勇找补道:“他就是口无遮拦,你不要跟他计较,我代他给你赔不是。”
殊不知,她这种护犊子的态度更加刺痛了对方的神经。
刘勇表情僵硬,干笑了两声,才道:“不用不用,大家都是兄弟嘛。”
沈凉玉见他如此,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忙岔开话题说道:“离除夕也没多少日子了,临近年节事多且杂,你跟徐茂多分点神照顾好城隍庙这边,免得出什么乱子。事务所那边叫小海先关了吧,过完年再择日开张。”
刘勇“嗯”了一声,正容道:“放心,这事交给我了。”
沈凉玉点点头,正要再补充几句,却听闻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抬头望去,原来是郑三和薛万骑着马过来了。
郑三勒紧马缰跳下来,笑道:“沈兄弟,这雪下的太深了,马车过不来,今日得委屈你跟我们骑马了。”
沈凉玉早就等的发慌了,闻言也爽快笑道:“郑大哥和薛大哥都能骑马来,那我自是也能骑马去,谈不上委屈不委屈的。”
薛万闻言心里暗叹,难怪郑三再三叮嘱,让他对这个孩子不要存有轻视怠慢之心。从这两次碰面来看,不说旁的,单论待人接物,这个年纪尚不足十岁的孩子比起许多老江湖都不遑多让。
郑三看了眼左右,低声道:“县衙那边总镖头已经安排好了,你看什么时候方便,我们带你过去。”
沈凉玉:“随时都方便。”
“那咱们现在就走。”
征得沈凉玉的同意后,郑三一把将她抱到马背上,接着翻身上马就要扬鞭。
胖子突然冒出头来,兴冲冲地问:“我坐哪?”
未等郑三和薛万反应,沈凉玉便摇头制止,“今天你别去了,在家里等着吧。”
这次跟上次可不一样,去衙门里查卷宗人多了反而招眼。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不管胖子如何软磨硬泡,沈凉玉仍旧决定不带他。
坐在马上迎着寒风驰骋,沈凉玉只觉得除了脑子是自己的以外,全身上下都毫无知觉了。好在马匹速度够快,三人两马一炷香不到就到了县衙后的窄巷里。
薛万牵了马等在巷子里。
郑三道:“你跟我来。”
沈凉玉紧随其后跟着到了衙门口,冷眼瞧着郑三上前几步跟县衙的守卫小声说着什么,期间用手指了指沈凉玉,又不露痕迹地往对方手里塞了一些东西,那守卫快速地将东西塞进袖子,心照不宣的挥挥手,示意他们赶紧进去。
郑三拱手道谢,领着沈凉玉从西侧角门一路摸进县衙刑房,一个身材矮瘦的老人将二人接了进去。
郑三介绍道:“这位是刑房掌案胡大人。”
走在前头的老人咳嗽了几声,摆摆手,“都是混口饭吃,当不起一声大人。”
郑三凑近沈凉玉低声道:“不要小瞧了这位大人,胡大人主管民事刑事案件的现场勘验、卷宗起草还有归档等等。这个衙门里要说谁最清楚历年来所有大案小案的细节始末,恐怕非这位莫属。”
“这么厉害?”沈凉玉双眼一亮,瞧向老头的眼神也亲切起来。
这可是个同行啊。
阴暗的库房里,落针可闻,姓胡的老头明显听见郑三与沈凉玉的低语,也不置一词,只领着两人一直往里走。
走到库房深处一排书架前停了下来,伸手抽出一份目录册,翻了翻,递给郑三,“你们要的卷宗,拿去。”然后在书架一侧的矮桌后坐了下来,拿起杯子给自己倒了杯茶,自斟自饮起来。
沈凉玉从郑三手里接过卷宗,仔细翻看。
晟德二十三年,三月初六,死者系韩伯阳一家连带仆役共计十三人,其中男四女九。十三具尸体因遭火焚烧,其中几具已呈炭化,剩下的几具尸体口鼻中都无炭灰沉积,胫骨皆有刀划痕迹,且尸身并无蜷缩迹象,致命处系利刃割喉。从刀痕中段略深两端变浅估测,凶器为月牙状刀具。
月牙状刀具?沈凉玉脑海突然闪现出后世蒙古弯刀的模样。
不过不应该啊,在她印象中,一般除了游牧民族喜欢佩戴弯刀,正宗中原人都是以直刀直剑之类的作主流兵器。
她蹙着眉继续翻看卷宗,越往下看眉头皱的越深。
这案子还真是处处透着古怪。
卷宗上记录命案现场无搏斗痕迹,四周邻里也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先不说韩伯阳也是一个武功不弱的镖师,就寻常一个七尺大汉遇到持刀行凶的歹人也会因求生本能而产生激烈搏斗吧?
就算韩伯阳一时不察被宋青山暗算毙命,可其他人呢?为什么没有人求救?韩家她也去过,位置不算偏僻,巷子四通八达,随便吵嚷两声也会有人听到,怎么会一点动静没有?
这十分不合常理。
除非死者是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被一刀毙命,所以根本没机会呼救。沈凉玉如此想着,手上快速翻动,只见每张尸单都清楚写到死者尸骨呈米黄或雪白,经查验并无中毒迹象。
“没有中毒,那会不会是迷药之类的?倘若意识清醒的情况下,十三个人怎么可能一点毫无动静?”沈凉玉喃喃道。
胡掌案闻言,双眼精光一闪。
他放下茶杯,不急不缓道:“因此案伤亡人数众多,县太爷十分重视,派去验尸的仵作可是我们定县头一号仵作。他若说没中毒,那便是真的没中毒。至于有没有被下了迷药之类的,单从烧焦的尸骨上来看恐怕大罗神仙也验不出来。”
不。在二十一世纪,刑侦人员通过一根头发丝都能验出你半年之内有无吸毒史。沈凉玉动了动嘴角,没有反驳他的话,低头翻了翻供词。
好运来酒馆伙计供词,镖师宋青山和韩伯阳在酒馆里曾发生言语争执,宋青山显得十分恼怒,离去前放言:你若执意如此,休怪我翻脸无情。
家中老仆杨庆供词,事发当晚,镖师宋青山来找过韩伯阳饮酒,谈话内容无从得知。
宋青山家属供词,两家私交甚好,从不知两人有过什么龃龉。
怪不得都传言是宋青山杀人放火、畏罪潜逃了。
这证词每一条都不利于他。
看来,宋家之行迫在眉睫。
作者有话要说: 是不是没人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