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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锦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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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掌声惊醒了沉醉在歌声中的众人,只见那薛某脸上带着淡淡的欣赏,拍掌看着庭中心的我。气氛立即被带动,奉承的,恭维的,讨好的言语接踵而来。我努力压下心中的不屑,脸上浮现出一丝自信的笑容,曰:“落桑技艺不精,忘薛大人见谅。”
而那薛某却并不理会,转头对爹爹豪爽地说道:“不想离庄竟是卧虎藏龙之地,薛衍佩服!”竟然还恭敬地抱了抱拳。
爹爹满脸的得意,笑却未渗至眼底,恭维地说:“与韩小姐相比,还差得远呢!来啊,赏!”
“谢爹爹(叔叔)!”声音同时响起。
只见韩小姐抬头看着爹爹与薛衍,继续开口道:“锦月技艺不精,求在离庄小住数日,愿叔叔成全。”
薛衍为难地看向爹爹,而爹爹仍是儒雅地回道:“锦月愿在离庄小住,离庄欢迎还来不及呢,哪会拒绝?锦月就勉为其难,住在菊逸居吧!”
众人皆惊叹——谁不知菊逸居是新修不久的新居,其华丽程度当然不必说,而庄主竟然让客人入住次居,可见庄主对客人的重视!
而却只有我看到,爹爹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
薛衍说道:“锦月性格玩劣,愿大人多加照顾了!”
“锦月如此乖巧懂事,又怎会玩劣?既然薛大人您都开口了,那在下自然会对她多加照顾!”
接着便是离庄中人们争宠献艺的时间了,厅堂热闹了起来。我回到座上,一旁的娘看着我,翠色眸子深不见底。我安慰地对她笑笑。娘也笑了——这是来到厅堂娘的第一个笑容。
如此华丽的大厅中,却充满了勾心斗角,还不如我家那小院呢!心中想着,脸上却是一点儿也不敢含糊。看着兄妹们争先恐后的登台表演,一种担忧却浮上心头。爹爹除了给我和韩锦月外,都没有打赏,可见我这次可成了离庄的出头鸟了。除去那逃“离”计划不说,若没打理好,恐怕我和娘今后就成了他人的众人之矢了……
虽然仍是正襟而坐,思绪却早已飞远。娘注意到我的失态,担心地问道:“落儿,怎么了?”
我一愣,才发现刚才失态。赶紧回道:“娘,落儿只是有些乏了。”娘听了,立刻起身,带着我离开了这满庭的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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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家屋中,我深吸一口气,无力地坐下。这时,一群仆人鱼贯而入,赏赐的物品被托在覆着红绸缎的金盘中,无不是贵重稀有之物。这里第一次这样热闹。娘面色淡淡,似乎并不把这些宝物放在心上。只是看我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复杂.我心中烦闷,直接从椅上站了起来,大步走出屋外。
夜晚的风,轻轻地抚摩着我的脸。我闭上双眼,感受这湖的美丽。忽然一个清脆的女声从背后传来:“没想到落桑妹妹竟然如此多才,锦月实在是佩服!”我转身,张眼,便看见韩锦月一脸,呃,不服气地看着我,眼中星光闪烁,和刚刚庭院中沉稳镇静的她判若两人。也是,突然被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打败,无论怎么说也算输得不明不白。
“可问是否可再弹一曲?”随即一挥手,便有侍女托着琴上来,琴身在月下泛着淡淡的光晕,一看便知不是凡品,我轻叹,这人果然是个乐痴。
我看着她纯真的笑容,心中却早已划开了一条界线。毕竟,我只想和娘安安分分地过日子,如今又在宴会上出尽了风头,逼还来不及呢,又怎会有闲暇去结交这个在离庄举足轻重的娇贵客人呢。遂而笑笑,曰道:“落桑技艺不精,实在献丑了,又怎敢再来误导韩小姐呢。”委婉的话,却回拒了她的热情。
而她却毫不在意地走上前,直直地看着我,说道:“若妹妹实在不方便弹琴,那可否为在下唱上一曲?”委婉的语气,却又不容拒绝。我静静地看着她,想从她那坦诚的目光中看出什么。然而目光所及之处,仍然是一片的坦诚。这样的女孩啊,如今的世道,容不得一颗太澄澈的心,若不是这个显赫的出生,她只怕早早就凋零了吧……我放开了戒备,朝这个大我3岁的女孩甜甜一笑,道:“若是锦月姐姐所托,自然没问题。”随即放声唱起了歌,甜美圆润的歌声,回荡在湖的上空:“
你的泪光柔弱中带伤惨白的月弯弯勾住过往
夜太漫长凝结成了霜 是谁在阁楼上冰冷地绝望
雨轻轻弹朱红色的窗我一生在纸上被风吹乱
梦在远方化成一缕香 随风飘散你的模样
菊花残 满地伤你的笑容已泛黄
花落人断肠我心事静静淌
北风乱夜未央你的影子剪不断
徒留我孤单在湖面成双
花已向晚飘落了灿烂凋谢的世道上命运不堪
愁莫渡江秋心拆两半 怕你上不了岸一辈子摇晃
谁的江山马蹄声狂乱我一身的戎装呼啸沧桑
天微微亮你轻声的叹一夜惆怅如此委婉
菊花残满地伤你的笑容已泛黄
花落人断肠我心事静静淌
北风乱夜未央你的影子剪不断
徒留我孤单在湖面成双
菊花残满地伤你的笑容已泛黄
花落人断肠我心事静静淌
北风乱夜未央你的影子剪不断
徒留我孤单在湖面成双 “
一曲唱罢,只见锦月一脸兴奋地看着我,那面色,怎么越看越像是现代人找到了稀世珍宝的样子。她拉着我的手,大声呼喊道:“落桑啊,我第一次发现以貌取人是不可取的啊!”我一听,心中一阵好笑,面色却是毫不含糊,道:“难不成姐姐原是看不起落儿的?”
充其量毕竟也只一个11岁小孩罢了,听了我这话,连忙解释道:“不,不,锦月是指离庄中那些长得好看却没有一技之长的虚浮女子罢了,妹妹多才多艺,我这个做姐姐的怎会看不起啊!”
小女孩解释得面红耳赤,我都快憋笑憋得晕过去了,但仍然是面不改色:“妹妹好歹也是离庄一员,姐姐怎可如此斥责离庄……”说罢,用衣袖遮住脸,狂笑。
锦月以为我哭了,又急又恼,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不,不,妹妹,我只是说……”这时,她的目光定在了我颤动不止的肩上,声音忽而镇住了。
一秒钟过去了,一群乌鸦飞过……
“啊,死丫头你竟然敢耍我!”小女孩愤怒与郁闷混杂的声音回荡在离庄上空,既而,是两人欢快的笑声。
就这样,我有了第一个朋友——韩锦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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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这是我今天第N次叹气。重重地往铺了软垫的椅背上靠去,有些发泄的感觉。
自从那次在众人面前唱了曲儿后,这试探的,阿谀的,便一拨一拨的来,而且一个比一个难对付。而且娘身子羸弱不便待客,这活计就全揽在了我一个人身上,我有时还会偷偷地想,娘不会在故意报复我吧。虽然这些早是料到的,但在今早看到有堆满整个大厅趋势的各色礼品,我额间还是忍不住滑下三根黑线:这离庄的人也太有钱了吧!
轻吐出一口浊气,用力甩甩头,想摒除心中因刚才那位不知名的小姐有些逾矩的话而产生的烦闷。那真是不知轻重女人,好歹现下我也算是离庄新晋的小主儿,竟然还敢冷嘲热讽娘出身青楼!虽然心中也明白那个女人也是不得已,无法像平常人家一样得到父亲的宠爱,让她像刺猬一般竖起刺想要扎伤每一个人,原本应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却要独自去面对这侯门的风风浪浪,可心里的烦闷却像喷薄的岩浆般一波一波侵蚀着我的神经。闭上眼,深深呼吸,可杀意仍旧固执的盘踞在我心,久久不愿散去,甚至连平常颇有用的静心练字也是徒劳无功。
睁眼,起身,有些急躁地走到院里,从架子上拿了根鞭子,兀自练了起来。
一时间,鞭影闪烁,破空之声不绝于耳,衣袂翻飞,黑发轻扬,顾盼之间绝代风华。
这样的情景使刚进门来的锦月瞬间石化,脑中只浮现着四个字——“英姿飒爽”。
一声轻叱,重重鞭影落下,菊香昨日教我的二十四式便已舞完,心情也出乎意料的平静了不少。抬眼,却看见锦月傻愣愣地站在门口,不知在想什么。心中好笑,走过去,伸手在她面前轻晃:“看什么呢,这么出神,还魂了,还魂了。”
“才没有什么!”锦月脸一红,有些局促地解释道。
我狡黠地眨眨眼,嘴上却无辜道:“可是,人家看你眼都看直了呀!”
“你眼花了啦,我怎么可能……两眼发直!”说到后面,锦月声音竟渐渐小了下去,明显底气不足。看着这小妮子明显掩饰的样子,心知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我很聪明地选择不再刨根问底 :“呐,今儿怎么有空来。你爹爹没硬扣着你学习书画?”
“爹爹今天出去查账了啊,我当然就可以选择偷偷懒啦!”谈到今天难得的休息,锦月的声音有一股掩不住的雀跃,小脸也红扑扑的,显然是十分高兴的样子。这样娇憨的神情,与那天宴会上镇定自若的少女迥然不同,每每与这样的锦月相处,总是让我想起另一个时空的生活,纵然时有惊险,却没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
正想着,手中一紧,低头,却是锦月拉起了我的手,跟上她的步子走进了我的房里,给她冲了杯茶,这茶叶是从上次庄主奖赏的一堆东西里找到的,正巧自己平日喝白水也喝的厌了,索性也就冲了来喝。
看那锦月只轻抿了一小口,两眼便放出贪婪的光,那神色让我不禁怀疑起自己的味觉,这茶于我虽有股甘甜,却也比不上家乡的普洱茶醇厚浓香,可看锦月的神色,倒像见了无上珍宝似的。受不了她的目光,便把剩余的茶叶给了她。看她欢呼雀跃的样儿,这时的我竟全然不知自己做了赔本的买卖,这茶名曰“流年”,有着益寿延年之效,更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珍品,就被我这样随便送了人,等今后明白过来时,却也只能痛心疾首,悔不当初。
没等我们笑闹多久,丫头便来报说一个侍卫便来求见。侍卫?呵呵,终于来了吗?挑眉,对锦月眨眨眼:“走,我们去瞧瞧!”
到了门口,看见一个高大的男子垂首立在门边,看装束,应是庄主身前的贴身侍从。见我出来,便上前俯身道:“落桑小姐,庄主有请!”不卑不亢的语气让我不禁多打量了他两眼:看来这离庄里倒也不只是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废物,原先倒是有些小看这里了,这庄子能屹立江湖百年不倒,倒也不是浪得虚名。
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却还得装出一副惶恐而欣喜的样子,微俯首道:“太好了!请这位哥哥带路吧!”
坐上软轿,又颠簸了十余分钟,终于听到那一声好比天籁的“落轿”声,终于不用再糟蹋我的屁股了。扶住丫鬟伸过的手,用我平生可以说是最优雅的姿势下轿。抬眼,只见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绛紫楼”映入我的眼帘。
“请小姐随我来。”一旁的侍从恭敬的将我领进了庭院。虽然这庄主我个人认为他很没品,但不得不说,在艺术方面他真的很会欣赏。走进院子,触目之中,满眼翠绿,亭台轩榭掩映在苍松翠柏中,小桥流水,鱼戏莲间,自是一股说不出的风韵。
一路走来,竟没有一点突兀和繁复的地方。跟着走过这一切美景,步入了那“阴森恐怖”的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