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龙王有个约会》苏菲张

5、别人的缘分

　　失业的状态一直在延续。

　　江小白去了趟银行，她父母生前留下一笔遗产，数目有十几万，江小白从没有机会动过，将其视作应急基金，即人生遭遇重大危机时才能取出来用的钱，最好一辈子用不着。平时勤俭节约省下来的钱存在另一张存折里，一直缓慢增长，好歹还能撑段时间。

　　江小白取出三千块，保险起见，又顺便更改了银行卡的密码。钱包鼓起来，走路脚下生风，江小白想破例大搓一顿一扫连日来的阴霾，平时很少奢侈地下顿馆子，一时间也不知道哪里有好馆子，于是乎给尤善吃喝玩乐的江帆打了个电话。

　　江帆一听艰苦朴素得就差在衣服上打补丁的江小白要请客，难以置信地问：“姐姐，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受刺激了？”还是，明天地球就要毁灭了？

　　“吃不吃吃不吃。”江小白站在公交站牌底下，心里又没底了，江帆花钱一向大手大脚，不会介绍个贵死人不偿命的饭馆吧。

　　“吃，必须吃，”自己最近是做了什么好事，怎么大家都要请他，“我这就来接你。”

　　江小白告诉他自己在家附近的银行旁边，江帆承诺十五分钟内必到。可见他无所事事程度之深。
　　十分钟之后，一辆宝马X1旋风似的赶来，阳光下闪闪发光。江帆笑眯眯地打量坐进车里的江小白，看得江小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生出一种即将被卖掉的恐惧。

　　“要不要先换身衣服？至少打扮打扮嘛。”

　　江小白原本就发觉江帆态度诡异，他这么一说，就更显得居心叵测了：“不就吃顿饭吗？”

　　“唉，我可是给过建议啦，”江帆不自觉地哼起小曲，心情甚佳，“一会儿后悔就晚了。”

　　江小白狐疑地看向他：“我是说让你挑地儿，你可别太过分，超过三百就AA制了啊。”

　　“你就抠儿吧，”江帆十分鄙视地瞟她一眼，“这顿一分钱都不用你掏。”

　　一听不用花钱，江小白习惯性地松口气，露出灿烂笑容：“说，是不是交新女朋友啦？这才几天，要是学习也有这效率，你早上北大了。”

　　“对不起，”江帆一脸高傲，“鄙人暂时单身，打算给小妹妹们更多公平竞争的机会。”

　　“吹吧，”江小白不解地问，“那你笑得这么猥琐干嘛”

　　江帆笑容不改：“不告诉你。”继续愉悦地哼着曲。

　　江小白成了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江帆没带她去饭馆，反而把车停在一栋大厦下边。江小白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来这儿干什么？”

　　江帆拉起手刹，在车内翘首以待：“等人呗。今儿都约好和杜允吃饭了，你又不是不认识他，一起蹭顿多好。”

　　江小白瞪大了眼：“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你们吃饭我瞎掺和什么啊！”

　　“不是让你换身衣服了吗？”阴谋得逞的江帆笑意直达眼底，他实在看不下去了，已经过去这么多年，要么攻，要么舍，总得来个了断。何必得不到又放不下，坚持不懈地为难自己，“反正他让我把你也叫上来着，说是没你的联系方式。”

　　江小白顿时紧张起来，手心里微微攥出了汗。她从没想到过能再见杜允，更没想过他还记挂着自己。也对，以前毕竟那么照顾她，怎么忘得了。她不安地问：“你没和他提有的没的吧。”

　　江帆促狭地反问：“有还是没有？”

　　想来他不会无聊到这般境界，江小白不由自主地目视前方，下意识期待起来。

　　临近饭点，大厦里陆续有人走出来，江小白的视线在那些人中挨个搜索，没找到记忆里熟悉的身影。紧张似乎也是会传染的，江帆也小心翼翼地盯着门口，不漏掉一个。

　　终于，一个嘴角带笑的男人向门外走来，时不时回过头，像是在和身后的人说着什么，江小白的目光瞬间就定格在了他身上。他身材匀称，拥有一双修长笔直的腿，不似一般窝在办公室里软绵绵的白领，走起路来强健有力，一看就知平时勤于锻炼，卡其色风衣敞开着，随着大步行走向两边翻动，露出里面深蓝的polo衫，整个人看起来相当沉稳又不乏成熟男性的魅力。

　　即便已经与过去虎头虎脑阳光大男孩的形象已经大相径庭，还是被江小白一眼认出。

　　正在江小白紧张酝酿久别重逢后第一次见面该说的话时，她的视线里忽然多了一个人。这人紧跟在杜允身后，明显就是刚刚杜允一直与之交谈的对象，个子高挑，目光锐利不掩锋芒，薄唇紧抿，表情冷淡，从骨子里散发出一股高人一等的气息。

　　刚刚还全神贯注地盯着杜允的江小白此刻再也无法将目光从此人身上移开，顿时陷入无比的震惊之中。尽管肤色看起来深了不少，他强大诡异的气场无所减损，依然令人过目难忘。江小白看了又看，很肯定他就是前晚自称龙王的妄想症患者。

　　旁边的江帆受的刺激似乎有过之而无不及，整个人呆若木鸡，直勾勾地瞧着杜允和身旁的男人交谈。临别杜允伸出手来，表示友好。男人不冷不热地看了一眼朝自己伸出的手，丝毫没有与之相握的打算。最后杜允只能尴尬地将手收回，目送男人步入一辆奔驰小跑里。

　　临上车，男人忽然扭了下头，目光有意无意地对上了暗中窥探的江小白的，害的江小白又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一旁的江帆却先发作了，指着男人，语无伦次地说：“他……他就是我见过的那只鬼！”

　　一直以为江帆说胡话的江小白脑袋里嗡嗡作响，近乎艰涩地开口：“被大浪送上来的那只？”

　　江帆脸上血色尽失，眼里充满惊惧：“该不会是缠上我了吧？”

　　怕大伯和江帆跟着担心，以及多多少少怯于那男人的警告，江小白从没把那夜遇上一个妄想症患者的事告诉过别人。她万万没想到，江帆口口声声说遇见过的那只鬼就是他。

　　正当江小白最大限度地保持理智迅速搅动脑子里的浆糊之际，之前收到过江帆短信的杜允已经成功发现了他们，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来，轻轻敲了敲车窗。心绪早已游离于九霄云外的江帆这才回过神，急忙摇下车窗，讪笑道：“恭喜你回归祖国母亲怀抱。”

　　“不好意思，等久了吧，才刚送走一个重要客户，这次请你吃顿大的。”杜允的目光越过江帆，落到脸色与江帆一样惨白的江小白身上，微微有点儿惊喜：“小白？还真是女大十八变，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与杜允久别重逢的紧张和喜悦早已淹没在再见诡异男人的震惊和恐慌之中，江小白几乎是强行挤出一个笑，朝杜允点头致意，算作打招呼。

　　三人之中，只有杜允脸上带着些许老友重逢的激动，余下两人皆是神色古怪，心不在焉，令杜允很是意外，又说不出哪里奇怪，一头雾水。

　　“刚刚那人是你的客户？”江帆貌似很不经意地问。

　　“大客户，”杜允忽视掉两个人全都一副惊魂未定的神情，顺其自然地继续说，“别看他年轻，身价可是高的很，手下有一家搞海洋开发的公司。我们公司正在开发一套海洋系列，希望他肯赏光合作。”

　　江帆心虚地笑着：“原来是个土豪。”暗地里纳闷，莫非是自己看错了？还是那天真的是他的幻觉？

　　杜允略微感到饥饿，抬手一指旁边地下停车场的入口：“等我把车从停车场开出来，咱们就出发。现在国内我还不太熟，你们挑地方，我结账。”说完，他又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若有所思的江小白，隐隐约约有点儿失望。她没有他预期的那么开心。毕竟，都离开这么长时间了，当初的感情早就不在了。

　　将“多思无益”奉为人生信条的江帆很快驱散了自己心头的疑云，那天他被冲昏了脑子，出现错觉，仅此而已。世上哪有什么鬼？再说他就算真的见过那位土豪，很可能人家当时也是在冲浪什么的被卷了上来。巧合，百分百纯巧合。很快，江帆就全身心热情投入到与杜允的聊天中。

　　江帆不愧是吃喝玩乐的行家，找了家日本料理店，店面虽然不起眼，里面却相当干净，手捏寿司更是一流。他们三个人围着回转寿司台坐下，江帆坐在中间，和杜允说说笑笑。江小白一直心不在焉，食之无味，那双幽深的眼睛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小白？”杜允往前一探头，越过江帆，隔空呼唤她，“怎么都不说话？”

　　江小白回过神来，尴尬地笑了笑：“你以后就留在国内了吗？”

　　江帆瞪她一眼：“敢情刚才我们聊的话你一句都没听进去啊？”

　　杜允却不怎么在意，很有耐心地又说了一遍：“视情况而定吧，毕竟父母还在美国那边。近几年肯定是要留在国内了，工作需要嘛。我也觉得还是在国内更有发展前途。”柔和的光晕映在他健康小麦色的皮肤上，杜允已经褪去江小白记得的所有懵懂青涩，浑身上下散发成熟稳重的气息。

　　“哦。”江小白错开视线，伸手去够前方的金枪鱼寿司，脸颊微微发热。

　　江帆不着痕迹地瞟她一眼，故意充满兴趣地朝杜允说：“怎么不把准嫂子带来？让我们开开眼界，看看能征服海归黄金单身汉的女人是何方神圣。”

　　杜允轻笑着望向江小白：“小白认识，当年还是小白的同届。”

　　心里正不是滋味的江小白闻言错愕地抬头，喉咙里的米饭瞬间噎了下去。她当年有很多同届，现在几乎与所有人都失去了联系。杜允故弄玄虚地要将江小白猜猜，江小白把还能记起的模糊面孔挨个过了一遍，记得起脸的记不起名字，相当扫兴地摇摇头：“想不到。”

　　杜允这才肯公布正确答案：“宁婉舒。记起了没？初三她和你是一个班的。以前我去找你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她。”

　　杜允这句话仿佛拉开了江小白脑袋里的一个闸门，鲜明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乌黑柔顺的长发，精致的眉眼，细瓷似的肌肤，总是被其他女孩围在中间浅笑盈兮的宁婉舒，江小白怎么会想不起来，当初宁婉舒可是名震全校的校花，身边从来不乏追求者，其中还包括很多高中部的男孩。江小白曾嫉妒羡慕恨地想，从小到大她收过的情书，很可能和×××奶茶一样，足够绕地球一圈。

　　怪不得初三那年杜允有事没事总来找她，害的她还小小地想入非非了一阵儿，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冲着宁婉舒来的。

　　江小白努力做出吃惊的样子：“世界原来真的这么小。”心里同样在说这句话的她却是垂头丧气的。

　　于是乎从杜允口中他们知道了这段郎才女貌的天作良缘的始末。

　　宁婉舒大二那年转学去读了美国学校，恰巧与杜允读的是同一间学校。杜允再次成为宁婉舒的学长。两个人起初还不知道，无意中通过facebook的好友推荐才发现对方原来离得这么近。以前的时候，杜允经常到宁婉舒所在的班里找江小白，一来二去，两个人虽没说过话其实都是认识对方的。而且那时候杜允本来就对宁婉舒有好感，只是没说出来过，更没付出过行动而已。又在美国遇上，两人时不时聊上几句，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一口气谈了整整五年恋爱，终于在几个月前杜允求婚成功，爱情长跑马上要开花结果。

　　总结概括无外乎三句话，呀，原来你也在这里。呀，原来你也还单身。呀，原来我们挺投缘。

　　而到局外人江小白这里就简化为一句：情场上最悲催的事莫过于，多年以后，我一如既往地喜欢你，你一如既往地忽视我。

　　江帆由衷感叹：“缘分真可怕。”边叹边富有深意地看向江小白，在缘分与完美情人的双重夹击下，江小白根本只有缴械投降的份。值得庆幸的是，江小白从一开始就毫无斗志，直接避免了惨败的下场。

　　江帆现在只希望她对杜允的这颗心死透，再从死灰里燃起来，去爱别的男人。

　　所以当杜允冷不防地问江小白了一句“现在有没有合适的对象”时，江帆抢先一步供出柳致，还添油加醋一番，把才刚见过一面的两个人形容成打得火热如胶似漆的情侣。

　　“是吗？”杜允笑得妥帖自然，落在江小白眼里是满满的祝福，当杜允把视线调转到她身上时，她心虚地低下了头。

　　“现在不是都流行什么double date吗？要不改天咱们仨都带上伴儿聚一聚，来个triple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