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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师傅 ...

  •   长念还是走了。

      走的这一日下着极大的雪,漫天的白色麻痹了我的眼睛,看不清楚外边是什么模样。我坐在床上喝着师兄前几日给我带回来的酒,却觉得像水一般,索然无味。

      门外寒风呼啸的声音似鬼哭狼嚎。若我此刻去送行兴许还能见长念一面。我看着窗户外头纷纷落下的大雪,终究还是断了再见他一面的念头,我分明知道,有可能这一走他便不会回来了。可我还是忍住了不去见他,因为我还隐隐期待着他会回来,不会将我丢下,不会再离开我。

      我沉眸看着手中的酒壶,一时之间心中五味杂陈。这几百年的时光从我眼中一一浮现,就连师傅走的那一日,我竟也能清晰的回忆起来。脑中所想经过百转千回之后,竟生生停留在了长念那一日离开之前,轻拍我手背时的画面。

      我不敢多想,猛然灌了一口酒,本想麻痹自己,却不曾想到反而会更加清醒。我不死心的下床,又在桌子上提起一壶酒,打开之后便一饮而尽。冰凉的酒从我的嘴角滑落至脖颈,最后滑入我的衣襟,凉了我的心。

      一壶酒下肚,我撑着桌子微微喘气,往时我若喝这些酒,少说也会有七分醉意,而如今却是半分也没有。我跌坐在凳子上苦笑,看来仙人们说得不假,为仙者想醉才会醉。今日我倒是想醉,也醉不了了。

      我坐在凳子上,望着窗外纷飞的鹅毛大雪,一时之间便看痴了。什么也未想,什么都懒得去想,也不敢去想。

      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紧接着又响起师兄试探的声音,“师妹。”

      我起身回到床边褪去鞋袜躺好,将厚厚的被衾盖在身上,成仙以来竟难得感觉有些冷。

      师兄没有进来,只在门外轻声说了一句长念走了。声音轻的恨不得被外头的风雪掩了去,我却还是听见了。

       

      久下大雪,今日倒是难得的晴天。我出了屋子抬头眯着眼睛看了看,虽有太阳,却依旧感受不到温暖。

      我抬步欲要上山,提起刚刚温好的酒拿来暖手,才走没几步,便碰上山上的弟子与我打招呼问好,我微微点头,那弟子似乎对我的回应有些惊讶,在原地傻站了许久。

      我呵出一团气,看着自己今日的着装。自我成仙后素来都只穿一件单衣,今日却穿上了师傅从前送我御寒的白色长袄裙。我又想,要是前些日子下大雪时拿出来穿,倒能与这满地白雪相得益彰了。如此想着我又开打酒壶喝上了一口,温热的酒带着暖意流进我的肚子里,倒也显得不是那么冷了。我越发觉得自己有些奇怪,分明不怕冷,却又无端觉得冷。

      我上了山走进长亭之中,扫了凳子上的雪,弯身坐下。只觉得这块白雪覆盖的地方依旧像一片没有边际的囚牢。小时候我能看着师傅练剑,后来师傅走了我还能看着长念练剑。如今,没有了师傅,也没有了长念。

      我就看着这一片在阳光照耀之下,带着淡淡金黄的雪地,默默喝完了一壶酒。

      长念已走了三月有余,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记得这大概的时间,也懒得再想昨日种种。越想我便越清醒,越清醒便越害怕,害怕一切都是一场水月镜花。

      提着空荡荡的酒壶,我欲下山回房睡上一觉,半路上却见了上山要寻我的弟子。

      “师尊,长念他们回来了。”

      这一句话对我来说像一记惊雷,在我耳边乍起。方才还提在手里的酒壶一下子落在地上,我的手也有些微微颤抖,他到底还是回来了。

      我提着缓慢的步子往我住处走去,远远便看见有一人背对着我,立在我屋子门前,这一瞬间我却是再也没有抬步向前的勇气。

      就在这时长念却转过身来,看着我,眼神之中带着一丝惊异,很快又恢复,只不过这一丝惊异还是被我捕捉,我心下便明了。

      他见我不动,抬脚便向我这方来。说实在话,此时我心中乱成一团糟,并不适合见他。

      “师傅。”他轻轻唤了我一声,我抬头看他,和从前一样,进退有度,平静如初。

      见他此副模样,我便笑了,是啊,他和从前一样,永远都是一副得之坦然,失之淡然的模样,倒是我有些丢人了。

      “回来了。我方才在山上饮酒,头有些晕,眼前也有些模糊,兴许是醉了。你才回来,也回去好好歇息歇息,待我改日再去看你。”

      我说的像那么回事,加上我脚步还有些踉跄,他便也未曾说些什么。待我回屋关好门,便设下结界,兀自嚎啕大哭起来。

       

      我已经有许久不曾见过长念,正如那一日出过太阳以后再也不曾下过雪。我看着窗外嘀嗒下来的雪水,恍然察觉原来冬天也快要过去了。

      这些日子以来,约莫是我这几百年之间过的最漫长的日子罢。我下床开门,门外还带着些冷风,地上的雪也已经化得差不多了,我抬步缓缓出门。

      我将自己心里的念想都放了放,左右这些天也已经想明白了。我先是下山买酒,见山下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我才回过神来,原来是要过年了。

      这样喧闹的地方,我终究不适应,我已经忘了多久不曾融入这等场景之中,大抵还是从师傅走了以后罢。

      我摇头拎着酒便往山上去,半路之间我又忽然想去一个地方。我抬步疾驰,转眼就到了山上长亭顶上。我随意坐下,看着下方百里河山,心里竟有些悲凉。百年,足够改变太多东西,例如斗转星移,王朝更替。百年之前我还跟在师傅身边,撒娇耍赖,乐此不疲。百年之后再回首,留给我的却是,物是人非。沧海桑田。

       

      待我回过神来,天色已黑,又是一轮莹白的月亮冷清的挂在天上。山下镇上稀疏亮起的灯火却又让人觉得有些暖。我起身下了长亭,拎着手中的酒壶,却有些惊异——酒壶之中的酒还在里头摇荡,我摇头想,难得我今日未靠醉酒麻痹自己。也罢,醉了那么多年,也是该清醒了。

      这一次我迎着明月站在长念屋外许久,最终调整好呼吸,推开了他的房门。

      他依旧安静的睡在床上,呼吸均匀。我站在原地盯着他看了一会,笑自己当真是醉了太久。

      我如往常一般坐在他床侧,借着月光将他看个清楚,这一眉一眼,皆和从前不一样了,当我伸出手想要去触碰他的时候,却被一只手捉住。

      我只见他缓缓睁开眼睛,那双眼里一样有太多我看不懂的情绪在里头,不过已经无所谓了,我心已明。

      “师傅你醉了。”

      我笑,对上他清明又复杂的眼睛,缓缓凑近他,“是醉了,醉了太久,今日才醒。你说呢?师傅。”

      说罢我静静的盯着他,直将他眼中的震惊看的清清楚楚。他捉住我的手更是收紧,我却依旧笑着看他,最后贴上他微凉的双唇。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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