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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密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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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拉萨的医院跟其他地方的一样,人满为患,而且居多的是这些慕名而来的外地游客,因为海拔问题引起的问题而求医。施宁跟着洛桑坐电梯到最后一楼,正好碰见刚抽完烟回来的火鸡。
蔫了的火鸡,连脑袋上的马尾辫都耷拉下来,没精打采地抬了下手,算是打过招呼。
施宁觉得情书的客栈生意应该不错,这一层的病房明显跟楼下的不一样,市场经济真是到哪都是存在的。
从一楼门诊到顶楼,一路上来像从菜市场到太平间,瞬间没了人气。走廊的空气里充斥着一股西藏特有的气味,施宁形容不上来,但不难闻。
火鸡看了眼紧闭的病房,把洛桑拉过来叮嘱:“饭我不吃了,你在这照看一会儿,有事打我手机。”
洛桑忙不迭地点头,眼里透着担忧,“还没醒吗?”
“不用担心。”火鸡随口安慰了一句,他转头朝施宁示意了一下,问:“我回客栈,你要不要搭我的车?”
“……我才刚来。”病人还没看,就问要不要搭车走?
“人没醒,你看了也没用。”火鸡表示无所谓,顿了顿似乎想到什么,又哂笑,“你要想待这里也行,这里的病房供氧,你可以进去享受一下。”
……听着怎么像在骂她,施宁皱眉,“你上火了吧?”
火鸡一愣,他低头笑了一声,再抬头时,脸上恢复了原来的笑容,“抱歉啊,熬夜伤到肝了。”
那就是大动肝火的意思了。
施宁狐疑地瞅了他一眼,火鸡不作他言,摆摆手,直接越过她们去摁电梯下楼。
进了病房后,洛桑抱歉地跟施宁道歉,她也觉得二哥刚刚的态度不好。
“阿佳,二哥担心宇哥。”洛桑小声地解释,“昨晚开车送宇哥来医院时,我没拿好车钥匙,二哥也骂我了。”
施宁被她的认真逗笑,大方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原谅他好了。”
成宇住的是单人间,床头摆着两个很大的仪器对着他,应该就是用来供氧用的,拉萨的VIP还是蛮贴心的。这样住一天,花费肯定不会少。施宁打量病床上的男人,双眸紧闭,脸色苍白,下巴旁边长出一圈胡茬,像高原雪山脚下冒出来的草尖,淡青色的。
他个子高,单人床显得稍微紧促了点,不过一个昏迷的人,也不需要多宽敞。
洛桑提着暖水瓶去外面打热水,施宁站在病床边有点不知道是坐下好,还是就这么站着合理。
算上那晚在小酒吧里的抬杠,他们也才见过三次面,谈不上什么交情。
洛桑拧了块热毛巾来帮成宇擦脸,昏迷的男人安静地任人宰割。施宁无所事事地猜想,胡茬如果真的跟草一样的话,那有没有可能洛桑给他擦完脸,这张好看的脸就变成了一片青青草原?
正想着,施宁抬起头见洛桑拿着毛巾犹豫住了,毕竟还是小姑娘。
施宁于是善解人意地建议她,“其他地方也擦擦吧。”
“你二哥一个大男人肯定不会想到照顾这些,成老板要是在医院睡上个十天半个月。”施宁停了停,一脸认真地吓她,“说不定变成臭男人的。”
洛桑有点不好意思,“那……那我给他擦擦手吧。”
施宁本意只是想逗逗洛桑,但没想到洛桑真的卷起男人的病服袖子时,动作蓦地一顿,两人不禁都倒抽了一口气。
病房里静了半晌,只有供氧机带动极轻的空气流动。洛桑红着眼重新拧了毛巾回来,弯下腰仔细地擦拭。她努力避开他的伤口,试图想将上面斑驳的血迹擦掉,不过也只是徒劳。
大大小小的伤口布满整只手臂,几乎没有完整的地方,有些地方甚至有红肉从内翻出来。像刀伤,又似乎没那么简单,伤口很整齐,像一个奇怪的排列组合。而这些只是他们肉眼可以看到的,看情景,身上也不会好到哪去。
施宁想像不出这种伤是怎么造成,什么人或者说什么东西能把一个健硕的男人伤到如此地步?
洛桑低着头,眼泪落在白色床单上。
施宁握了握她的手想要安抚她,红药水加上深浅不一的伤口,作为一个旁观者,她都觉得触目惊心,更别提他身边亲近的人。
“怎么会弄成这样?”施宁皱眉问。
洛桑哭得直抽气,话也不能说完整,“我……不知道。”
“他昨晚在哪受的伤?”
洛桑张了张口,却只是摇头。
病房门猛地被人推开,火鸡扶着门站在门口,一看屋里情景,就知道了个大概。他懊恼地走进来,接过洛桑手里的毛巾,一把塞进施宁手里,推着洛桑的背带她出去。
施宁愣愣地看着门开了又合上,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会一个人被留在这里。
手机“滴”地一声响,是火鸡发来的微信,语气说不上颐指气使,但也一点不客套,直接请她留下帮忙照看一下。
她是客人诶——
过了两秒火鸡又发了一条信息过来解释,洛桑从小在高原长大,这间病房氧气太足了,她不适应会晕倒。
这个理由成熟地令施宁无法拒绝,你之砒霜我之蜜糖。
两天后,施宁想到一个词形容自己——世事难料。
当时成宇刚刚醒转,看见病床边趴着的脑袋,一时间像是没想起她是谁。施宁为了缓解尴尬,只好站起来拉了拉衣襟,很正式地做了一个高度简单的总结。
“火鸡不管你了,洛桑管不了你,洛桑爸妈没空管你。”她摊摊手,撇嘴,“只好求我管你。”
世事难料吧?
施宁自己都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着了火鸡的道了。
“小二呢?”
“我说了啊,他不管你了。”
“……”成宇闭上眼冷静了一会儿,施宁其实非常理解他,身负重伤生死不明,醒来却发现自己的朋友一个都不在。如果是她,她会怀疑自己的人品。
不过施宁显然低估了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因为下一秒就听到病床上的人中气不足但火气十足的命令。
“让他立刻死到我面前。”
“好嘞。”
施宁立刻掏出手机,当着他的面拨电话,拨通后摁开免提,脆生生道:“火鸡,成老板让你带把刀过来自我了结。”
火鸡愣了一下,讲:“施宁,你就别一天八遍地玩狼来了,等我忙完就过去接替你。”
施宁咳了一声,偷眼去瞄病床上脸色尚差的这位先生。她好心提醒道:“你想想我会让你带刀吗?”
电话静了一瞬,然后擦一声挂断,响起一窜忙音。
成宇问施宁,“他给你什么好处了?”
施宁眉心一跳,立刻否认,“没有。”
“你自己信吗?”成宇哼了一声。
他刚醒来,声音微沉还带着点沙。
施宁心虚地扭开脸,“你刚醒来,要不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沉默,代表了成宇此刻的心情。
施宁只好斜着眼看窗外的天色,就这么僵持了半分钟,她突然想到什么,站起来一合掌,“你醒了要不我去叫一下你的主治医生吧。”
未等他出声,施宁就拿上手机溜到电梯旁杵着,其实她压根没见过什么主治医生,她怀疑这个医院VIP是假的。这家医院可能只是空出太多房间,拿出来出租了。
……
十几分钟后,火鸡就火速赶往现场,身后跟着一脸忧心忡忡地洛桑,两人一前一后进去,开始围着病床上脸色很臭的男人转。施宁靠在门边砸吧着嘴,琢磨这三人的三角关系,一脸精彩。
这副表情落入别人眼里,就诡异了。
成宇躺在床上斜睨了门边的人一眼,说:“把她给我支走。”
火鸡看了看他,走到施宁身边,用眼神示意她出去说。
施宁笑眯眯地跟出去,带上门后,猫在那特务接头似的小声道:“喏,你答应的不能食言啊。”
火鸡答:“我记得,桂花酿。”
施宁急了:“——的方子!”
“这我可办不到,方子只有宇哥自己有。”
施宁差点跳起来,但下一秒意识到这是在高原,忙又让自己平和下来。
“不过我们一起去求宇哥,他说不定会把方子送给你。”火鸡厚颜无耻道。
施宁想,她如果生在民国一定是个不为五斗米而折腰的壮士。
但是壮士会为了酒方子,死皮赖脸守在陌生男人的病床前,可歌可泣。
彼时病房里的供氧机已经撤掉了,洛桑不怕氧起太足,自然要留在医院里照顾,这时候洛桑就不太理解施宁。
可爱的藏族姑娘哟,又害羞又为难,吞吞吐吐遮遮掩掩地问她:“阿佳,你为什么一定要跟我一起待在医院呢?”
“嗯——”施宁想了想,一本正经道, “我对祖国西部的医疗环境很感兴趣啊。”
洛桑被她蒙的一愣一愣的,“……那阿佳你为什么对祖国西部的医疗环境很感兴趣呢?”
施宁歪着头打量她,“那洛桑你讲话为什么会脸红呢?”
洛桑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这个叫高原红。”
施宁笑起来,眉眼弯弯的。转眸一看,病床上板了一天脸的这位病人,总算也露出一点笑意。
“那个……”施宁趁着他好心情开口。
“想都别想。”
“你还没听我说完呢。”
“小二跟我说了。”成宇打断她,“我不会给你的,你走吧。”
施宁气得吹鼻子瞪眼,“这几天我见天儿的给您把屎把尿,日不能寝夜不能寐,头发都愁掉一半,好家伙,醒过来就翻脸不认人了,请个护工还得付钱呢。”
京片子又出来了。
成宇要笑不笑地看着她,“有没有把屎把尿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在我这免费吸了几天氧。”
施宁气得眼睛圆溜溜的。
“你可以找小二要护工费。”成宇说。
“桂花酿的方子就是我的护工费。”
成宇扶着洛桑的手坐起来,他讲话还是有点吃力,其实刚醒来能恢复成这样说明他的身体确实很好了。
“说说,你这次进藏到底是为了什么?”他看进施宁的眼睛,哑声问。
施宁嘴比脑快,鼓着嘴大叫,“什么这次那次,我就进了这么一次藏,你讲话莫名其妙!”
叫完她头一晕,感觉又要高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