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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夜半 ...

  •   第十五章
      大概夜里三四点的时候,施宁从睡梦中醒了过来。被子里的温度被捂得有些热,她抬手摸了一下后颈,发现自己居然在这种大冷天出了薄薄的一层汗。
      大概是喝过酒的缘故吧,她这样想。

      昨晚一群人闹到很晚,算起来其实也才睡了两个多小时。施宁酒劲上头,躺在床上头脑晕沉,意识却渐渐清明。
      这会儿除了窗外的汩汩水声,四下里静悄悄的,她翻来覆去一阵,还是撑着额头坐了起来,摸到床头开关打开灯。

      走廊的木梁顶上亮着一盏廊灯,橙黄的光线将她的影子拖长了,印在古朴的木质地板上。木地板随着她的脚步发出吱呀轻响,像人的骨头关节,不经意间的扭动会发出咔咔脆响。

      临要走的这一天她才真正意识到,这间客栈大概是真的很老了,楼梯、扶手、还有楼下的木门,都在岁月的侵蚀下变得腐朽,老态龙钟。
      她的心底慢慢涌出一种情绪,是一种很奇怪的感情,焦虑、慌乱,还有悲伤。像小时候因为和同学玩闹马上要错过末班车时,她偏偏要在熟悉的路上走到岔路,遍寻不见回家的站牌。
      差别在于那时的焦虑和慌乱都是有迹可循。

      意外的是,大半夜会有另外一个人,跟她一样睡不着。
      施宁的脚步在廊口顿住,看着几步之外男人的背影。

      露天阳台上,两侧的房顶上各悬着盏昏暗的烛灯,他难得的穿了件很少见的长款大衣,通身黑色,和当下的环境却意外相称,像站在隧道口随时要融进夜的黑暗里,相当骚气。

      成宇闻声回过头,目光落在施宁身上,很快移开,隔得远施宁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短暂的诧异过后,施宁意识回笼后,走过去站在阳台的石栏边。视野之内,是此刻被如银的月色覆盖住的沉寂草场,广阔但辨不清方向。
      “这话不是应该我问你?”成宇说。
      “我来看星星。”施宁拉起外套的帽子戴在头上。
      成宇瞥了她一眼,“你知道现在几点?”
      施宁笑笑,仰起头看天空,过了会儿说:“再过几个小时我就走了呢。”她还认真学起飞机起飞的动作,把自己内心活动描述出来,“刷一下飞走了。”

      成宇不语,施宁转过头看他,觉得他跟往常有点不一样,一时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同。
      他沉默的时候果真如雅雅所说那样,没有了插科打诨,疏远冷淡,好像藏了很多秘密,跟人隔着很远的距离。
      施宁想起初见时,他坐在车里戴了一只黑色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狼狈萎靡的样子,与现在真是大相径庭。
      只是有一点,也是施宁一直纳闷的,她怀疑这人背地里暗戳戳做了保养,否则大拉萨的猛烈阳光不可能独独对他善良。他虽然够不上小白脸级别,但相对火鸡哥的黝黑发光和洛桑的高原红来说,施宁认为他一定用了极其高级的防晒。

      施宁对着风思绪畅游了一会儿,觉得头被吹得有点疼。那场夜雨之后,拉萨好像更冷了,夜风刺骨,没能吹散她的醉意。
      她找了个话头说:“走之前把你的酒都喝光了。”
      成宇没接话,她又继续道:“我妈昨晚喝了那坛酒,问是不是我酿的,你说好不好玩?”
      依然没回应。
      施宁闭上嘴,静默片刻,复又开口道:“你再不搭我茬,我会很尴尬诶。”

      成宇轻笑了一声,“想说什么说吧。”
      “说什么都行?”
      成宇转过头看她,脸上没什么表情。
      施宁拧了下眉,“聊个天而已,你这表情好像我要占你便宜似的。”

      成宇懒道:“未免误会,那就不聊了。”
      “别啊。”施宁把他叫住,一时又脑子又卡壳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在他的注视下,抬手拂了拂头发,说:“要不你随便讲讲阮佳莉这个人吧。”
      她面不改色迎接他的审视,“我是觉得她有一个有趣的灵魂。”
      成宇:“……”

      施宁倒是没指望他会说很多,毕竟“有趣的灵魂”不能成为她探究别人的理由。成宇反而没有介意,还借此机会一下子拔高了自己的辈分,“她算是我朋友的养女。”
      施宁静了静,“你接下来不会是想说,阮佳莉按理该叫你声叔?”
      “叔?”成宇哼笑了一声说,“怕是不够。”
      不够什么?他没细说,施宁猜他也只是占占口头上的便宜,未作他想。
      她提起另一件事,有心试探,“阮佳莉说她有男朋友的……你见过吗?”

      “见过。”他答得太爽快,反倒让她小小的尴尬了一下。
      成宇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说道:“两年前在进藏的路上出车祸成植物人,现在是高位截瘫。”

      施宁“啊”了一声,小声道:“不好意思啊。”说罢又反应过来,别人的男朋友出了事故,她对他说什么不好意思。
      “他们感情很好吧?”施宁问。
      成宇挑眉,“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施宁撇了撇嘴别开眼。
      这露天阳台像个迎风招展的大冰柜,冻得她牙齿直打颤,可她不太想就这么回屋。
      为什么?
      不为什么。
      她有时候做事极其随心,比如偷结婚证,突然转道来西藏,还有随便对初识的男人心动。
      再比如大半夜站在冷风中不知道坚持什么,她自己都经常说不上缘由。

      “还有件事,那晚让你帮我寄快递回家,我好像没给你地址,你怎么知道的?”她想起施灵语给她看手机上拍的快递单子时,她一闪而过的疑惑了。
      屋顶的烛灯不知为何闪了一下,大概是电流不稳的缘故。
      成宇似乎停顿了一下,答她:“你喝多,忘了吧。”
      “是吗?”施宁皱了皱眉。

      她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语气里不再试探,而是很平静地叙述。
      “昨天阮小/姐问我了解你多少,知不知道你是谁,这个问题把我给问愣住了。”
      像是兜头给了她一盆凉水。
      她一下子被浇傻了,自己也觉得这半个月好笑。

      除了他的名字和这家客栈,她对面前这个男人真的一无所知。

      “我们认识不到一个月,我两次撞见你受伤。第一次,你在车里穿了件军大衣,精神很不好,后来也没见你再穿过那件衣服。我猜,军大衣是你随手拿来遮住伤口的吧。”烛灯突然晃得厉害,施宁垂下眼,咬了下唇继续说,“第二次你在医院昏睡了两天,人事不省。我看过你的伤口,不是刀伤,不是枪伤,也不像是被野兽咬伤,不知道是怎么弄的。”
      施宁顿了顿,抬起头,“当然,你多多少少应该了解,我不是追根究底的人,所以我什么都没问。”
      “这两次。”她下意识躲开他的视线,思维和声音在晃动的灯影下却格外清晰,一字一句道。
      “你的恢复速度都超过常人。”

      施宁能感觉到,有一瞬间风是停下来的,时间将空气凝滞住,烛灯晃得更狠,视野里有几次是暗的。施宁在黑白光影里,有点较劲地盯着眼前的男人。
      她一心虚就这样。
      成宇此刻一瞬不瞬回视她,深邃的眼里是她始终琢磨不透的东西。
      这一方不大的露天阳台,在夜里像一个密闭的容器将她裹住,太阳穴狠狠跳了两下,心跳也乱了,一颗心仿佛要从嗓子里跳出来。

      施宁开始熟练地给自己加心理暗示。
      这个男人可能天赋异禀身怀绝技,也可能用了什么独家高科技手法,总之火鸡和洛桑都能泰然处之,她也应该表现得自然一点,这是个讲科学的社会。

      她抬眼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又迅速躲开,心里嘤了一声。
      阮佳莉几次三番暗示她,分明是话里有话。再怎么自我安慰,她也得坦然忽视这忽明忽灭的光线,她才不信是电流不稳。

      就在她开始后悔自己多言,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奇怪的事的时候,头顶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气。
      她下意识抬起头,再一次撞进他眼里,看见他为了迁就她的身高,微微低下头,声音放得很低。
      “怕吗?”

      承认了。

      施宁的心跳一瞬间又快了起来,擂鼓一样急促忙慌,乱了阵脚。风又从地上卷起,将她戴在头上的帽子也吹到半落,头发在鬓边乱飞。
      她的拳头握紧又松开,后背渗出冷汗,听到旷野里不知从哪里传来的野兽叫声,嘶吼声一声比一声清晰,近得仿佛快到身前。
      施宁闭了闭眼,又睁开,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迎着他的目光,摇了摇头。

      成宇神色不动地看了她一眼,背过身。

      施宁抿紧唇。
      她本没有探究到底的意图,今晚是鬼迷了心窍。如果没有这场夜半梦醒,等到天亮,她背上包离开,这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说不怕是假的。”她低下头看着脚边的影子承认。静了会儿,又轻声道,“但是我知道你不会伤害……”
      “施宁。”成宇打断她,“我如果是你,就不会再说下去。”
      这是警告她不要再试探的意思。

      施宁一怔,盯着他的背影默然良久。她深吸两口气,稳住心神,告诉自己转身。

      阳台到廊口不过几米之远,施宁走得很慢。
      好奇也罢,不甘也算,她的心底生出一股不管不顾的冲动。
      “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她立在阳台中间的石桌旁,回过头,问道,“拉萨到安多全程限速,四百多公里,就算中间不休息来回也要十几个小时,你何必一天之内赶回来呢?”
      成宇的背影动了一下,他回过身,风将衣襟微微掀起,衬得他更加挺拔。

      “既然如此,不如我们把话都说清楚。”

      施宁尚未明白他的意思,晃神的瞬间只见他身影一闪,在她看清之前,已经站到她面前。
      她后退一步,磕坐到石桌上。
      瞪大眼,看一眼眼前人,再看一眼他原来站着的地方,轻轻地咽了下口水,眼里写着卧槽。

      成宇沉默着,又往前跨了半步,长大衣几乎碰到她的衣襟。他俯下身,两手撑在石桌上,将她困在怀里。
      墙上的烛灯彻底灭了,微薄月色和闪烁星光像被吞噬去,施宁陷入黑暗里,目之所及什么都看不到。
      她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还有他在自己耳边哂笑,嘲弄般低声问。
      “不怕?”

      黑暗里,人的情绪和感官触觉都会被放大。
      她闻到了他嘴里的烟草味,很轻地别过头。

      “你不用装神弄鬼吓我。”施宁开口时尾音在发颤,她咬着牙,“你有体温有心跳,我不怕的。”
      “是吗?”成宇不急不缓提醒她,“有体温有心跳,不代表跟你一样。”
      他的气息是热的,施宁耳朵发痒,只好把脸转回来,面对着他。四周像被裹上巨大的黑色幕布,没有一丝光线。神奇的是,她却可以看清他,连眼睫都根根清晰。
      “你想听我承认什么?”他哑声发问。
      施宁张了张嘴,心想你用的是承认这词诶。
      但她没敢说出来。

      这一晚浑浑噩噩的,她也不知道怎么被吻上的,舌尖被吮吸得发麻。她借着换气的间隙,揪着他的领口呼吸不稳问。
      “你不会把我灭口吧?”
      “不会。”他又吻过来,低道,“你会忘了这一刻。”

      施宁这时候应该骂了他一句,“渣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十五章 夜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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