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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站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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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经过一个白天的抢修和施工,夜里的安多站终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矗立在辽阔的高原平地上。送走各方的领导和武警巡逻兵后,车站里的灯渐次灭掉,最后只剩下员工值班室里一盏羸弱的节能灯,灯光被窗户隔住变得昏黄,却依旧是这方圆百里唯一的光。
车站里原来有三个铁路职工驻守,今晚他们的站长被带走,剩下的两人坐在值班室里,抽着烟良久没有说话。
稍微年轻的那个突然掐灭烟头,从单人床上站起来,握着拳头对年长的那个说:“木哥,我去找领导。”
木哥原名叫郭沉木,四十多岁,因为常年生活在高原,皮肤黝黑,身材瘦削,脸上有着比同龄人更深刻的沟壑。
“平子,你坐下。”郭沉木恨恨地抽了口烟,看着地面压低声音说。
“我不能让我们站长担这个责。”平子问,“他在这里干了几十年,马上退休了,我们不能让他在这个时候出问题。”
平子顿了顿,压低声音低吼,“尤其这件事这么蹊跷。”
“那你说怎么办?”郭沉木反问,“你能解释得清吗?今天早上雨这么大,你去说原来已经放闸的货车是自己溜逸,说责任不在我们,你觉得谁会相信?平子,你是今天的值班,你知道站长这么做是为了保护谁。”
“所以我更不能这么干坐着,我得做点什么。”平子烦躁地说。
“平子,你第一天来我们站的时候你知道站长有多高兴吗?”郭沉木沉默良久,突然说道,“肯来我们这里的年轻人,太少了。”
平子眼眶一红,郭沉木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说:“睡吧,明天还有更多事等着我们。”
郭沉木带上值班室的门,拿着手电筒,独自往西边的员工宿舍走。今晚外面的天气晴冷,与昨晚那场惨烈的暴雨仿佛是不同的世界。亮白的月光从车站玻璃门上洒下来,纵横交错在冰冷的铁质长椅上。
他熟悉这里的一桌一椅,闭着眼凭着直觉就能走到自己宿舍门口。
空荡荡的候车室里静悄悄的,更显得郭沉木脚步声里的沉重。快到西侧宿舍门前时,他突然站住脚步,举着手里的手电筒屏住呼吸。
他隐约听见身后有电流滋滋的轻响,刚要回头,空气里突然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周围陷入一片黑暗。
月亮的余晖变得惨白,郭沉木不知为何心里一阵猛跳,恍惚间听见自己胸腔里发出哼哧哼哧的呼吸声。他咽了一下口水,朝值班室的方向大声喊了声“平子”,整个火车站静悄悄的,连回音仿佛都被吞没,没有任何回应。
这么近的距离,整个火车站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平子不可能听不到他的声音。郭沉木倏地回头,双眼紧盯着月光铺洒不到的车站深处。那里传来一下,又一下沉稳的、清晰可闻的脚步声。
郭沉木非常清楚,平子有轻微坡脚,两只脚踩下来节奏是不一样的。荒凉辽阔的无人区安多火车站,出现了第三个人的脚步声。
“谁?谁在那里?”郭沉木对着空气大声喊,“不要装神弄鬼,给我出来。”
空气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以极快地速度向他移动,郭沉木还不及反应过来,耳边忽而听见一声男人的轻笑。他腿一软,跌坐在地上,惊恐地盯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高大男人。
“货车的车闸是你放的,为什么呢?”男人问他。
“不,不是我。”郭沉木害怕地为自己辩解,“我中邪了,我控制不住。如果我不那么做,今天老站长就会掉到轨道上。”
“不用紧张,我全部看到了。”男人弯下腰,谜一样的眼睛紧紧盯着他,像在观察也在考量,“告诉我,她在哪里?”
“谁?”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我,我不知道。”
“我很着急。”男人声音低沉,“也没什么耐心。”
郭沉木急促地呼吸着,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你是要找昨天那个女人吗?”他想起昨晚突然从暴雨中走出来的红衣女人,他受到的惊吓不亚于今晚。
他抖着声音道:“措那湖,她说措那湖是最美的。”
措那湖?
坐过青藏线的人都知道,在那曲的安多站旁有一个非常漂亮的海子,叫措那湖。因为湖名的关系,常有初入西藏的人,将措那湖误认为是三大圣湖之一的纳木措。措那湖虽然不及纳木措盛名,但同样被当地人视为圣湖朝拜。
只是,说她是最美的?
真是很少听过这种说法,所以郭沉木即使在昨晚那样的情况下,仍然将这句话记得清楚。
郭沉木看到对方在背后柱子的阴影里冷笑了一声,直起腰说:“很好,谢了。”
眼看着对方的脚步动了一下,郭沉木抓住最后的机会,“你知道她是谁?你们是一伙儿的?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我们站长……”
“福兮祸所依。”男人并不在意郭沉木是否听得懂,自顾说道,“跟他说说,他也到年纪该歇下来了。”
说着,男人又笑了声,“算了,不用你说。”
“我能知道你是谁吗?”郭沉木最后问。
“我叫成宇。”
“成宇?”郭沉木还想再问,忽然脑袋一沉,身体滑向地面,失去了知觉。第二天一早,安多火车站的年轻铁路职工平子去敲员工宿舍的门,许久没听到郭沉木起床的声音,最后在宿舍附近不远的候车椅上,看到昏睡不醒的人。
平子把郭沉木摇醒,问:“木哥,你怎么睡着了?”
郭沉木扶着头,自己也想不起来,“不记得了,大概坐在这想事情,怎么就睡着了。”
……
拉萨的情书客栈,施宁和洛桑并肩坐在前台后面。因为火车停运导致滞留的客人陆陆续续走了,临时床位收起来,客栈又恢复了平时干净整洁的样子。
门外传来车子熟悉的车子引擎声,洛桑立刻跑出去,“他们回来了。”
施宁也跟着出去,看见那两人从车上下来,心里几不可闻地松下一口气。
“你们去哪了,就不知道打个电话回来?知不知道我跟洛桑担心死了。”施宁不高兴地埋怨起来。
“抱歉。”成宇看了她一眼说。
火鸡揽过她的肩径自把她往屋里带,嬉笑道:“走,罚我们洗三天被子,给我们老施赔礼道歉。”
“三天怎么行?”施宁趁机坐地起价,“三个月。”
火鸡今天特别好说话,“那就三个月。”
施宁高兴道:“火鸡哥,我跟洛桑昨天赚了好多钱!”
“老板,我……”她转过头找成宇,话说到一半却生生打住了。
火鸡看不见她的表情,放在她肩上的手用了力,“施宁乖,我给你买好吃的。”
施宁躲开他的手,眨着眼睛问:“那个姐姐是谁啊?”
姐姐两个字咬得很重,成宇手上拎着一个行李袋,淡淡扫了她一眼,“我朋友阮佳莉。”说着越过她往客栈里走。
施宁看着从后座款款下来的女人,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羊毛大衣,里面是修身红色长裙,卷发、淡妆,长腿细腰。
阮佳莉踩着高跟鞋从一身棉大衣的施宁身边经过,连空气里也镶进淡淡的香水味。她微笑着朝施宁颔首,问成宇:“我住哪里?”
施宁还杵在门口,垂着头玩自己的指甲,听见成宇对洛桑说:“给她开个单间。”
洛桑硬声道:“没有单间。”
“怎么没有?”
“生意好,都有客人了。”施宁觉得洛桑快哭出来了。
“那我住你那屋呗。”阮佳莉声音含笑道。
身后的人像是沉吟片刻,然后干脆道:“让她住我屋。”
施宁听到身后楼梯“咚咚咚”怒气冲冲的动静,她心想,洛桑现在走路一定像只生气的大猩猩。
施宁“啧”一声,把自己食指指甲的死皮撕下来。
火鸡揽着她往街上走,“施宁走,火鸡哥带你喝好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