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去了无痕》大排骨

12、第十二章 凉透

　　第十二章
　　夜晚十点多，施宁在拉萨酒吧街跟人吵架，人来人往里红着脸揪住别人的领口一口一个孙子问候，张嘴也不带脏字把人骂得懵圈。火鸡听着她一口地道的京骂，在心里默默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对方被堵得憋火，火鸡看着情况不对了，这才上前把人拉开，笑嘻嘻地跟人道歉，“别动手啊。”
　　施宁还在指着手骂，“丫武大郎卖豆腐人怂货软啊。”
　　“你他妈说谁怂呢？”那人推了施宁一下。
　　火鸡立刻反推了对方一把，“找死呢。”

　　这一推，有男人加入，吵架就变成干架。

　　街上闹哄哄地围了不少人，那人的同伴把他俩围住，施宁撸起袖子掐着腰就要冲上去，“火鸡哥，我一你三，上！”
　　施宁冲到半路突然领子一紧，发现自己被人拎着往后一扔。她还未站稳，瞥见眼前一道高大的影子闪过，几个晃影之后，就听见刚被她骂过的胖子双手被反擒在背后，脸冲着地“嗷嗷”惨叫。
　　他的同伴面面相觑愣着，在那干看着。
　　施宁瞪大眼，去看这个突然出现挡在她面前的后背。
　　火鸡站在原地学施宁跃跃欲试：“成宇哥，我一你三，上！”

　　成宇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警告：“别给我挑事。”
　　火鸡缩了缩脖子，倒是施宁脾气硬，直着眼打了个酒嗝，仰起脖子挑衅地朝他重重地“哼”了一声。

　　“兄弟，出来玩少动怒。”成宇瞅了眼面前的酒鬼，对他手里的胖子说，“我们家孩子喝多了不懂事。你见谅，如何？”
　　“你先把我放开。”那胖子疼得龇牙咧嘴，还想嘴硬，“这两人先来找我们麻烦的。”
　　成宇笑了一声，手没放，“所以我不是在跟你商量么？”

　　“没劲。”施宁转身甩着头发往家走，她喝得不多但是杂，那后面的事居然就都没印象了，醒来就又是日上三竿。

　　雅雅和猴子排到了火车的班次，跟停运后滞留的最后一批人要走了，上楼跟她道别。

　　“你还记得昨晚回来的事吗？”雅雅问。
　　施宁说：“我喝完酒不会闹的。”
　　雅雅笑了一下，拍拍她的被子，说：“恩，没闹。”她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坐在施宁床头笑着说：“得多谢车站这样折腾一回，现在好像没那么难过了。说不定以后又有什么机缘巧合，我们就再见了。”
　　施宁拿出一条红绳子编成的绿松石手链，戴在她手上，“昨晚才想起来，该送你点什么。”
　　雅雅举起手仔细看了会儿，揶揄道：“这给我稍微大了点吧？”
　　施宁打了一下她的手，说：“洛桑教我打的络子，编着编着就忘了看长度，你将就戴吧。”

　　雅雅笑而不语收下这份礼，施宁换了衣服，两人刚走出房间，便看见对面的门也恰巧被拉开。阮佳莉从房里走出来，脸上依然画着精致的淡妆。
　　阮佳莉扫了她们一眼，笑着打招呼，“早啊。”

　　施宁转身搂着雅雅的胳膊下楼，两人在楼梯上窃窃私语。施宁小声道：“你有没有觉得她对我很有敌意？”
　　雅雅：“难道你们不是互相有敌意？”
　　施宁：“……”
　　雅雅搂了搂施宁的肩，两人认识一场，难得投缘，说：“临走前我也送你一个礼物。”
　　雅雅回头看了眼楼梯，确认没人了，趴在她耳边说：“成老板昨晚没有回房睡。”

　　施宁急忙白了她一眼，雅雅哈哈笑起来，末了对她认真道：“别妄自菲薄，也别陷太深。”

　　后来雅雅上了火车后，给她发了一条很长的信息。告诉施宁，她和猴子是什么时候戳破那层窗户纸的。
　　雅雅：“那对闹事的情侣把猴子赖在医院一晚上，我担心得睡不着。他给我打了一个电话，那通电话就一直通着，直到他手机没电关机为止。第二天一早他回来，我哭着把他打了一顿就在一起了。”
　　雅雅说：“两个人要走到一起，需要契机，也需要两个人一起跨出那一步，否则即使你在其中做再多努力，到最后也是徒劳。我跟猴子认识二十多年，以前也喜欢过别人喜欢得要死，最后还不是没事。”

　　施宁觉得雅雅的话莫名其妙，雅雅未免把她想得太深情了。她虽然心动了，但不认为自己会喜欢别人喜欢到要死的地步。她惜命得很，连发现自己大晚上一个人跑出去飙车都会害怕，还是爱自己比较重要。

　　只是雅雅一走，施宁在客栈待得百无聊赖，心里一下子觉得空落落的。
　　傍晚的时候，她一个人去八廓街逛了一圈，回来时火鸡和洛桑都在厨房做事。阮佳莉一个人坐在前台旁她常坐的软椅上，施宁停下脚步对她点了点头上楼。

　　阮佳莉不太和他们玩到一起，即使晚上大家都在小酒吧里唱歌，她也是一个人坐在角落。施宁直觉她很奇怪，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好像一直绷在一条线上，做什么事在一条线上，似乎不会出一丝差错。
　　她观察到，阮佳莉的笑从来不露齿，来客栈这两天她只画柳叶眉胭脂唇，挽的长发一丝不苟，很适合她的妆容，也很琼瑶时期。但衣服又很时髦，浑身上下全是名牌。施宁觉得，阮佳莉像一个挣扎在复古和潮流的分裂者。

　　当然了，这是别人的审美，评头论足实在小人。施宁回房间，找自己的银/行卡，她急着去取钱，对方不懂手机转账，只能给现金。
　　下楼时，听见公共浴室里有动静，她回头看，见成宇似乎刚洗完澡，在拿着剃须刀刮胡子。他侧对着门站着，一身黑色的夹克配牛仔，更新啊的挺拔高大。发梢的水还未擦干，施宁居然能看见水珠在灯下反着光，落到肩上的过程。

　　成宇放下剃须刀，察觉到她的视线，转过头，那双深邃的眼一下子撞入她的眼。两人相对无言了半晌，他正要开口，施宁却已经转头下楼了。

　　施宁匆匆跑下去，差点撞上从一楼上来的阮佳莉。
　　她说了声抱歉，打断绕过她离开，却被阮佳莉叫住。阮佳莉穿着高跟鞋往上走了一个台阶，跟她站在同级，一下子高出她半个头。
　　施宁皱了皱眉看着她，阮佳莉微笑道：“施宁，我可以跟你聊聊吗？”

　　施宁站在原地认真思考了一下，阮佳莉此刻像只高傲的白孔雀挡在她面前，会说出什么样的好话。
　　譬如：优雅地骂她滚犊子，不要在成宇面前晃？或者尖刻地嘲笑她自不量力，然后让她滚犊子？再或者什么都不说，直接把孔雀尾巴展开，甩她一脸羽毛，让她滚犊子？
　　阮佳莉还没说话，施宁已经根据以上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脑补出她揍阮佳莉的姿势。最狠的是一个扫堂腿，把她踢下楼，施宁被自己吓了一跳，脸上神色不定。

　　阮佳莉神色古怪地看着她，“施宁？”
　　施宁敛了敛神色，抬起下巴硬声道：“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
　　阮佳莉笑起来，“怎么会？我有很多想跟你聊的。”
　　“不好意思，我还有事。”
　　施宁转身要走，这时阮佳莉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臂。施宁不知为何，心底突然涌起一阵难以言状的恶心，她用力甩了一下竟然没甩开。她想给人一个扫堂腿，然而连对方的手都挣不开。
　　不由恼怒，“你做什么？”
　　“我想跟你聊聊啊。”阮佳莉钳着她的手。
　　施宁生出一种恐慌，阮佳莉的力气大得惊人，“阮佳莉！”

　　阮佳莉倏地把脸凑到她面前，漂亮的脸上依旧是纹丝不动的微笑，“你为什么生气了？”
　　“你放开我。”
　　“施宁，你有多爱成宇？”阮佳莉盯着她的眼睛问。
　　施宁心跳狠狠漏了一拍，感觉眼前阮佳莉的笑容在放大，变得狰狞。

　　她尖叫了一声，下意识地抬起手，却在半空中被人重重擒住，她疼得眼圈一红。
　　“松开。”成宇的手挡在她和阮佳莉中间，眼神警告看着施宁，神色是施宁从未见过的冷峻。
　　施宁一下子怔住，茫然地望着他，她想起昨晚在街上，他也是这样冷漠地钳住跟她打架的胖子。

　　“离她远一点。”他的目光冷厉，对施宁又说了一句。
　　施宁是想开口骂人的，张了张嘴，却感觉有风灌进嘴里。天冷了，是太阳下山了。她的手还被人当贼一样抓在空中，指尖僵在空气里，凉透了。
　　她红着眼，心里空出一大片。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说不了话。

　　阮佳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退后一步，靠在楼梯扶手上，抱着手风云不动地笑起来，善解人意道：
　　“不要紧张。”

　　施宁跑出门，天色已经暗了。马路牙子上，站着一个背着编织箩筐的老藏民在等她。她走过去，眼泪却不停往下掉，对着一个陌生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老藏民吓了一跳，手足无措地不知在说什么。
　　施宁捂着眼睛，花了很大力气，才让自己能完整地说出一句话：“等，等我一下。”

　　街口有个取款机，她跑进去，把自己关在小小的取款室里，终于咬着唇哽咽出声。
　　但是老藏民还在等她，她紧紧抓着手里的卡，卡边隔着掌心的肉。施宁抹着泪，轻声地自己说话，告诉自己一步步该做什么。
　　“取钱。先插卡……密码是手机尾号……取十张……走出门，给大爷。”

　　她把钱递给老藏民，已经平静了很多。她问大爷：“什么时候可以给我？”
　　老藏民听懂了她的话，不停点头，“野桂花，野桂花。”
　　“对，野桂花，很多。”施宁说，“尽快给我。”

　　情书客栈里，阮佳莉靠在楼梯扶手上，不动声色地将手里的东西藏回衣袖里。
　　娇笑着，看着脸色难看的成老板，说：“你的动作还是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