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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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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小江预料的一样,他醒来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了天门,岳龙轩现在对他是格外关心,隔了一天就亲自赶到了别庄。
小江也不拘泥,整了衣冠就去前厅见岳龙轩,恭敬地把手里未写完的大半本剑谱呈了上去,他早有准备,也不怕岳龙轩查阅,还细细地对剑招加以讲解。他心知寻常手段瞒不过岳龙轩,便先抄了上半部的剑招,半点没有藏私,先教他吃点甜头。
岳龙轩此时已是年过半百的中年人,多年来内力修为从未懈怠,看起来仍是精壮干练,目光如炬。他半生武痴,功夫造诣极高,用手指粗略地就着剑招比划了几下,便已察觉到这八卦剑谱极为精妙,化六十四阵为有形,攻守兼备,的确称得上是绝世的妙招。
思至此处,岳龙轩不由得大喜过望,放下手里的剑谱朗声笑道:“小江果真是不出世的奇才,也不枉我这些年一番重用。”
小江垂首称谢,面上看不出丝毫的迟疑。心里却在暗自冷笑,这岳龙轩为人阴险毒辣,说对自己十分赏识断然谈不上,只不过觉得他尚有利用价值,此时又得了绝世无双的剑谱,心里欢喜而已。
回想起前世,岳龙轩对自己心生芥蒂,大约也就是这个时候,他蛰伏于青城派三年,最后却是无功而返,暗地里想是早已落下了嫌隙。于是他屏退了左右,缓缓地对岳龙轩说:“赵应秀死前,曾嘱咐其大弟子胡仲往雷山派求援,属下斗胆猜测,现在阴阳剑极有可能在胡仲手里。”
岳龙轩抚摸着手边的红木龙纹雕花,若有所思地接道:“青城派与雷山派是姻亲,赵应秀娶的是雷山派继任的苗女,这事雷山派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小江见他接了话,知道时机成熟,于是顺水推舟地说:“赵应秀曾说,八卦剑谱心法部分复杂晦涩,需配合阴阳剑上的符文修习,方能大成。属下不才,愿往雷山派一行,为门主夺得阴阳剑。”
岳龙轩觊觎阴阳剑多年,此时得了剑谱,正是得意的时候,于是指了小江吩咐道:“八卦阴阳本是一体,本座又何尝不知?难得你有此忠心,那这事便交由你去做。”
他说话时,一双鹰目便在小江身上来回打量,发现这三年不见的黑骑,此时已是长身玉立的英俊挺少年,墨发星眸,生得颇有风姿,与自己谈吐间眉宇低垂,眼神沉着稳重,瞧不出丝毫破绽。他当然不会想到小江已是再世为人,心里还兀自思索盘算,如何将这人好好利用,于是讪笑两声说:“让雪雨和你一同去,我听说这苗女毒辣多情,你下不去手的,便教她杀了吧。”
小江俯身领命,眼里的恭敬此时已消失无踪,他冷漠地听岳龙轩笑得险恶,咬牙在心里说:便是这人,枉自当了雪雨二十年父亲,一心却只知道教她杀人,连伤病死活也不顾。
不过眼下他有更在意的事,比起和岳龙轩虚与委蛇,他更急切地想要见雪雨一面。
岳龙轩没有在别庄多做停留,甚至没有见雪雨,便带了那半本剑谱回了凤凰山。小江终于得了空闲,前脚送了岳龙轩,后脚就往南苑去了。
路上他突然觉得忐忑不安,就怕这梦在这里醒了,又或是出了别的差错。
南苑的厢房没有上锁,雪雨自小行走江湖,向来就不是个温婉扭捏的女子,小江推了门进去时,只见她正托着腮坐在桌边,手里拿了把锋利的匕首,戳起桌上的糕点往自己嘴里送。
她对小江的出现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嘴里还嚼着块栗子糕,一双杏目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倨傲地冷哼了一声,似乎并没有准备和他说话。
大约小江回忆里的岳雪雨,最后那几年经历了太多苦痛沧桑,又与他相知相许,眼神里藏不住柔肠百结的忧郁。如今乍见她这二十岁时冷漠跋扈的模样,眼神冷艳戒备,却又纤尘不染,竟然一时心疼得无法自抑,心情激荡之下忍不住上前两步,柔声唤道:“雪雨!”
雪雨顿时皱起眉,瞪大了眼睛看他,小江知道这称呼在此刻有些僭越了,毕竟前世这时,雪雨的身份还是岳龙轩的女儿,与他算得上是世仇。两人虽说对外是合作无间,相处起来却实在是不对盘,那时自己对雪雨的身份心存芥蒂,言语上是从不带半点亲昵的,更别说像这样唤她名字了。
这态度显然捋了雪雨的逆鳞,她对于这次负伤救他,岳龙轩却不闻不问,本已是满腹委屈,这时更是气急,嘴里骂了句“有病”,皓白色的腕子猛一沉,手里那把匕首便呼啸着破了风,朝小江面门上飞去。
小江比她更快,他无心躲闪,掌心运了三成内力便将匕首震开,他此时的内力虽仍是二十岁火候,但身形功法却相当于突然精进了十年,雪雨手里的兵刃总归是很难伤他。
但他心里却不由得苦笑,习惯当雪雨是自己妻子,看惯了她与自己隐居后乖顺隐忍的模样,几乎快忘了,从前的她是天门白骑,不谙人情世故江湖险恶,一言不合对自己刀剑相向,更是家常便饭。
雪雨在小江面前向来逞强,这一击未中,还被他轻易弹开,自是怒不可遏,当下也不多想,翻身跃起一掌就挥至他身前。小江惦记着她身上有伤,只好背了手侧身去闪,雪雨的内功掌法不弱,翻手追击招招凌厉,小江知道她这不肯轻易消停的脾气,只得轻笑着踩了八卦九宫步去拿她。
两人从小在一处训练长大,雪雨却从未见过他使这套功夫,只觉得一晃眼间便不见了人,然后右手脉门便被捏住了。两人霎时间就挨得极近,小江也不怕她再袭,手触到了雪雨腰上穴位也没发劲,只将她往怀里带了带,轻轻笑着说:“讨不着便宜就别打了。”
他这一招到底是存了私心,他记得上一次和雪雨挨得这样近,还是在她被左秋扬杀死的时候,那时她的身体冷如冰石,只有身前的血液还是温热的。如今她的眼里虽少了些忧郁的温柔,但至少是温热的,鲜活的。
小江见她又要发难,便伸手去捏她的肩膀,记得赵应秀大约是伤了这里,只用了一成的力气,便见雪雨疼得一缩。他知道杀手最怕致命弱点被敌人拿住,果然见怀里的人立马安静了下来,便用安抚地语气对她说:“要打要杀,至少等伤好了再说。”
这时雪雨才回过劲来,发觉两人几乎是搂在一起,肩上的伤口疼得像火灼。当下又羞又急,也不顾上什么功夫招式,一掌推开了小江,也不知嘴里骂了句什么,甩开他夺门跑了开去。
小江忍不住笑了起来,倚在门上看她跑开,在走廊底还愤愤地踹了一脚柱子。
从醒来到现在,小江感觉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他走过去拾起雪雨落下的匕首,指尖摩挲着锐利的刀锋,终于感觉胸中胀满了重活一次的真实和喜悦感。
将匕首揣进怀里,他便回了自己的房间,见侍女来送药,还放下了些信件。小江并不惊讶,天门别庄离凤凰山大约一日脚程,便时常以信鸽往来,多数是些账目杂务,由专人检查后送到他们手里。
这场景小江熟悉的很,他挑了其中的一份,细细展开,只见上列了些伤药细软,他也不细看,拿茶水将纸沾湿了,又在烛火下烤了一会,那上面便出现了一行蝇头小字:雷山西土司庙。
小江轻蔑地一笑,将手中的纸揉碎了,这是赵应奇与他通的密信,自他回别庄后便有,其中说的便是他去雷山派之后的事。
前世雷山派与他很有一段渊源,当时岳龙轩收到风声,得知雷山派得了件神器,下个月要摆斗牛酒会,于是派了他和雪雨去打探。黔州人嗜酒,动辄就要摆酒会,这就相当于中原地区的英雄大会,为的是选出个武功身手出众的人,在西南隅很有一些影响力。
便是这次雷山派之行,让他见到了后来在自己生命中至关重要的几个人物。当然,也有后来剿杀自己和雪雨的一等功臣,譬如胡仲,和蓝琳琅。可惜那时的他,一心想着与赵应奇里应外合,忌惮的偏偏是与自己同行的雪雨,处处提防刁难,更顾不上她身上是否带着伤。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眯了眯眼,将手里的纸条投进火里烧了,火光晃动,照得他一双深色的瞳仁明灭不定。
赵应奇本是狼子野心,早在青城派时就开始利用自己,心思缜密险恶,与岳龙轩的别无二致。这二人如今对自己尚未存疑,一心还做着称霸武林的美梦。
前世六大派围攻自己时的嘴脸,又一一在小江眼前浮现,他在心里想道:恩怨太多,需得一桩桩与他们了了。
然后他伸手去把烛火掐灭了,房间里便彻底暗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