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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五章 ...


  •   国庆过后,天气开始变凉。

      乔梦随嚷嚷着周末要去爬山。童慕笑她身体壮体力差,估计没到山腰,就把山压塌了。

      两人胡闹的时候,伍萦走到我身边说:“那个男人已经连续一周准时报道了。”

      我看向窗边角落的位置,桌上一杯咖啡,一本杂志,那个碧眼男人好像上班一样坐在那里。从他第一次到店里买咖啡后,有几天没有出现。不知什么原因,忽然又出现了,而且每天按时按点,我上班,他进来,我下班,他出去。虽然并没有打扰我,我也把他当作普通客人。但他的出现本身,已经带来某种不平静的波动。

      伍萦说:“或许他真得认识你?”

      一旁的乔梦随凑过来插话:“肯定认识!多浪漫!极品帅哥和失忆美女,无敌言情大戏呀!”

      童慕不屑地说:“狗屁浪漫!那个小白脸一看就不像好人!“

      乔梦随瞪着他小声数落:“什么小白脸?你像好人,一个大男人,就知道羡慕嫉妒恨!“

      眼看两人要起争执,伍萦挥挥手,示意他们去干活。

      等两人走开,伍萦说:“子衣,如果你不方便,我去跟他聊一下。“

      我低头看着柜台上的一处水迹,如果不擦掉,它可能需要很久才会消失。我说:“谢谢,我自己会处理。“

      伍萦叹一口气道:“别太勉强。“

      下班时,外面大雨滂沱。我办完工作交接,走到桌边,他抬头望着我笑。从醒来后,我见过许多微笑,我喜欢笑容,因为吴佛给我的第一个笑容印象深刻。

      不能否认,他的笑很有诱惑力,轻易拨动想亲近的心思。可是,我的心思简单,这样有诱惑力的笑对于我而言过于复杂,并不使我感觉踏实。

      “你认识我?”

      他的笑容加深,像是听到一个笑话:“坐下,好吗?”

      我在他对面坐下,从这个角度望他的眼睛,不是碧绿,而是某种奇怪的棕色。

      我忍住对他眼睛的好奇,继续问道:“你认识我?”

      “认识----算认识吧。”

      “认识就是认识,算认识是什么意思?”

      “我可以叫你子衣吗?听其他人都是这样叫你。”

      对于他答非所问的回应方式,我有点气馁,语气略微不耐地说:“随便,一个名字而已。”

      他向后靠着椅背,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轻声重复:“一个名字而已------。”

      有一瞬间,我在他的表情里好像看到悲伤。我知道自己不是个敏锐的人,若不是悲伤过于浓烈,不可能有这样的错觉。

      我尝试更自然一点:“请问你是谁?”

      对于这个问题,他的表情发生了变化。他缓慢地坐直身子,双手放到桌上,手指张开,仿佛要去触碰什么东西。他的五官有一点细微变形,眼睛的颜色变成墨黑。

      “你愿意想起我是谁吗?我可以帮助你。”

      在他黑色的眼瞳里,两个虚渺的影子一点一点变大,我眼前的黑色一块一块出现。

      远处有东西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我被惊动,猛然站起来,撞翻了椅子,冲出门口时,我的余光看到伍萦他们正紧张地走过来。

      跑到马路上,大雨迅速淋湿我的头发和衣服,迎面有风,我感觉到寒冷。我不知道在躲避什么,一直跑着,以为只要跑下去,刚才差点吞噬我的黑暗就可以被甩掉。

      雨太大,路变得湿滑,我摔倒地上,双手撑在水里。我大口喘气,雨水流过眼睛,模糊得看不清楚。

      突然,有东西拽住我的手腕,力气很大,皮肤感觉有电流通过一般刺痛。我抬头,隔着大片雨丝,他的脸近在咫尺,那片黑再次开始侵吞我。

      身后伍萦的声音急迫地喊着:“子衣,子衣,你没事吧?”

      我用尽全身力量,奋力挣脱他手掌的禁锢,克制身体抖动带来的巨大惶恐,爬起来,继续奔跑。当我再一次摔倒,双手撑在地上的时候,才发现雨停了,地上很干燥,就像没有下过雨一样。

      我坐正身体,检查手掌,掌心有摩擦的印迹,还残留着水痕。我搓搓两手,站起来,身上的衣服、脸上、头上有雨水滴下来。

      我环顾四周,是一条陌生的街道,天边夕阳渐逝,可以望见远空的一轮弯月。

      下班时间,街上人来人往。我的样子可能有一点狼狈,走过的人都会好奇的瞧一眼。我不知道自己跑到哪里,走到一个公交车站,站牌上写着“玲珑路”。

      我在记忆区里搜索这个名字,没有---没有----没有,完全没有!我有点沮丧,跑出来的时候太匆忙,把包落在店里,现在想联系吴佛、或李归都不行,他们的电话我记在本上。

      我站在路边,伸手拦的士,可下班时间,根本没有空车。不得已,走回车站,逐个公交站牌看一遍,一个认识的站名也没有。

      无奈之下,我只能找一个看上去神情温柔的女孩子,问她去梧桐路怎么坐车。她想了想,告诉我,梧桐路有点远,需要倒车,先坐一趟车到哪儿,再坐一趟车到哪儿------。

      从她说梧桐路有点远开始,我想我的样子变得恍惚,因为她的语速越说越慢,声音越来越小,说完最后一个字,马上走开,离我远远的。

      我忽然想笑,怎么一个人跑着跑着,能把自己跑丢了!

      一辆车过来,接走一批人;一辆车过来,又接走一批人。我站着,看着,直到身旁有人说:“你是---你是齐子衣吗?“

      我回头,是一个年轻男人,正用有点犹豫又有点惊奇的眼神望着我。

      “你叫我什么?“

      “齐子衣呀!“

      “你是谁?”

      “啊,真得是你呀!没想到在马路上能碰到你。我是苏重智,还记得吗?咱们一个高中,不是一个班,我在二班,你在一班。”

      “对不起,不记得了。”

      他摸摸头,憨厚地笑着:“不记得也正常,那时候我都没跟你说过话。-----你没事吧,我看了你好一会儿了,你站在这儿想什么呢,想的那么入神?”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去。”

      “不知道怎么回去?噢,你迷路了是吧?你要去哪儿,我送你。”

      “梧桐路。”

      “梧桐路啊,那有点远。你吃饭了吗?要不咱们先找个地方吃饭,吃完饭我再打车送你,这会儿高峰还没过,不好打车。”

      或许是他热情的笑容,或许是他叫我齐子衣,我想和他聊聊。

      车站旁边的湘菜馆人声鼎沸,在二楼的角落找个位置坐下。他让我点菜,我摇头。他也不在意,自己点了几个菜,要了一瓶啤酒。等着上菜的时候,他说:“啤酒你喝吗?”

      我点点头,他倒一杯给我,接着给自己斟满,举杯说:“咱们能在街上偶遇,算有缘分!这么多年没见,还以为一辈子都见不到了。”说完,仰头喝下一杯酒。

      我学他的样子,也仰头喝下一杯酒。

      他再倒满酒,说:“没想到,你酒量还挺好。早些年,听说你的事,我们大伙儿还真是难过了一阵子-----。”

      我打断他的话:“我的什么事?”

      “你的什么事?子衣,你这是-----。”

      “你如果说车祸的事,我不记得了。”

      他小心翼翼地问:“失忆了吗?”

      “嗯,我知道我父母车祸去世,其他的不记得了。”

      他叹气:“说起那个事,也的确是-----。不过,看你现在好好的,失忆也没什么,过去就让它过去吧。”

      他的表情是诚恳的,原来所有人都可以让过去就这样过去。

      “你叫我齐子衣,我在学校的时候叫这个名字?“

      “是呀,你一直叫齐子衣。“

      我想,一个姓氏的区别,叔叔隐瞒的到底是什么?

      “子衣,子衣,你没事吧?“

      “没事,车祸后遗症,容易发呆。你跟我说说以前学校的事,好吗”

      他是个健谈的人,他说我是在高三那年转学过来的,在学校的时候安静斯文,虽然不怎么爱说话,但经常笑,对大家都很友善。有男生喜欢我,可没有一个接触成功,都被礼貌地拒绝了,所以他们觉得我有点骄傲还有点特别。后来,高考完,听说我出了车祸,当时他们还想约着一起去看我,可不知道送到哪家医院,只能作罢。再后来,就没有我的消息了。

      “车祸的事,你知道什么?”

      他身体微微前倾,靠近桌边,神秘兮兮地说:“关于车祸,我还真知道一点内部消息,不过没有被证实过。你还不知道吧,我现在是个警察,呵呵,其实就是这一片的片警。我们所有个老人叫老张,当年听说过那场车祸,据他说车祸有很多疑点,但不知道什么原因,最后不了了之了。有一次,我们私下聊天,他知道你是我同学,才偷偷跟我说了一些情况。据他说,车祸的原因是车子突然失控,撞到路边,奇怪的是,有目击者说看见车子失控撞向路边的时候,车里应该有好几个人,可警察赶到现场时,车里只有两个人的尸体。“

      “两个人?”

      “对呀,这不符合逻辑呀!怎么可能只有两个人?你加上你父母,最少也是三个人才对嘛!再不然,当时你还有救,被人先送去医院了?“

      “现在还能找到当时处理事故的警察吗?“

      “唉,可惜就可惜在这儿了,当年到场处理事情的两个警察,没过多久,一个出任务死了,一个失踪了,到现在还没找到。“

      “那这些情况----。“

      “失踪的那个警察跟老张关系好,当天两个人说了几句话,可没时间多说。老张原本也没认真想,后来时间长了,觉得那个警察失踪可能跟车祸有关,才开始觉得蹊跷。他就趁着机会,去翻以前的存档,你说多奇怪,一次死了两个人,算重大事故了,存档里竟然没有记录!老张不甘心,想尽办法去找当时的目击者了解情况,那个目击者竟然疯了,进精神病院了!你说这事怪不怪!一次车祸,警察目击者都跟着出事!再后来,领导知道老张私下查这个事,严厉警告他不要再查下去,他也觉得查下去会出问题,才撂开手不管了。”

      我想了想,说:“你说的这些有矛盾,既然当事人都出了事,你怎么确定当时车上有我?又怎么知道我昏迷住院?“

      他拍手,赞叹道:“反应真快!老张和我聊的时候,我俩也都想到这个问题。据我们分析,应该是有个时间差的漏洞。假设真的有人想把这件事隐瞒不报,他在后面做了很多事情让车祸真相不被揭发,但他没能赶在第一时间将这个事情压住,而第一时间警察联系了你家亲戚、你父母单位,还有我们学校求证身份,我想你昏迷入院的消息应该是那个时候传出来的。当然,这个事情怎么说都还是有矛盾的地方,可当时在场的警察目击者都出了事,也没有可以证实的依据。我们的疑惑,其实还是来自他们相继出事,哪有那么巧合,同一个事件的参与人,都不得善终!“

      桌上的菜端上来好一会儿,没有动过。我端起杯子喝一口酒,液体流进胃里,整个人仿佛在一个看不见的漩涡里转圈,有点耳鸣目眩。

      他夹一筷子菜吃下去,抱歉地说:“光顾着说话,菜都凉了,让他们热热再吃吧。“

      “不用了,我不想吃。你告诉我,车祸发生在哪儿?我想去看看。“

      “真巧,就在玲珑路北边那条小街的尽头,一会儿我陪你去。“

      从饭馆出来,走了一会儿,转弯有一条小马路,没有路灯,月光照不到路的尽头,那里一片漆黑。

      苏重智说:“这条小街不长,因为前面是死路,一般不会有车开进去。天黑,又没灯,我陪你走过去。“

      我深呼吸,再深呼吸,注视着前方,低声说:“谢谢你,你回去吧,我自己过去。“

      我踏出一步,再踏出一步,月光浅薄,前方我的影子被拉得细长。两边是两人高的围墙,身后没有声息,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已经离开。再往里走,影子变得短小,越来越小,终于影子没有了,月光也消失了。

      我站在黑暗里,周围寂静无声,皮肤能感觉到夜风的冷意,耳畔却没有一丝风息。我睁大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

      忽然,眼前出现一块一块一块的白色,不断增加,快速增加,拼接组合,延伸开来,一直往更远处铺展。

      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剧烈抖动起来,前方的白色已经展开到不可思议的广阔,我独自身处白色宇宙,在最远处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靠近过来。

      我尖叫起来,但实际上并没有发出声音,只是脑海里发出的幻想之声。我紧握着拳头,指甲深陷进肉里,产生痛感。我几乎以为自己看见了白色里缓缓移动的影子,那是什么?是个人吗?是谁?是谁?是谁------?

      这时,我听到一个声音在耳边轻轻地、反复地说:“子衣,子衣,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里。”

      我眼前的白色瞬间泯灭,重新被黑暗覆盖。我感觉到身后的体温,还有腰上紧抱住我的两条手臂。

      等我完全镇定下来,李归松开手,退后,站在离我一个人距离的位置。

      月光隐隐绰绰,我看不清他的神情,他的气息平稳,安静地站在那里,好像偶遇时等待打个招呼。

      “你为什么在这里?”

      他冷静地说:“你累了,我送你回家。”不等我回应,他牵起我的手,带着我往回走。

      走到路口,已经没有苏重智的人影。他放开我的手,走在我前面。

      沉默地走了一条街,当我看到小区门口的时候,终于忍无可忍,冲到他面前,挡住路,大声喊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在那里?”

      他静默地望着我,我肯定自己是受了刺激,竟然在他的眼中看到怜惜。

      我抓住他的手腕,用力太猛,手指痉挛。我加重语气问他:“你为什么在那里?”

      他的表情如一潭死水,淡漠地说:“因为你在那里。”

      他稍稍用力摆脱我的纠缠,转身离去。

      我目送他的背影,情绪被无助撩乱,一丝悲怨欺上心头,面对我的崩溃,他选择视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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