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隙》楚君梧桐

32、第二十九章

　　一路行驶，街道显得萧索，直线排列的秃枝枯树，奄奄一息残存着，等待许久之后方能再现的叶满枝头。

　　车速减慢，停在一家大型购物商场门口，下车后，我考虑是否要问李归借点钱，空移过来除了钥匙，什么也没有带着。

　　正想着，听到他说：“走吧。”

　　我紧跟两步，支支吾吾地说：“能不能-----借点钱？”

　　“一起去。”他无比坚定地说完，继续往前走去。

　　商场一层有化妆品柜台，在独空，我用的护肤品是婶婶送的，平时也不曾自己买过，对这些完全没有概念。看见一个柜台背景板LOGO有些眼熟，想要过去问问，又不知该问什么，犹豫时，李归在耳边低声说：“这个牌子？”

　　“不确定，看着像。”

　　李归走上前，柜台小姐热情地询问需要什么，他简单扼要地说明需求，小姐微笑招呼我过去坐下，跟着拿出一瓶东西，在我手背上涂抹揉搓两下，柔声问感觉如何？我举起手，闻了闻，不是熟悉的味道，只好摇摇头。小姐再拿一瓶，试过后还是不对，这时我记起乳霜的颜色偏粉红，说出来，她连忙又换了一瓶，这次色泽、味道、肤感都对上了，我冲着李归点点头。

　　小姐在一旁忙着介绍这款有早晚霜，分开使用效果更好，我无所谓分别，扫过标价觉得没必要买两瓶，刚要说一瓶就行，李归已经让她开单，并从衣服口袋里取出一张卡，预备付款。

　　我不再纠结这些小事，静等到李归付完款回来，小姐打包好东西，眼神在我俩之间游移一下，将袋子递给李归，他接过去，对我说：“走吧。”

　　上至二层，李归带着我直接进入内衣店，这次他没有询问我的意见，径直走到柜台前，说了胸罩和内裤的尺码，柜台小姐瞧一下他，又瞧一眼我的目光中，有不加掩饰的好奇。

　　很快，两个胸罩两条内裤被打包装好，付款取货，一气呵成，我站在店门边，瞧着他像买菜一样视若等闲的姿态，忽然觉得如果这会儿露出扭捏羞怯来，倒真是尴尬了。

　　接着，又给我买了针织衫、裤子、羽绒服后，当他再要买鞋时，我终于控制不住拒绝了。

　　他也没有坚持，领我到一家咖啡馆坐下，买好咖啡后说：“休息一会儿，我去买点东西，马上回来。”

　　等他的背影不见踪迹，我才有空环顾一下周遭环境，这应该是除了独空小区的超市以外，我第一次一个人待在一个更小的、与陌生人同在的封闭空间里。

　　咖啡馆不大，桌子和桌子之间相隔很近，我的座位在靠近玻璃门的角落，是个三人桌，左手边和右手边的椅子上都放着购物袋，形成一个环形屏障，将我的位置与开放式环境隔离起来。

　　旁边一桌是一个年轻女孩，耳朵里塞着耳机，双手在敲击面前的手提电脑，丝毫不受周边事物干扰。

　　再远一点的双人桌，坐着一男一女，穿着校服，看上去像是高中生，两人身体前倾，四只手纠缠在一起，几乎头碰头，正在共喝一杯色彩复杂的饮料。

　　可能是工作日，客人不多，操作台里的两个女孩凑在一起，脸上挂着笑容，窃窃私语着什么。

　　店内静静飘荡着舒缓的爵士乐，一个轻轻柔柔的女声，低唱着语音暧昧的外文歌词，好似对情人说着私密话，羞涩与人分享。

　　透过玻璃门，我望着李归消失的地方，不时有人经过，我的心跳会微微紧缩一下，不是他，放松下来。一次、两次，我不禁自嘲，在期待什么？

　　女声唱完，换了一个厚重的男声，依旧是情深意浓的氛围，听得久了，不免心猿意马，想入非非起来。

　　李归说大跨度空移对意念会有损伤，他那次去地次缘空间救我，是从天边缘直接空移的，还是循序空移呢？如果是直接空移，那样大的跨度，对意念伤害有多深？

　　后来返回独空虽然有两次折转，但还是连续做跨度空移，就算我的眼泪起到缓解作用，应该不能即刻复原吧？

　　接着我不听劝阻，自行空移遇到吴佛，这次李归不仅跨度空移，还使用时间瞬停的异能，如此强度，难怪他最后找到我的时候，整个人濒临崩溃。

　　他宁愿承受不计后果的风险，也要保证我的安全，只是因为我是他的任务吗？或是另有----别的什么原因？

　　我不能理解，一个人真的会为了所谓的责任，连自己的安危、甚至性命都不顾及，还是像叔叔说的，是一种对信仰的忠诚和无悔？

　　想到这里，我突然心浮气躁，心说，管他怎么想的，跟你有什么关系！反正不会是因为喜欢你------。

　　“喜欢你”三个字冒出来的一刹那，我的心重重地拧了一下，有点酸，有点慌，还有点说不出的酥软，奇妙的感觉让我把持不住，渴望立刻见到李归，又矛盾地不愿面对他。

　　正被混杂的情绪搅扰时，余光扫到一个人影，望过去，李归左手提着两个袋子往这边走来。他步伐稳健，神情安定，看到我，随即眉眼舒展，唇角微动，浅浅一个微笑。

　　我收回注视，极力平复他的笑容带来的诱惑之惊，心里暗想：他现在变得爱笑了。

　　他走进来，把手里和右边椅子上的东西搁倒桌上，坐下后，说：“不舒服？脸怎么这么红？”说着话，抬起手预备碰触我的额头。

　　我偏头避开，轻声说：“没事，有点热。”

　　他放下手，说：“是有点热，回去吧。”然后，站起来，三两下就把所有的袋子都抓在手里，向外走。

　　我跟上去，寻思着要不要帮他分担一下，盯着他的背影，又想起刚才自己说话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不知被他察觉没有。

　　东想西想，也没搭上手已经走到车旁，他将东西放进后车厢，我自觉得上车坐好，省得他再发现我的异常。

　　可我错误估计了他在身边会造成的影响程度，关闭的车窗屏蔽了外界的侵扰，车厢里过于安静，他的呼吸声仿佛就在耳畔，温柔刺激着我的听觉。每当右手换挡时，与我的身体近在咫尺，几乎以为只要车晃动一下，就能够相互触碰到。

　　我双手交叉相握放在腿上，借此克制想把手移向一旁的冲动。我从来不了解，一个人的欲望，竟然可以强烈到自己都难以克制，越压抑越澎湃，就像洪水来袭之前的平静酝酿，一旦决堤，不堪设想。

　　我努力使自己保持正常，然而理智和心念的斗争，远比想象中更加艰难，更加无助，也更加让人想要逃避。

　　车驶入梧桐路，前方熟悉的店面越来越近时，我说：“可以停车吗？我想去店里看看。”

　　李归没有多说什么，将车停靠在路边，侧转身刚要跟我说话，手机响了，他接起来，隐约可以听见，电话那端的人在请示什么事情。

　　通话结束，不等他开口，我先说到：“你有事就去忙，我一个人可以。”

　　他沉静地凝视着我，一会儿才说：“好，不要乱跑，等会儿我来接你。”

　　下车的时候，我的右脚差点被左脚踩到，对于自己这般的手足无措，不必回头，也能百分百确定，李归眼里必然充满着困惑的疑虑。

　　向前走两步，稳一稳心慌，转过身，尽量自然地挥一下手，对一直面向车窗望着我的李归说：“去吧，我等你来接。”

　　车开远后，我才仔细打量起这家咖啡书店，店外的装饰、布置跟独空大致相同，只是店名不叫“休息一下”，门楣上写着“休息休息”。推门进去，店内的区域设置，桌椅摆放皆与独空一样。

　　我看见乔梦随和童慕在操作台里各自闲着，伍萦正往休息间走去，店里没有况副的身影。也许是听见门响，伍萦回了一下头，扫过一眼，又继续向前走了。

　　店里客人稀疏，书展区有两个人在挑选书籍，休闲区两桌有人，一桌是两个女孩，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聊着天。另一桌坐着三个人，一个男人，两个女人。

　　可能是我在门口停留的时间有点长，乔梦随脆声说一句“欢迎光临”，脸上展开一个熟悉的笑容，而笑容里却是完全陌生的含义。

　　我走过去，轻声说：“一杯热巧，谢谢。”

　　乔梦随点击收银机下单的同时，一旁的童慕已经开始进行制作的流程，我一摸口袋，才想起身上没带钱，又忘了问李归借，赶忙抱歉地对乔梦随说：“不好意思，我忘带钱了。”

　　乔梦随一愣，条件反射看向童慕，童慕正在加热牛奶，手上一顿，斜我一眼，我又赶紧说：“等会儿有人来接我，再付钱，可以吗？”

　　童慕微点一下头，继续手上的工作，乔梦随笑盈盈地说：“好的，你找地方坐吧，一会儿给你送过去。”

　　表达了感谢后，我去往休闲区，地方不算很大，一共有八张桌子，六张桌子靠里或临墙，两张桌子在玻璃窗旁，一张是那三个人，还有一张空着。

　　我稍一犹豫，走过去坐在窗边，既然决定了，也不否认自己的那点小想法，这里可以望见外面人来人往，自然不会错过李归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