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隙》楚君梧桐

16、第十三章

　　李归住在十楼，房号与我住处相同。进到客厅，装饰陈设也与我那儿几乎一样，除去墙上没有照片。

　　走到客厅中间，两间卧室没有开灯，借着厅里的光亮，可以看到屋里的摆设。稍大房间里没有什么家具，面窗放置两把红木圈椅，衬托窗外暗黑的天空，显得有些空旷的寂寥。小一点的房间应该是他的卧室，简单置放着床和衣柜，靠墙的书桌上有电脑电话，还有一些看不清楚的零碎物件。

　　李归摆好饭桌，招呼着：“吃饭吧。”

　　桌上五菜一汤，清蒸鲈鱼、杭椒牛柳、素烧茄子，清炒豆苗，还有一盘油煎香菇。香菇表面划着细致的花刀，恰好煎至微微焦黄，配合黄油独有的香味，再撒上黑胡椒粉。

　　我忽然回想起当初刚清醒，虽然身体一切正常，但医生和叔叔还是要求留院观察一段时间。吴佛担心我闷着，用IPAD下载了电影电视剧给我打发时间。记得看过一部电影，名字里好像有日夜两个字。电影节奏不快，情节也简单，一对母子的日常生活而已。看过就过了，并没有留下深刻印象。只有一场戏记得清楚，母子俩吃饭，面前是一盘油煎香菇。当时我自言自语说过，看着真好吃。

　　李归盛好汤，将碗放到我面前，是番茄豆腐汤，素白的青瓷碗映着番茄的鲜红，色彩亲近舒暖。

　　解涯自己盛了汤，喝一口说：“汤里放了醋？”

　　李归说：“点了点白醋。”

　　我不禁抬头看一眼李归，他竟然知道我吃菜不愿放醋，但喝汤时偏喜有点酸味，可我并没有与他共餐过的记忆。

　　李归神态自若，安静地吃饭。

　　吃完饭，我和解涯帮忙收拾好桌子，李归在厨房清理。我们回到客厅，坐在桌边等李归忙完。

　　我问解涯：“你一直说在找我，是怎么回事？”

　　解涯斜瞟一眼厨房门口，笑着说：“没什么特别，我们失去了联系，后来想起你就开始找你。”

　　我有些懊恼，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已经超出我的接受范围，而了解事情因果的两个人，却总是刻意回避我的疑问，让我感觉自己，好像走失在浓雾弥漫的荒野里，越来越找不到方向。

　　“我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怎么认识的？认识多少年？什么时候失去联系？为什么失去联系？为什么要找我？又是怎么找到我的？”一连串的质问说完，我微微轻喘。

　　解涯忍俊不禁地说：“真没想到，你还有如此犀利的一面，口渴吗？”

　　我瞅着他，无可奈何地说：“漠视我的问题，对你有什么益处？”

　　解涯收敛笑意，说：“子衣，我永远不会漠视你！只是很多事情不是一两句话能解释清楚，如果你的记忆没有恢复，我贸然告诉你以前的事情，对你或许会是一种伤害！-------我说过，不会做任何伤害你的事情！”

　　每当他说“不会做任何伤害你的事情”时，整个人呈现一种面对信仰祈祷的虔诚，使人无法忽略传递出来毫无掩饰、强烈而深刻的真诚。

　　解涯说：“我能够找到你，也一定能够帮你找回你的记忆，谁都不能阻止我们。”说完，他目光坚决，又带有一丝挑衅地望向厨房门口。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李归神态淡漠地站在那里，悄无声息。

　　李归将手里的托盘放到桌上，红茶是给解涯和他自己的，另外为我准备的热柠檬水。我不解，解涯对李归突如其来的戒备和敌意是为何？

　　我问李归：“为什么每次都是你找到我？”

　　李归坐下，平静地说：“每个缝隙人会有属于自己的能力，我的能力是追踪。”

　　“你是追踪者？” 解涯的语气透出某种警惕。

　　李归说：“是。”

　　我说：“什么是追踪者？”

　　解涯说：“缝隙人的能力多元化，例如我的意识控制术，其他还有遥视能力、预知能力、心灵致动、思维传感等等。-------一般的缝隙人只拥有一种或最多三种能力，而追踪者至少拥有五种能力，甚至更多。”

　　我有点惊讶地看着李归，他的外表如此平凡，个性行事又颇为低调谨慎，完全不似身怀异能的人。

　　解涯有点恍然大悟，又有点困惑地问：“你一直在追踪子衣？”

　　李归凝视着我，眸光清淡如水，说：“我的使命是找到你，然后保护你的安全。”

　　许久以来困扰我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他在我身边不是巧合，也不是所谓的工作原则，而是有明确的目的性！

　　“我们素不相识-----为什么要找我？谁要你找我？”

　　“为什么找你，原因我不知道。至于谁找你，等时机成熟，你自然会明白。”

　　解涯盯着李归说：“是他，我该想到是他！”

　　我问：“是谁？”

　　解涯没有理会我，继续对李归说：“他知道子衣的存在，接下来要做什么？”

　　李归说：“不知道。”

　　解涯提高声量说道：“不知道！做一件事的目的是什么，你会不知道！”

　　李归说：“你呢？你的目的是什么？”

　　解涯好像被扎破的气球，一下子泄了气，陷入无语中。

　　我说：“你们到底在说什么？能不能让我听明白！”

　　李归说：“有些事情比较复杂，一时很难解释，不要急，你会慢慢了解的。------接下来，你需要掌握空移的方法，以免再出现无意识空移造成的危险。”

　　明确他回避问题的用意，我知道纠缠没有任何作用，只得妥协。

　　我说：“好吧，要做什么？”

　　李归说：“空间与空间之间充满缝隙，若形象些形容，就像一扇窗户一道门，或者一个路口一处转弯。最初只能通过一个缝隙，也就是相邻空间移动。你记得初次移动时有什么感觉吗？”

　　我想了想，说：“没有特别的感觉，我根本没想到是空间变化造成周围环境的变化，当时只是觉得奇怪。-------对了，后来你送我上楼的时候，我好像看到楼道的门有点变形，也可能是我看错了。”

　　李归说：“虽然你无意识下会自行空移，但我不确定你对空移方法掌握到什么程度，为了避免回来时出现地点差异，以前我会接触你的身体，作为引领。那么，接下来，你要学习在没有引领的清况下，自己找到准确的空移方向及到达落点。”

　　我说：“该怎么做？去找一扇窗或一道门？”

　　解涯干咳两声，依然没能抑制住笑声。

　　李归耐心地解释：“缝隙人不是通过眼睛去寻找缝隙，而是通过意念感应缝隙的存在，以及到达的落点位置。”

　　我苦笑道：“意念？感应？真神奇。”

　　解涯说：“缝隙人与普通人最本质的区别，就是感应力，这不是幻想，也不是梦话，是事实。”

　　在犹如天方夜谭的“事实”面前，内心的沮丧迫使我语气加重：“我已经尽力强迫自己相信了！”

　　李归说：“从明天开始，我会陪着你进行空移练习。”

　　解涯紧跟着说：“我也要参与。”

　　李归不予回应，算是默许了。

　　我说：“我要上班，那就下班后练习吧。”

　　李归说：“那天我在其他空间找到你之后，直接空移到医院，后来让吴佛打电话去解释你的身体状况，虽然没有细问，感觉是接受了，但可能会有疑惑----------。”

　　解涯插话说：“你进去后有段时间没出来，我让伍萦去洗手间找过你，她出来告诉我你不在，我意识到你进行了空移，马上请求她不要张扬，只说你身体不舒服帮你请假，除了她应该不会有其他人察觉异样。”

　　我再次问李归：“为什么每次我有事情发生，你都能找到我？”

　　“在你进行空移时，我能感应到你的动向。”

　　“只要发生空移你就能感应到吗？”

　　“是的，你空移完成的那一刻我就感应到，但是空间落点无法确定，有时要在不同空间寻找落点，会用去一些时间。”

　　“也就是说你并不能在第一时间找到我。”

　　李归点点头。

　　“那确定落点是怎么做到的？”

　　“当你情绪异常达到最大化的时候，我才能准确感应到，每次都不能阻止事态恶化，很遗憾。”

　　我好奇地问：“那如果我在这个空间发生事情，你可以感应到吗？”

　　“不能。”

　　“为什么？”

　　不等李归答复，解涯抢着说：“因为空间能力的限制性，缝隙人能力最大化是在本元空间，离本元空间越远能力越弱。其实在这个空间，我们除了空移能力之外，不能随心所欲使用其他能力，基本跟普通人一样。”

　　我说：“你对我用过意识控制术。”

　　解涯面带歉意地说：“那时候没有其他办法，说实话很勉强，没控制好，差点出事。”

　　我忽略他的自责，转移话题说：“在这个空间能瞬间移动吗？”

　　解涯自嘲地说：“不能，在这个空间如果要去那儿，也得使用交通工具。”

　　李归说：“由于能力受到空间距离的限制，所以缝隙人需要保持低调行事，以免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或是危险。”

　　我忍不住问：“现在的这个空间，离你们的本元空间有多远？”

　　解涯说：“很远。”

　　李归说：“现在的空间是空间系统的中心点，属于最稳定空间，是独立存在的。”

　　我说：“独立存在？”

　　李归起身进房间拿来纸笔，他在纸面中央位置画一个小圆圈，再分别在纸面上下边缘处各画一条长横线，线和圆圈之间留下大片空白。接着，他在空白处以圆圈为中心，上下分别画出许多条短横线。

　　李归说：“假设这个圆圈是现属的最稳定空间，也称为孤独空间，简称独空。上下的长线是天地两个边缘空间。中间的短线是其他正常空间，也算稳定空间。从排列方式可以看到，除了独空，其他空间是成对应性的。”

　　我思索片刻，说：“这有点不合理，独空为什么是特别的？”

　　解涯笑着说：“你的样子还真像那帮空平组织的老学究，一天到晚琢磨独空的特殊性。有什么好琢磨的，老话有说，存在即是合理的，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我问：“空平组织是什么？”

　　李归说：“空平组织全称是维护空间平衡组织，如果假设空间系统是一个国家，那么空平组织就是管理国家的政府机构。”

　　我又问：“那空平组织--------。”

　　李归打断我的话：“先不说这个了，太复杂，一时半会儿说不完。你明天正常上班，下班后直接回来，在楼下碰面。”

　　解涯扬眉刚要说话，李归对着他说：“你明天不要去店里，以后也不要再去，以免又出什么纰漏。”

　　解涯的神情霎时变得阴冷，目光中迸发出墨黑色的怒意，气氛显得剑拔弩张。

　　我赶忙说道：“知道了，很多事我没弄明白，以后再慢慢告诉我。不过，有一点我觉得要跟你们说抱歉，为了我，让你们背井离乡--------。”

　　话没说完，解涯已经绷不住笑起来，李归肃冷的神情也松动下来。

　　解涯站起身，做了个邀请的姿势，笑着说：“您客气了，请允许我送您回去。”

　　我打量李归没有反对的意思，暗自松一口气，起身说：“那明天见。”

　　送我到家门口，我正犹豫怎么道别比较自然，他开口说道：“进去吧，早点休息。”

　　我打开门进屋，转身准备关门，他说：“子衣，李归这个人，你不了解，我也不了解，很多事情不像表面那么简单，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知道他的意思，是想提醒我不要过于信任或依赖李归，虽是好意，但在心底还是生出一丝莫名的别扭，心想：不了解他，更不了解你呀。

　　我淡淡地说：“谢谢，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