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故人西来（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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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密林的大总管，从欧瑞费尔时期就效忠林地王国的元老级精灵，加里安其实并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容易招惹。
当年瑟兰迪尔还是大绿林王子的时候就在他身边，又跟随木精灵军队征战多年，几乎一肩撑起了整个幽暗密林的运作。虽然偶尔也会干点不怎么靠谱的事——比如醉倒在精灵王私人的酒窖里，但无论从哪方面来看，他其实都称得上是不输于中土任何精灵的强者。
但就是这样一个深藏不露、连莱戈拉斯都要尊敬几分的精灵，却也有藏在心里不敢愈合的伤疤，也有于他而言最害怕看到的事。
——眼下显然就是一件。
站在瑟兰迪尔身后看着他和台下三精一人对峙。管家默默揉了揉额角，实在对于这个场面有点心塞。
……安瑞娅就算了，她是个什么样的性子他也不是不清楚，可没想到莱戈拉斯也会跟他一起胡闹。更重要的是，她
居然还拉上了斐利希德尔一起来抢婚。这简直就是给他出了个有生以来最难的选择题——
比如，万一他们真打起来了，他到底是帮他的国王还是帮朋友？！
而且仿佛成心要让他搅和进来一样，从路加出手到昂洛威跳出来帮腔……不，应该说从这场婚礼一开始，他就不断被其中夹杂的过往的影子所动摇。斐利希德尔为什么会答应安瑞娅，为什么会一反常态来管这件破事，加里安并不是猜不到。可正是因为猜得到，也感激于他的固执，他才更无可奈何，不知该用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眼前的这一切。
毕竟，斐利希德尔不惜做到这一步，究起根源，也不过是无法忘怀他当年因为所谓责任，而与瑟兰迪尔无法挽回的错过而已。
“你明明，说了你不难过的。”
他犹记得那时，他被中土最高明的医者从曼督斯殿堂门前拉回。睁开眼的一瞬间，就听到路加逆光站在他床边，这么开口质问道。
语气里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惶恐，神色也难复平静。
那是加里安第一次看到如此失态的斐利希德尔。在他的映像中，这个少年似乎一直都是平淡安静的，就如一汪泛不起波澜的死水。哪怕是和瑟兰迪尔打架时，也从未见他动容过分毫。
可这一次，他却是显而易见的沮丧，眼中隐约有水光闪烁。
“你告诉我，看着他和别人相守一生，你是不会难过的……Gally，我本来可以帮你。”
低下头，难过得仿佛刚刚差点心碎而死的人是自己，路加眼眶慢慢红了。
“对不起，斐尔……你也知道，我并不是那么坚强的精灵。而悲伤这种东西，也不是我希望没有它就不会到来的。”
只能无奈笑了笑，他记得那时他拉过那人的手。明明窗外是艳阳高照的盛夏，他们的掌心却如出一辙的冰冷。
斐利希德尔真的当他们是朋友，这点加里安很清楚。
不然，那么凉薄到骨子里的人类，能以血肉之躯熬过千万年永生孤寂的人类，无论如何也不会允许自己竟在旁人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斐尔……”
恍若叹息的呼唤转瞬即逝，轻得连他身前站着的精灵王都不曾听见。管家有点哀伤地看着台下昂首伫立的少年，恍惚间，竟似乎又看到那时他落在阳光里的眼泪。
夜空中星辰璀璨，偶尔坠下一缕银芒。空气中的水汽在越来越低的温度里凝结，阴沉的似乎要飘起雪花来。
就算自然规则下的四季轮换，此时也逃不过法则同源之力‘泽水’的寒凉侵袭。
朝加里安点点头，路加昂头直视着瑟兰迪尔蔚蓝的眼睛，侧身挡在安瑞娅和昂洛威身前。
“这就是你们的决定吗？”
居高临下看着底下那群来抽他脸的混球，精灵王冷哼一声。仿佛回应他一般，大绿林忽然不安摇晃起来。
“请您成全，瑟兰迪尔王。”
不卑不亢握住安瑞娅的手，昂洛威坚定道。
“Ada……”并肩站在路加身边，莱戈拉斯咬咬牙，也没有在精灵王深沉的注视中移开脚步。
他不能示弱，也不能走。
就算为此再次和亲人爆发冲突，他现在也无法回头。
只是——
“……”
感觉到左手突然被人握住。路加斜眼看了看似乎根本不觉自己做了什么的小王子，倒也没想挣脱。犹豫了下，反而也回握住他的手，十指紧紧纠缠在一起，在寒凉风里从彼此身上汲取着温度。
“别慌，莱戈拉斯。”
愣了愣，想起这似乎是路加难得一次念出他的名字。小王子感受着与自己相贴的肌肤，透露出点点微凉，突然也觉得自己没那么紧张了。
站在高台上将一切尽收眼底，精灵王眸色深沉一瞬，嘴角挑起一丝凛冽的弧度。
“好，很好。”怒极反笑，瑟兰迪尔一挥袖，将桌上的东西全扫落在地：
“欺瞒在先，胡闹在后。你们到底将我幽暗密林至于何地？你们又以为，现在站的到底是什么地方？！！”
瞳孔缩进，强大的气流从瑟兰迪尔身后呼啸而来。知道这是精灵王盛怒之下不留情面的攻击，路加也不敢怠慢。一抬手，一道冰墙便在他们身前拔地而起，正好挡住瑟兰迪尔施为的魔法。
霎时间，天地色变，连原本璀璨的星光也被阴霾尽数遮掩。
“快走！”
尽管早在他归来之时就和瑟兰迪尔单挑了一架，对精灵王如今的实力也了解了一些。但分别千载，中间经历无数事实，他也不可能完全知晓。因此，精灵魔法和泽水之力相交瞬间，路加就已经感觉到了，他现在投入的力量并不足以长时间阻挡住精灵王的全力一击。
眼尖发现面前冰墙上开始有裂缝蔓延，旁边那人也脸色一白。莱戈拉斯怎会不知厉害，急忙扭头让安瑞娅和昂洛威赶紧离开。
“那你们怎么办？”
脸色说不上很好，安瑞娅紧紧拽住昂洛威的衣角。
“Ada不会对我怎么样，比起我来你们才是最能让他动怒的。”
摇头示意他们不用担心，绿叶目光又落在身边：“至于斐利希德尔……”
“我没关系。”
计算着冰墙可能会倒塌的时间，路加头也不回。
“怎么会没关系！”还没等安瑞娅接话，莱戈拉斯就怒道，“你也跟他们一起走！！”
“让我走？”
似乎很是惊奇小王子竟然会如此安排，路加盯着面前冰墙终于在强大的气压下分崩离析，手疾眼快挥了几道冰刃过去，迫使瑟兰迪尔中断了力量的施放。
“没有我你拦得住你Ada？”
“……”
被迎面而来的气流裹挟着冰渣糊了一脸，虽然感觉自己受了微妙的鄙视却也无法反驳。差点被吹飞出去的小王子撇撇嘴，站在路加身后不吭气了。
“那你们保重。”明白此刻事态紧急，来不及多想。昂洛威也不再多言，拉起安瑞娅就往身后漆黑的深林跑去。
“谁允许你们走了？”
冷哼一声，瑟兰迪尔‘咔嚓’捏断了手里的寒冰。与此同时，伴随着大绿林剧烈摇晃，巨大的藤蔓从地下破土而出，直直往昂洛威和安瑞娅背后袭去。
“嘁……”
也随之转身，指尖闪过泽水青蓝的颜色。呼啸而过的风在汹涌的力量面前却步，拔地而起的璀璨冰棱追着藤蔓而去，在昂洛威抽出长剑之前，就已将所有朝他们而去的危机冻结。
“一直走，不要停。”
四周空气在寒气的激荡下也开始凝结出了细小的冰花，路加这么淡淡开口。
不是他托大，也不是自负。安瑞娅之所以会在这么多人中独独拜托自己助她一臂之力，最大的考虑就是在这整个密林里，唯有他可以让他们从容自精灵王手中逃离。
“你倒是尽心。”
说不出是讥讽还是什么，瑟兰迪尔挑起嘴角。面对斐利希德尔，精灵王一向知道他究竟有怎样的能耐。因此眼见攻击被阻，他也并不恼火，反而再次抬手。浓重的雾霭汇聚成雄鹿之型，就像瑟兰迪尔常年骑着的大角鹿一般，踏风而来，直直朝路加冲去。
一挥手，化冰为刃，轻易就将巨鹿一分为二。但出乎意料的是，那被路加打散的灵气并没有消失，反而借势从他身边绕过，直奔那两个快要跑进森林中的人影而去。
“安瑞娅——！！”
眼看精灵王的魔法就要将他们卷携进灵气中，莱戈拉斯不由得焦急喊到，却已来不及到达他们身边。
撇撇嘴，心说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地阴险，路加猛地并指在半空划过。力量顺着风吹过的轨迹延展，瞬间就追上了上，赶在巨鹿将那两个精灵扑倒前，刷啦啦在半空冻成了冰渣。
朝后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昂洛威拉着精灵小姐终于隐入森林的阴影中。
长松口气，莱戈拉斯看向身边依旧十分平静的某人。却意外发现，路加原本漆黑的发丝竟逐渐染上丝丝银白。青蓝光芒流转在他异色的眸中，一时间，连那鲜红的左瞳都都泛起冰霜般透明的雪色。
“这两个家伙，还真准备以死相拼不成？”
抹了把脸，觉得自己身上被巨鹿消失时炸开的冰花砸得有些疼痛。埃尔隆德极其无奈拍了拍身边目瞪口呆的林迪尔，这么抱怨道。
“他们很久之前就是这样。”
微微笑着，似乎又看到了漫长记忆中最无法忘怀的影子，加里安安静站在原地：
“无论怎样斐尔都能拦住精灵王的魔法——瑟兰就是因为清楚这一点，才敢不留余力的吧。”
“不过，打到这种程度，他们也该收手了。”
没有理会旁边精灵的窃窃私语。路加缓缓捂住左眼，瞳孔中似乎有一团烈火燃烧，带来挥之不去的灼热感。凌乱的黑发杂夹着几缕截然相反的色泽，昭示着他已经将力量用到了他在这个世界所能运用的尽头。
没想到千年过去，大绿林之王早已今非昔比。他看着高台上不知是不是在笑的精灵，略微有些恍惚。
“你又僭越了。”
耳边，亚德不满的声音响起。随着漫天落下的冰雪，他所熟悉的时空之力也开始渐渐清晰：
“法则发出了警告，路加。你现在必须离开，否则这个世界会永远将你的力量排除在外，再也无法踏进一步。”
“十分钟，boss说再给你十分钟。”
“知道。”
淡淡开口，示意莱戈拉斯不必为自己担心。路加抬起头，毫不避讳直视着瑟兰迪尔璀璨的眼眸。
一挥手，空气中所有残留的力量全部消失殆尽。冰雪偃息，夜空又重新显露出漫天纯净的星辰。他现在语气并不算是很好：
“玩够了吗，瑟兰迪尔？”
“哦？”
抚平衣角并不存在的皱褶，精灵王看着路加的眼神很值得玩味：
“明明是你们搅了一场好好的婚礼，让我幽暗密林颜面扫地。你却来问我胡闹够了没？”
“别装了，没有你的允许，大绿林能放昂洛威一直走到这里？”
撇撇嘴，只当做自己没看到旁边小王子震惊的表情，路加抄起胳膊懒懒站在原地：
“你要真想留下他们，就不会用魔法和我交手，明知这不是自己擅长的东西。若不是有意防水，你身后的卫队也不会只站在那里看我们打架吧？”
“我只是没想到你真会帮他们而已。”
这次是真笑了，瑟兰迪尔一拂袖，周身戾气瞬间消失得干净。
骗人。
嘴角撇得更厉害，路加目光落在不远处正笑着朝自己点头的管家身上，却也没有再出声反驳。
他知道，无论他是否选择帮助安瑞娅。只要莱戈拉斯说他不愿意，这场婚礼的仪式就永远不可能达成。
——毕竟，究竟是为了谁，为了什么，能让瑟兰迪尔放下脸面上的追究，不动声色成全，他们心里也都清楚。
还不是，不想再让一个人重温当年他最不堪回首的噩梦。
“所以，我觉得你应该考虑考虑了。”
看着朝加里安摊手示意自己很大度的瑟兰迪尔有些好笑，路加这么诚恳开口。
“我们的事你少管。”优雅翻个白眼，精灵王侧身挡住落在自家总管身上的视线：
“别以为这样我就不会跟你算账，斐尔。莱戈拉斯他们不懂事，没想到你居然也跟着他们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胡闹？”
刚刚从自家Ada居然如此通情达理的震撼中恢复过来，正好就听到这么一句。莱戈拉斯紧张往前迈了半步，一把将路加拉到自己身后：
“这不关斐尔的事，Ada……他只是经不住我们的拜托而已，既然您也说了是我们不懂事，就别再这么追究他的责任了吧。”
愣了愣，没想到自家儿子居然会对没认识多久的斐利希德尔这么上心。瑟兰迪尔看着小王子的眼神有些奇特。
……唉，这下莱戈拉斯你可真把谣言给坐实了。
默默叹气，瞥了圈周围在桌子底下拼命竖起耳朵的围观群众，埃尔隆德无奈摇头。
“你不必这么担心。”
茫然眨眨眼，似乎很难理解小王子竟然如此维护。路加看一眼面前精灵绷紧的后背，犹豫了下：
“……反正，我马上也要离开了。”
听了这话，莱戈拉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瑟兰迪尔和加里安倒是真淡定——这事又不是第一次，早在几千年前，他们就已经习惯路加时不时不见人影——反正他们的时间近乎无止，岁月无尽，总会有再次相见的时候。
“这次要去多久？”
“不会很久，于你们的时间而言。”
示意管家把这一地狼藉收拾了，精灵王了然点头。
身侧，埃尔隆德安静听着他们的对话，没什么想法。但当他目光不小心扫过路加旁边时，却不知为何，立刻伸手捂住了耳朵。
“斐尔你要去哪里？！”
张大嘴，莱戈拉斯终于跟上了事态这种跨跃式的发展。他看着那人异色的眼眸，似与漫天璀璨的星辰重合，不知怎么的，本原已然放下的心又开始紧张跳动起来。
显而易见，他并不愿意路加走。
若真追究起原因，恐怕莱戈拉斯自己也想不明白，这种出于本能的不甘不愿究竟为何。
那么，想不明白就不去想，不合心意就不要隐藏。常年身处深林中，多少有点单纯的小王子也并未深究，而是顺着自己的心意，抿起嘴角扯住了路加的衣袖。
事实上，他是很喜欢的，这些日子以来看着这人在密林里骗吃骗喝，呼风唤雨。
瑟兰迪尔和加里安都宠着他，他也是。
而宠着宠着，大概就有点上瘾了。
“密林不好吗？你不想呆在这里？”语气有点委屈，莱戈拉斯抬头看进那双平静如死水的眼睛。
“不，我很喜欢这里。”
神色略微带着些疑惑，路加自是不知为何小王子会突然这么想。
歪头看了眼精灵拉着自己衣角的手，他眨眨眼，似乎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在下一秒被一阵凭空而起的炫目光芒打断。
十分钟，到了？
“斐尔——！！”
手上传来触电般的烧灼感，逼得他不得不放手。莱戈拉斯后退一步，看着几乎被光芒吞没的路加，确信自己抓住了那人脸上突如其来的茫然和惊慌。
想都没想，立刻便再次上前，伸手探入光圈中牢牢攥着那人的手腕。伴随着一阵空间的扭曲和挤压，小王子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便瞬间坠入仿佛永无止境的虚空中。
‘亚德，你搞什么鬼！！’
‘我也没想到会这样……你先别废话赶紧把他护好。没有同源之力，在空间法则中可是会被时空乱流撕成碎片的！’
‘我知道！快把你的力量借给我！’
‘你先撑一会儿我还要给你定位……’
耳边似乎说话声，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恍惚间，有一股他已然熟悉的寒凉气息将他包裹其中，握着路加的手也在不知不觉中松开，却紧接着又被另一种温热覆盖。莱戈拉斯勉强看清了面前那夹杂丝丝银白的黑发，便再也支持不住，陷入漫无边际的寂静里。
而中土的星空下，伴随着光芒渐弱、消失。路加和莱戈拉斯原先所站的空地上也已空无一人。
一阵风吹来，卷起地上四散的落叶，隐隐带来些属于秋天的凉意。
这个夏天终是要结束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故人西来（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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