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虎藏龙》露浓

5、玉环毒蛇（1）

　　简波吃了一惊，鞠躬道，“请原谅我这几日的唐突，殿下——真没想到会在大清国遇见普鲁士的王族。难道普鲁士也要发展远东经商？”
　　“不用多礼，我并非代表普鲁士而来，而是另有私事，”尤尼亚斯说。
　　这两人交谈的时候蔡取道突然一惊。这黑袍客的风衣，金发，绿眼——这不是和传说中的那个人很是相似？蔡取道虽算不上一等一的武林高手，但到底多年走镖，人脉不俗，这十来年中江湖上大大小小的事情多有耳闻。看着这形貌奇特的黑袍客，他陡然就想到了一个罕有人知的秘闻。蔡取道还未来得及细想这其间的联系，突然就听见黑袍客用汉语喝道，“下来！再不下来我要动手了。”
　　只听头顶传来一声娇滴滴的轻笑，随着笑声飘下来一个身形婀娜的少女，站在诸人几米开外的地方巧笑盈盈地望着他们。那少女十五六岁的模样，肌肤吹弹可破，柳叶眉，桃花眼，粉面含春，乌发如瀑，刻丝白衫配着用金线绣着百蝶穿花的火红长裙，当真牡丹一般璀璨风流，姿态中又还有一股天然的霸气。许三几人怎么也不敢直视这艳丽无匹的少女，惶惶然地将脑袋撇向别处，却又舍不得不看，总忍不住偷偷瞟上几眼，总是在被少女发现之前忙着转开眼神。只有尤尼亚斯毫无避讳地直视面前的少女，长眉微蹙。
　　“你想要什么？”尤尼亚斯问道。
　　“这位大哥当真好本事哟，”少女软语说道，像一条鱼似的游到尤尼亚斯身边，“你看，我跟了你们两天啦，试了那刻多次下毒，你居然每次都发现还拦得住我，真是太佩服唠。我说哟，大哥你来中原干啥子，和黄金羽又有什么关系，都告诉我嘛。”
　　少女的官话里带着一丝蜀中腔调，更是风情万种。许三几个听着她说话只觉得骨头都要酥了，却又本能地感到一丝恐惧。
　　尤尼亚斯冷哼一声，说，“你的毒是无用的。赶紧离开，不然我一样会出拳对付女人。”
　　“我一共往这客栈里吹了三道毒烟，你拦下了几道呢？”少女笑嘻嘻地说道，“我的毒对你当然是没得用，对这位西洋道士先生好像也没用，他一直坐在你身边，你把他看得好紧哟。但是那边几个傻瓜你就看不过来咯。这位，是山东一剑吧？你刚才不是走到门边去看外面有没有人嘛？还有乾坤会的总刀把子，你看你，贪杯跑到后边拿酒，真是不小心。”
　　她话音刚落，许三痛呼一声，一下栽倒在地。蔡取道也只觉得胸中一阵阵绞痛，眼前发黑。他举起颤抖的双手，就看见自己的指尖竟然发黑。边上的许三突然满面惊恐地高声叫道，“玉环蛇！你是唐门的玉环蛇！！”
　　唐门的门主名唤唐三——倒不是说他当真名三又或者恰恰排行第三；他的真名江湖中没几个人知道，但是“锦囊三”这个名号可谓如雷贯耳。传说唐三有三个锦囊：第一个叫做“神仙倒”，内里是杀人的毒药，取人性命于无形，万军之中摘一人首级如探囊取物，便是神仙也挡不住，所谓神仙倒；第二个锦囊俗称“千军倒”，能战千军于野；这第三个锦囊却是更上一层楼，号称“阎王倒”，内里不是毒药，而是能解百毒治百病的良药，便是从阎王手中抢过人来也不在话下。有这三个锦囊在手，偌大江湖却还有谁能敌？然而唐门中最让人闻风丧胆的却不是唐三，而是唐三芳龄十五的小女儿。
　　还有什么比浑身上下都是剧毒却又美艳无双的女子更可怕？一举手一抬足便能置人于死地还能让人死得心甘情愿。
　　而尤尼亚斯面对美得让人面红耳赤心跳加速的少女却毫无反应，甚至连眼睫毛都没都颤动一下。他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又冷哼一声，再次问道，“你是想用这些人的性命威胁我？”
　　玉环蛇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甜声应道，“就是那么一回事！这位大哥啊，我的几个问题你就都告诉了我嘛，要不要得？你说了我一定给这几个娃儿解毒。”
　　“我才认识这些人，为什么在意他们死或者不死？”
　　蔡取道听见一旁的许三颤声哀求道，“这，这位大侠，我们几个和唐门从来没什么过节，这件事和我们无关啊！求大侠看在这几天我们也算尽心尽力的份上，救我们几人一命！大侠饶命！！”
　　蔡取道倒在地上捂着剧痛的胸口，倒是没有出声。不知为何他并不担心尤尼亚斯这个奇怪的西洋佬会置他们性命于不顾，甚至不担心这鬼佬不是玉环蛇的对手。在这性命攸关的时刻，他却在想，玉环蛇，唐门，黄金羽，这个鬼佬，还有一个没出场的也不知道是否当真存在的秘闻——这之间似乎都有联系，仿佛一个酝酿已久的阴谋终于开始渐渐浮出水面。
　　想到这里，他就听见玉环蛇娇声笑了起来，笑声仿佛水晶琢成的铃铛迎风起舞一般。少女说，“哎哟这位大哥，你这样的人我可是见得多啰，不管和你有没有关系，你不会让旁人死在你面前的，对不对？更别说这几个倒霉鬼可是因为你才被我挑中了。你可别装不在意啦，赶紧答应了我，这毒的药性还挺急呢。”
　　尤尼亚斯沉默了片刻，说，“你伤害这些没见过的人，怎么我能相信你？先给他们解药，然后我会诚实地回答你的问题。”
　　“你不相信我，我哪刻能相信你？”玉环蛇玩弄着一缕头发，“大哥你这么好本事，我要是拿不住把柄了，你别说回答我的问题啦，要是一生气就杀了我，那我怎么办？”
　　这句话顿时让尤尼亚斯皱起了眉头。他低声肃然说道，“我不杀你。我再也不想杀人了，虽然也许会有一天，我将需要……但我会绝不杀你。你先给他们解药。我会回答你的问题，如果你还有条件，我都可以答应。”
　　大约是他的神色语气太过严肃，是别扭的汉语都掩盖不住的沉重，连玉环蛇都短暂地忘了嬉笑。但愣了片刻之后少女又是笑了起来，说，“你说得那么真情实感，我哪里好意思不给解药呢？不过我还是怕给了解药要出事呢，大哥你太好本事。不如这样，你要是愿意吃点儿毒，我就拿解药出来。之后的事情我们慢慢讲，好不好啊？”
　　尤尼亚斯想也没想便应了一句，“可以。”
　　他回答得太快，玉环蛇眼珠子一转，又道，“不过如果是吃下去的毒药，你要是骗我，不认真吃下去怎么办？像你这样好本事的人，得用附骨针才行呢，不知道大哥愿不愿意？”
　　“那是什么？”
　　“附骨针哪，”玉环蛇咯咯笑着，指间突然就多了三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就是把就是这样的针刺到你身体里。针会深入血肉，贴在骨头边，针上的毒药就一点一点慢慢顺着血液游走。不过只要你好好回答我的问题，答完了我就为你拔针。附骨针一般可杀不了人啦，你别怕，就是很疼而已。”
　　“如果这样能让你放心，那也可以。”说着尤尼亚斯站起身来。
　　蔡取道本是一言不发地听这二人对话，听到这一刻骇然，强撑着爬起身来，急道，“这位大侠，等等，你，你别这么轻易上她的当，你不知道附骨针的厉害。中一枚附骨针已是生不如死，三枚，三枚！这……”
　　一旁的许三也是忍不住了，气结道，“山东小子你什么意思？！”
　　而尤尼亚斯直直地看着蔡取道，低声说，“那么你想我应该怎么做？”
　　蔡取道一愣，半晌几分结巴地应道，“如果，如果你愿意按照她的意思做，那，那还不如直接说了，再让她给我们解毒。”
　　尤尼亚斯的脸上出现了一个极为短暂微弱的笑容，然后又是恢复了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他解开斗篷的带子，将一团漆黑的斗篷丢在一旁椅子上，露出斗篷下光彩照人的装束——雪白的长裤与铮亮的皮靴，宝蓝色绒面外套上银线绣着繁复的花样，领口袖口的金银饰物直闪得人眼花。但就是这样一身华丽装束，却衬得尤尼亚斯整个人愈发阴郁，仿佛围在身周乌云并未消散。对面的明艳少女都似乎忘了自己的目的，只是嗤嗤轻笑，目不转睛地看着尤尼亚斯。而尤尼亚斯却视若无睹，自顾自地脱下外套，卷起白色上衣的袖子，将手臂伸到玉环蛇的面前。
　　“来，”他说，“然后你就会拿出解药。”
　　他的手臂粗壮有力，虽然白皙却显得粗糙，上面布满长长短短的伤痕，显然也是刀尖上找生活的人物。
　　“哎哟，这么贴心，还把袖子都卷起来了，”玉环蛇说，“大哥你这么慷慨凛然，我都要不好意思了。”话音未落她却是一掌拍在尤尼亚斯的手臂上，银光闪过，三枚针瞬间没入皮肉，一下就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