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藏]活着这件小事儿》斛斯扇

30、第 30 章

　　奚炎有些心神不宁地坐在幽喃那辆发动机响声很奇怪的二手车里，车开了一段路才想起来道：“谢谢你送我回家。”
　　幽喃说：“不客气。”
　　说完这句话，车厢里又沉寂了下来。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他们都需要时间来整理和思考，老实说，这差不多算得上他们几人进入基地以来遇见的最壮观的场面了——虽然是尚未挖掘出来的。
　　从那个洞口爬出来，外面的天光仿若隔世。
　　而粗神经的幽喃那时才发现了奚炎肩膀上的石膏带，询问了几句，奚炎便讲了一下关于那个奇怪的小孩的事情，不曾想，唐青流和幽喃立刻都表示最近受到过那孩子的袭击。
　　虽然只不过像是个熊孩子一样的小打小闹，但他的速度都令几人印象深刻，核对了一下外貌特征之后，他们发现袭击自己的果然是同一个人。
　　同时盯梢袭击三个X基地的成员，对方是何来历？
　　是时候调查一下那个小乞丐的身份了。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
　　这同一天里，好像获得了太多有关的信息，让他们完全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好。
　　就在这个小镇地下，埋着一只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巨大乌龟——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玄武神龟吗？
　　安格拉小镇其实是一座建立在龟背上的城镇？
　　这真是个……十分玄幻的发现。

　　奚炎心事重重地在家门口和幽喃道了别，和往常一样跨进院门，开了指纹锁推门而入，阿飞也一如既往地摇着尾巴上来迎接。
　　没一会，听到门锁声的叶昭阳也从楼上跑了下来。
　　“我回来了。”奚炎笑着摸了摸叶昭阳的头发，神色忽然一变，眯起眼睛看向叶昭阳的表情。
　　叶昭阳被他这么一看，立刻显得有些紧张起来。
　　奚炎放在他头发上的手自然地向下滑落，经过他的肩膀、手臂，最后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出门了？”奚炎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尽管叶昭阳身上的温度和平时无异，但他的头发却明显低于室温，而且，虽然奚炎没有幽喃那样好的嗅觉，但靠近叶昭阳时隐约闻到的潮湿气味却立即引起了他的警觉。
　　这正是在南方这样湿冷的冬季天气下出门刚刚回来的人身上会有的气息。
　　叶昭阳马上就紧张了起来，他是个不怎么会掩饰自己情绪的人，更不要说在奚炎这样长于刺破他人伪装的人面前。
　　“但是你上次不是说还没学会开门……”奚炎话说了一半就顿住了，斜睨了蹲在自己脚边的阿飞一眼，拉长声音道：“阿飞——”

　　阿飞呜呜地叫了两声，用爪子拨了拨他还没来得及脱掉的风衣下摆。
　　奚炎抱起双臂，一脸责备地看着阿飞道：“卖萌没有用……哎你胆儿肥了？有没有跟你说过你们俩都不准单独出门的？”
　　阿飞：“嗷呜。”
　　叶昭阳低着头说：“不……我，我是从窗户跳出去的，后来才想起来门还锁着，于是阿飞就开门让我进来了。”
　　阿飞汪汪地叫了两声表示同意，像是知道自己犯了错一样，湿漉漉的眼珠讨好地望着奚炎。
　　奚炎看看不安地绞着手指上的绷带来回摩擦的叶昭阳，又看看这边满眼无辜的阿飞，叹了口气，将手轻轻地放在叶昭阳的肩上，将他往屋里推了推：“好了，别傻站在这。你就穿这身出去？冷不冷啊？过来，我把壁炉点上。”
　　阿飞立刻欢天喜地地跟在两人身后进了客厅，完全把方才的事情抛诸脑后，绕着奚炎的大腿跳来跳去管他讨罐头吃。
　　奚炎自然知道这小东西的意图，没什么力道地瞪了他一眼道：“早晚被你吃穷。”
　　叶昭阳被按着在沙发上坐下，看着奚炎弯腰去拧壁炉开关的背影，咬紧了下唇。

　　“对不起。”他忽然开口道。
　　奚炎拨弄炭火的动作一僵。
　　“我不是故意的。”叶昭阳继续说道，“对不起。”
　　奚炎心头蓦地一痛。这种感觉毫无来由，就像在这个冬天以来很多次那样，他被一种巨大的迷惘从头到脚地笼罩了。
　　他不知道叶昭阳从哪里来，又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一班本来可以要了他的命的大巴上。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对自己的来历三缄其口，为什么总是用厚厚的绷带缠裹手指，为什么要留那一头打理起来很费事的长发，他有太多的事情不知道。
　　但在这样的迷惘中，却总有一丝微光在眼前忽明忽暗地闪烁着，这光芒引着他一步步往前走，他来不及停下来想一想前方到底是不是万丈悬崖，只是这样马不停蹄地追赶着那道光。
　　他说他叫叶昭阳。

　　处里曾经传回消息给他，告诉他，并没有这样一个叫做叶昭阳的年轻男子。
　　但是，他觉得叶昭阳没有说谎。
　　处里的消息不容怀疑，而若是如此，叶昭阳便是一个不曾被记录在任何隐秘资料上的人……他没有家人吗？朋友呢？
　　奚炎想过这些问题，但当然，他不可能单凭想象得到答案。
　　如果是像他和唐青流幽喃这样的人，当然，没有亲戚朋友都不值得惊讶，基地里有太多工作者是已经在社会上被宣告死亡的家伙。可是，他实在很少遇见这样仿佛跟整个世界毫无关联的人。
　　他是一个不存在的人吗？
　　奚炎关上了壁炉罩，站起来，缓缓转过身。
　　也许只是他想太多了，这一切不过是自己天马行空的脑补，但当他与叶昭阳四目相对，他总会觉得自己束手无策，最后也只能收起所有的情绪说一句：“没关系。”

　　跟处里通过简短的电话之后，已经是深夜了。思及这是叶昭阳堂而皇之地搬进自己的卧室的第二个晚上，奚炎上楼的脚步都不由得有些忐忑。
　　窝在楼梯口的阿飞抬起眼皮用充满疑惑的目光看着他。
　　奚炎目不斜视地推门进了屋，屋里只开着昏暗的床头灯，谢天谢地，叶昭阳最近终于学会怎么操作家里大大小小的灯具开关了。
　　他意料之中地还没睡，眨着眼睛看着奚炎，奚炎就在他的目光中不自在地掀开了被子爬上床。
　　“咳……”奚炎假咳了两声，问道，“睡不着吗？”
　　叶昭阳：“我想听你说话。”
　　奚炎：“那，我给你讲故事？”
　　叶昭阳点了点头，又补充道：“讲你的。”
　　“我哪有什么故事？”奚炎半真半假地说，想了想，又道，“给你讲讲阿飞好了。”
　　叶昭阳表示没有异议，奚炎便真的开始说了：“如你所见，它很聪明，而且经历过严苛的训练，以前是一条很优秀的军犬。但是，还没等它在实战中大展身手，它的主人就去世了……嗯，我的战友死前将它托付给了我，于是我就成了它的新主人。”
　　奚炎想起了自己的军旅生涯，不由多有感慨，便讲起了多年前和阿飞那位主人的故事，其实不过是些军营中的日常生活，叶昭阳却听得入神，等奚炎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说了太久。

　　他忙收住话头，拍了拍叶昭阳的枕头：“好了，很晚了，快睡吧。”
　　“嗯。”叶昭阳应了一声，又往他这边凑了凑，很是满足地闭上了眼。
　　他纤长的睫毛近在眼前，奚炎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
　　“奚炎。”闭着眼的叶昭阳忽然出声，吓了他一跳。
　　“怎么？”奚炎问。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奚炎被他这么一问，好像是被人在头顶敲了一锤似的，脑中的万千念头一下子都被搅乱了，但在他理清楚头绪之前，已经下意识地给出了一个听上去很是合情合理的答案：“因为你救过我啊，我欠你一条命呢，对你好点算什么。”
　　叶昭阳听了，嘴角微微弯了起来。
　　这是奚炎第一次见他露出笑容。
　　接着，他又睁开了眼睛，那浅浅的笑意一直蔓延到了他的眼角眉梢，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愈发地好看了，奚炎有些发愣。
　　“嗯……是啊，你欠我一条命。”
　　这样说完，他又笑着闭上了眼睛，往前靠了靠，歪着头，用前额轻轻地抵住奚炎的肩膀，很快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