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氏余孽》无缺

122、套话

　　傍晚时分，江宝珠化着时下~流行的兔儿妆，画着四道眉毛，嘴唇涂得通红，肩披薄纱，头插银钗，手持一支风车，在路边慢慢的晃过来晃过去，冲每个路过的男人抛媚眼，任丝绸裙裾的下摆扫着平康里街上的砂砾垃圾。

　　平康里倚门卖笑的姐儿中，暗娼不是夜夜都能揽到生意的，而且也难勾搭到有钱男人，但是少了妓院那道盘剥，落到手的收入还是不少滴，所以江宝珠宁可自立门户，也不挂靠妓院。

　　回长安快半年了，江宝珠在平康里中街相对萧条的地段租了个小院，买了个粗使丫头打杂，仗着自己上乘的容貌，怡兰苑教养出来的媚~态姿容，生意算是不错，也攒下了几个熟客。

　　唯一的麻烦就是，年岁不饶人，如果不赶紧攒点钱，买几个人，正式开业，自己当老鸨，恐怕就要年老色衰不值钱了。

　　想到开业当老鸨，江宝珠又想起了香红，不由的一阵牙痒痒——香红现在是红香苑的老板娘，门前车水马龙，苑里的红姐们往来应酬的都是高官显贵，而她，却还在当下三路的暗门子。

　　如果可以，江宝珠真想扑上去咬下香红的一块肉。

　　就在江宝珠惦念着新仇旧恨，头脑昏昏的时候，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咳嗽。江宝珠一抬眼，顿时杏目圆睁，街对面有个金冠华服的年轻公子正手持折扇，用那种谁都明白的眼神斜瞟着她。

　　江宝珠8岁入怡兰苑，十几年的风尘浸染，当然识货，这公子气宇轩昂，仪表非凡，一看便知，非富即贵，而且是大富大贵。

　　好生意来了。

　　江宝珠发现这票生意比自己以为的还要大，这公子身后居然跟着四个随从。四个随从不算多，平康里出入的恶少带20个家丁的都不少见，但是这四个随从个个眼神机警，身材矫健，龙行虎步，这就少见了。

　　江宝珠打起十二分精神，巧笑倩兮请陈公子入门。五个男人一走进来，小院就显得逼仄寒酸，江宝珠多少有点担心陈公子会不会拂袖而去。

　　陈公子似乎看出了她的窘迫，微微一笑：“刚才我就在想，姑娘不知道是哪个楼的，会不会撞到熟人。这小院倒是清净。”

　　江宝珠心头一喜：“多谢公子赏脸，不嫌小女子家简陋寒素。您请稍座，让小女子为您进点茶水。”

　　江宝珠打发小丫头出门买精致的点心水果，自己千娇百媚的正坐下，拿出整套的茶具来，给陈公子沏茶。这是江宝珠的看家本领，她丝竹歌舞皆一般，只有这茶道学得中规中矩，堪待贵宾，果然陈公子大加赞赏。

　　当天晚上，陈公子云雨无度，两人通宵达旦，江宝珠还从没遇到过这么英俊健美，尺寸傲人，技巧卓绝的男人，真不知道谁该给谁钱。

　　陈公子情意绵绵，嘴里说不尽的海誓山盟，说从没遇到过江宝珠这样可心的女子，要纳她入府，跟她天长地久。

　　男人在床~上说的这些废话往往在下床时烟消云散，但是陈公子四更天起床时，随手将扇坠上的那块美玉塞给她当定情信物，那就有点不同以往了。那玉佩洁白无瑕，雕工精湛，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才四更不到，坊门未开，公子现在起身何为？不如再睡一会，反正这平康里到日中也不会有人行走，公子大可放心。”江宝珠以为陈公子是怕被人瞧见。

　　“不行，我有公事。”陈公子束腰带，一面将一个小钱袋递给她，“我午后就再来看你，这是给你的家用，从此不要再接待别的客人。”

　　入手甚沉，江宝珠不由的心头一颤，手指所触，里面是一堆的小银锞子，至少有2-30两。

　　江宝珠依依不舍的将陈公子送出院门。陈公子止住她脚步，却又回头再三叮咛道：“我下午必再来看你，你今日不要上街迎客，不要伤了我心。”

　　江宝珠自然是千应允万答应，眼看着陈公子带着手下翻坊墙而去，直到身影隐没在黑暗中，这才回屋，却不知那位陈公子一见她关上院门，立即给手下使了个眼色，四个手下有三个悄悄潜了回来，盯住了她的院子。

　　江宝珠回到自己卧室，将钱袋里的小锞子倒出来一看，顿时愣住，原来不是银锞而是金锞，足足2-30两金锞子。

　　都够买一个不错的院落，讨几个像样的可人，正式挂牌做生意了。

　　江宝珠腿一软，情不自禁的在榻上坐下，开始想这陈公子的气派、出手，究竟是何许人也。

　　这种四更不到必须起床公干的人，平康里也不是没见过，都是一些必须早朝的大员，从陈公子年龄看，不像；另外就是那种出身名门，少年得志的公子哥，像萧钰这样出身公候门第的御前带刀侍卫，看这陈公子的年龄身材相貌，倒是十分符合。

　　江宝珠心砰砰乱跳，难道老天有眼，要让她遇到一个萧钰第二，也弄家香药坊开开么？如果她开一家香药坊，一定要招尽全长安最红的姑娘，让红香苑门庭冷落车马稀......

　　江宝珠满脑子的似锦前程，竟然想痴了，觉也睡不着，饭也吃不下，门也没敢出，乖乖在家等陈公子再次上门，这一等就是一整天，从早晨等到中午，从中午等到傍晚，陈公子始终人影不见。

　　江宝珠开始慌了，难道陈公子穿上裤子就忘了人？当然这是欢场最常见的，但是江宝珠相信陈公子，相信陈公子说的：他从没遇到过像她这样合他口味的女人。

　　江宝珠这天只出门了一趟——去当铺当那块玉坠，结果当铺估计百两银子。

　　这么小的一个玉坠能当百两纹银，那么可以想象，原价该值多少了。江宝珠心潮澎湃，决定：等，等到海枯石烂，因为不等也没别的地方可以再抓一条这样的大鱼。

　　结果这一等，差点等到半夜子时，当院门响起敲门声，陈公子儒雅的声音低低响起：“宝珠，是我，快开门。”

　　江宝珠差点泪下。

　　江宝珠伏在陈公子胸前，嘤嘤啼哭，埋怨他薄情失信，让她等得秋水望穿。

　　陈公子百般劝慰，各种温柔体贴：“并非是我不想早点过来，今日早朝散朝，我就恨不得立即飞身前来，就那萧钰可恨，说他出使西突厥，大难不死，活着回来，非要请大家一起喝酒。我推辞不得，被他拉到了红香苑，灌了一通，几乎脱身不得。”

　　陈公子肌肤发红，呼吸里有浓浓的酒气，恨恨道：“我最烦去那红香苑，那个老鸨，香红，每次见我都纠缠不休。她自以为风韵犹存，在我那些朋友里很吃得开，我也会买她的帐，也不照照镜子，我陈某岂能看得上她这等的庸花俗粉。”

　　江宝珠心花怒放：“那香红，自称年方18，其实今年都28了，人老珠黄，残花败柳。”

　　“她自称年方18都不知道多少年了。但是，”陈公子惊讶：“28？她有这么老？你确信？”

　　“当然，”江宝珠急着揭香红老底，“她原名夏如芸，是孽贼萧纵家的姻亲，威德元年被没入官，那年她14，现在岂不是28岁。”

　　陈公子奇怪：“这等事，你又如何得知。”

　　江宝珠见陈公子面有不信之色，赶紧说：“我跟香红一样，也是怡兰苑出身，我曾经是她的贴身丫鬟。她的事情，再清楚不过。”

　　“是嘛？”陈公子感兴趣的说，“那香红家真是萧纵的姻亲？萧门一案，株连九族，现在萧家只剩下镇国公萧崇远一支。萧国公一家之所以幸免是因为萧老将军早早就跟萧家脱离了关系。现在萧钰跟香红合伙开红香苑天下皆知，如果那香红跟萧纵是姻亲关系，那萧钰就是勾结萧氏余孽，图谋不轨。这事如果被御史台知道了，在皇上面前参上一本，萧钰，包括整个萧家，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江宝珠没想到还有这等机缘，激动：“真的，真的，千真万确。公子要是不信，可以去查户籍记录。那夏如芸，不仅是萧家的姻亲，她是萧家老夫人的孙外甥女，嫡亲的。她小时候经常去镇国公府，还跟那个差点当上皇后的萧彤称姐道妹的，可得宠了。”

　　陈公子皱着眉头：“萧夏氏的孙外甥女？那萧钰怎么跟她搅在一起的？萧国公脱离萧家就是因为这个萧夏氏，逼死他母亲，夺了他爵位。”

　　江宝珠立即打开了话匣子，把萧钰怎么在怡兰苑遇到香红，香红怎么偏心疼爱萧钰说了一遍：“那时我给香红当贴身丫鬟，就知道那萧钰不是个好东西，就会在姑娘那蹭吃蹭喝拿东西。我劝过姑娘，人家是将军家的少爷，怎么可能认她一个粉~头做亲戚，她不听，还把我逐了出来......”

　　江宝珠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总不能说结果萧钰给香红赎了身，还出资给她开妓院，自己却啥好处都没落到。

　　陈公子却频频点头：“没想到这两人会勾结在一起，图谋造反，这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

　　江宝珠有点不明白，怎么忽然上升到图谋造反、满门操斩上去了，但是反正萧钰香红越倒霉越好。

　　“是的呢，”江宝珠亢奋的说，“我当时就是这么劝香红的，那萧钰是朝廷钦犯，我们不能窝藏他，否则我们自己也会被官府抓起来，关大牢。但是那香红不听，反而怪我告密，让官兵把萧钰抓走了，打我骂我，把我赶了出去。最可气的是，那萧钰被抓走后，没两天就若无其事的回来了，还给香红赎了身。”

　　江宝珠忍不住咬牙切齿：“别看他们两个现在那得瑟样，肯定好不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造反那可是要杀头的。”

　　虽然江宝珠并不真认为萧钰和香红会因为合伙开妓院就被杀头，但是这么说，真爽啊。

　　陈项有点没听明白，萧钰什么时候变成朝廷钦犯的？官兵抓萧钰，香红窝藏，香药告密，这算戏唱哪出啊。

　　陈项一面哄一面继续套话，江宝珠并不知道自己手里的信息有多少价值，一五一十的把当年的事情全说了出来。

　　陈项完全不明白长安府衙和御林军为什么要联合起来捉拿萧钰，而且全城搜查缉拿，这么大动静的事，怎么自己会毫无印象。

　　“当时全长安都在画印图形，公开悬赏捉拿萧钰？”陈项问道。

　　“嗯，那倒没有。”江宝珠努力回想，“捉拿萧钰是那个领头的进门说的，我们一开始还以为是要抓胡人。那几天，全城在捉突厥奸细，凡有胡人血统的，统统都要上报严查。”

　　陈项心头一跳，眼神微微异样，查胡姬这事他知道，多年来努力屏蔽遗忘的亏心事，不堪回首的尴尬少年时，他和李翔因此被罚在家闭门思过一月，郝乐志一年后还在寻找那具下落不明的尸首。

　　但是这两件事怎么凑到一块去了呢？陈项忽然有种非常怪异的感觉，有什么思绪，散乱而飘忽，想抓抓不住，从脑中一闪而过。

　　“有件事很蹊跷，”江宝珠忽然说，“我好像有种感觉，当时躲在香红姐密室里的不止萧钰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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