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相逢》江笑

6、六

　　“喂，今天天气似乎不错哎，我很想吃那里的那颗灵芝！”山林中，一双满是泥土的小手指着一堵高不见峰的峭壁。小手的主人是个穿的破破烂烂的小女孩，笑脸清丽，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隐隐的透着几分狡躠与不坏好意。她坐在小溪边的岩石上，看着溪中洗澡的男孩。男孩看一眼峭壁，没有理他。
　　“喂，我跟你说哦，你身上的余毒未清，可是，我现在没有力气，只有那颗灵芝，能补充我的体力，有了体力才能去给你采药，才能救治你的伤，否则，你身上千里飘香的毒，会深入骨髓，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中了什么毒，可是，最后，你会全身骨头酥掉而死哦。我知道你身上已经没有钱，所以，你看，我很好心的让你去帮我采灵芝作为报答了。说实话，你那块玉的价值只有那么一丁点，你已经欠我太多了，所以，赶快去采灵芝，知道不，我好像要吃哦。最近都没有吃什么……”
　　“在哪里？你看到了？”受不了小女孩的罗索，男孩很明智的阻止了小女孩毫无休止的碎碎念。只是，那一陡峭壁，连他都没有看到，她看到了？
　　“没有啊，只是灵芝生于高山阴柔之地，吸天地日月之精华，这里集灵芝生长的天时地利，不可能没有的，你先上去看看麽，没有找到不要下来，对了，一定要仔细找哦。越高，灵芝药力越好。我吃了之后，能延年益寿，美颜润肤，就不会像你一样变老变丑了。”小女孩踢踢脚，高兴的说。
　　男孩眼角抽搐，脸色铁青。慢吞吞的走上岸，穿好衣服。开始寻找上峭壁的路径。身后又传来小女孩的声音。
　　“喂，你可不要掉下来，省得我再救你一次，到时候如果你没有东西可以付我药费，我可不救你的哦。”
　　杜子风咬咬牙，开始沿着峭壁上的藤茎攀爬，这个女孩简直是个恶魔，虽然医术不错，可是，每救他一次，就加倍的从他身上讨回去，不管多么难以想象的事情，都会叫他去做。现在，居然叫一个重伤未愈的人去采灵芝，作为她的零食。
　　杜子风一步步的向上爬，峭壁很陡，山里雾气很重，峭壁上的苔藓很滑，上三步，就要滑下一步，男孩咬咬牙坚持，他一定要活下去，家仇未报，还有，行风在哪里也不知道。为了活下午，她叫他做什么都可以。不知道爬了多久，终于看到了一颗灵芝。欣喜的上去，果然不出那个小女孩所料，越高的地方，越有可能采到灵芝。杜子风攀到灵芝旁边，忽然有些失望，这颗灵芝似乎小了一点。抬头看看高处，上面似乎有更大的。
　　越到高处，果然又更好的，更大的，而且，除却灵芝，他发现了更大的收获。

　　杜子风把玩手上的玉，晶莹剔透，色泽温雅，质感柔润，形质高贵，这是他祖传的美玉，他和行风各有一块。当年父母给他们兄弟各一块，嘱咐他们送给将来的妻子，并传承后代。这块是行风的，而他的当年为了活下去，已经给那个小乞丐了。传说，玉能守身，可是，这块玉并不守护行风，他的身体，一直体弱多病害，什么时候才能完全康复。而那个小乞丐，也落得那种下场。玉真的可以守护一个人吗？太可笑。
　　十年了，家中遭故，他是那桩血案的漏网之鱼。五年前，当杜叔告诉他这桩血案的始末，为了报仇，他筹谋五年，如今，该是收网的时候了。就算是以命相抵，最终共亡，他也在所不惜，只是行风？在此之前，他一定要治好行风。只是，除此之外，似乎还有什么放不下的。眼前出现一个模糊的身影，身穿月牙白的丝绸长衫，长发乌黑亮丽，随意绑在脑后……
　　那个薛采衣，什么时候他将她牢牢放在心上了？
　　想起下午的事情：
　　“尚未成亲？”杜子风睁大眼，心里忽然激动起来，直直扳过薛采衣的身子，热切的看着她，她尚未成亲？
　　薛采衣有些笑意的看着杜子风，“是啊，我几时说过我成亲了？还是，我看起来很老了，哎，这可不好，我正当年少，已有老态，哎……”薛采衣顾自哀怜起来，没有发现杜子风愉悦的神情，近于雀跃。她居然是未婚了，可是……
　　“那清音是你什么人？”
　　“是我的孩子呀。”真是，都叫娘了，能是什么关系。
　　“你生的？”杜子风迷惑？不会是……
　　“是我的孩子。”薛采衣无意多说，只是避开话题。转头看着杜子风愠怒的脸，咦，他在生气什么？
　　“清音的爹是谁？”抓住她的手臂，杜子风问出让他在意已久的疑问，谁是清音的爹，谁是这个女人的男人？该死，谁是！
　　“清音说他没有爹。”心跳忽然漏跳了几拍，好奇怪，为什么对着他的眼睛，她有些心跳加快。
　　“你想告诉我，只有你一个人，能够生出他？”凤眼眯起，是危险的讯号。
　　“呃，一般来说，世上没有人会有这种能力。他的双亲，我想，那与你无关。”偷偷咽了口水，其实，刚刚还觉得这个男人长的不错，特别是这双眼睛，让她觉着有些似曾相识，似乎在许久许久之前，也有这样一双眼睛，可是，他立刻摆脸色给他看，看这个神情，好像是在看出墙的妻，嘿，清音怎么样，跟他有什么关系，还有，他到底像谁呢？记忆中似乎有过这样一张面容，只是，年代久远，这个记忆似乎已经封存，她不记得了，唉，人老了记性不好了，算了，来来往往的人，记他做什么。
　　杜子风看着眼前神游的女人，更觉生气，她这样，是在怀念她的男人，就算是那个男人丢弃了她，她一样那么怀念。该死的，对着他，她在怀念她过去的男人，他不准，不准。
　　疏的拉过薛采衣，狠狠的对着她的眼，“不准再想着你以前的男人……”正欲说，身后却传来稚嫩响亮的喊声，“阿娘！”看见他们的姿势，小脸露出惊讶，却立刻转过身，喃喃的说，“对了，阿娘应该在房里，回房找吧。”说完，立刻以惊人的速度走开。
　　薛采衣错愕的的瞪着清音的背影，明明看见她了，这臭小子，在干什么？
　　“他似乎很想你跟我在一起。”杜子风嘴边扬起一抹玩味的笑容，换来薛采衣睁大的圆眼！“你在说什么？还有，什么是我以前的男人？”
　　他疯了麽？

　　“清音，过来。”躺在软木椅上，耳尖的听见门开的声音。眼角的余光瞄到那抹细细的人影。
　　“阿娘。”清音愣了一下，立刻欢快的跳到薛采衣怀里。不过还是避开了力道，没有让她承受太多的压力。
　　“你这个小鬼头，到底在搞什么鬼？”轻轻抱过清音，唔，她的清音越来越重了，再下去，她都要抱不动。薛采衣不高兴的想，捏了捏清音的脸：“清音儿，你一直这么大多好。阿娘舍不得你长大。”
　　“阿娘！”清音瞪了一眼薛采衣，长不大？不行，想想就觉得恐怖，他可不想一辈子都只有那么点大。“我要长大啦，长大才好照顾阿娘啊。如果阿娘没有人要了，我可以娶阿娘的么。”清音认真的说道。
　　说道这个，薛采衣想到下午清音的奇怪举动，心中就有些哭笑不得。
　　“差点忘了，下午你什么意思？”看见装作没看见，这个小鬼，越来越不老实。
　　“没有啊，阿娘，我做了什么？”清亮的眼神，纯真的望着她，仿佛她根本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清音，老实告诉我，你怎么会在这里？”揽过清音，将他埋在自己的怀里，这个孩子的早熟，她其实再明白不过。
　　“阿娘，我只是不想让你一个人来为师父求药，我在这里，师父是知道的。”清音微微愣了一下，不过还是伸出双手抱住了阿娘。
　　“少君也知道啊……”听见一声为不可见的叹息，“生气了吗？”
　　“没有，师父只是担心，所以师父让我过来陪着你，没有我，你一个人实在是不知道会出什么状况。而且，师父说，杜叔叔很好玩的，本来师父也想来玩他，可是，他说人来太多杜叔叔会生气，到时候把阿娘你赶了出去就不好了。”
　　“我真是后悔当初让他来当你师父。”薛采衣叹气，“如果只是我教育你，肯定会教出一个善良乖巧天下无敌的孩子，现在，你简直是邪恶！”
　　“阿娘，你不要这么说么。我是为了阿娘好啊，如果阿娘喜欢杜叔叔，就不用再流浪了，师父说，阿娘一直在找一个人，难道阿娘不是在找爱人吗？其实我本来觉得师父不错，可是，师父说，师父不是阿娘要找的那个人。”
　　看着清音认真的模样，薛采衣笑开，“小鬼，你知道太多了。”她是在找一个人，只是，她也并没有一定要找到这个人，流浪习惯了，何况还有清音儿作陪，其实，找与不找，并不是那么重要了。
　　“……对了，阿娘看上去，很像是死了老公的寡妇吗？”薛采衣撇着头想，下午那个杜子风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似乎是说她死了男人又想着那个死了的男人的意思，她看起来，这么像是寡妇麽？
　　“阿娘，你在说什么啊？”清音翻翻白眼，这个娘，脑袋活络的让他吃不消。

　　正想着出身，门外传来细微的动静。门开的声音。
　　“谁这么不懂规矩，书房也是你可以随便进来的地方吗？”杜子风怒道。听着轻轻的脚步声靠近。探出一张小脸。
　　“嗨，老爹！”是清音，不是杜叔叔，而是叫他爹，他难道没有听见他娘亲的训斥吗？
　　“你娘亲不是不让你随便认爹？”杜子风皱眉，这小鬼真是大胆，他的书房也乱闯。
　　“阿娘不好意思么，可是，我很想叫您爹啊！”清音小小的身子晃进来。毫不避讳的爬到桌子上，趴在杜子风面前。
　　“你不怕你娘骂你？”杜子风挑眉。
　　“我阿娘才舍不得，她不过随便说说，我只要不在她面前叫您爹不就行了？”小眼睛眨啊眨，跟他套关系。
　　“你说你没有爹，是怎么回事？”杜子风皱眉。
　　“哎，老爹，既然你这么有兴致知道，我就告诉你吧，你不要告诉我娘亲，是我告诉你的哦！”小脸上藏着偷偷摸摸的乐趣，一副无奈的神情。
　　杜子风敲他一个暴栗，惹来清音的怨兑。这个小孩完全看不出没有爹的不悦，看来，薛采衣将他养的极好。
　　“说吧，你为什么要叫我爹？”没有爹的小孩没有道理无缘无故在大街上就喊他爹啊，他自认不是慈善的脸孔，况且，初见这个小鬼时，他还骂他不是吗？
　　“因你很好玩，”看杜子风剧变的脸色，清音立刻讨好的说，“其实是因为我觉得您很像我想像中爹的样子，所以才去闹你的啊。”
　　“你这个小鬼头，小心我赶你出府！”怀疑的看着眼前的小鬼，他敢肯定，清音比她母亲更来得深不可测，诡计多端，可是，他费事暗示那么多，究竟想做什么，难道真的要认他作爹？她母亲是不会答应的吧？
　　“好吧，老爹你要仔细听哦，我娘是怎么使坏的。”努力点点头。一脸认真。“其实，我不是阿娘的儿子，而是阿娘赚回来的。”
　　赚回来？杜子风一脸错愕，这是怎么回事？
　　“小的时候，我家里很穷，兄弟姐妹有多，我是家里的老么，生来身子就比较弱，而我父亲病了，众药罔效，原本家里就只有父亲一个人维持生计，爹病了之后，母亲一人无力负担，一家人只有等死，这时候，阿娘出现了，但是，救人之前，她问母亲有无医药费，这是刚好有牙婆上门，母亲就想把我卖了，来抵父亲的医药费，结果阿娘就说，让我当她的医药费就可以了，从此之后，我就跟着阿娘了。”
　　杜子风睁大眼，他们居然是这样的关系？
　　“老爹，你不要这种表情，事实上，我跟阿娘生活的很不错，你看，我以前身体很差，多亏了阿娘将我的身体调理好，现在，我不愁吃穿，也不用在富贵人家被人呼来喝去，我已经幸福很多了。所以，老爹，我告诉你，阿娘可是从未出过嫁的，你可要好好珍惜！！”清音说得煞有其事，看着杜子风的脸透着隐隐的重视与坚定。
　　“你为什么找我？”听这个清音小鬼的话，好多疑点，看样子，这个清音是在为他的阿娘寻找安身之处，这又是为什么呢？
　　“这个么，也许阿娘会告诉你的吧。我也不是很清楚的。”师父说，以后阿娘会知道的，现在，还不是告诉他的时候。
　　杜子风皱眉，薛采衣会告诉他，不可能的，薛采衣根本就不认识他，也从未将他放在心上，她只是来寻找几味药，来救某位不知名的人物，那个人是谁呢？愿意让薛采衣去救。不过，她那个付出必须有回报的个性，倒是很像某个人物，她们都喜欢挑对方最不愿意付出的东西下手，医术也还不错，这个人，尚在他的记忆之中，可是，那个小乞丐，应该已经不在这个人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