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相逢》江笑

7、七

　　“哇哈哈……”疯癫的笑声自远而近。正躺在岩石上，衣服七零八落，看上去有些血肉模糊的人微微张开眼，这个笑声，是他回来了么？他上峭壁采菇，结果，菇虽然是采到了，却不小心掉下山崖，现在，估计有几根骨头断了吧。
　　疯癫的笑声终于到了身边，还有一身的酒气，岩石上的人勉强睁开眼，看了看眼前东倒西歪的人，是他被敲昏了头看不真切还是眼前的这个人的确是在东摇西晃？只见眼前的这个小个子手上抱着一个瓶子，一只手拼命撑着眼皮看着他，然后，放弃眼皮，一手指着他惊叹道：“哇，你是谁啊，你被野兽啃啦！”
　　岩石上的人恶狠狠的盯着小乞丐，“是我。”
　　“是我，我是谁？混蛋，我明明就在这里，你怎么会是我？”说着话，人又摇了摇，结果一屁股坐在旁边，似乎砸到了屁股，小乞丐龇牙咧嘴的骂痛。
　　“你喝酒了？”其实不用问，看他的样子肯定是醉了，可是，他哪来的钱打酒？
　　“酒可是好东西，好东西，好喝，呃……呃……”说完话，小乞丐开始打嗝，“唔，难受……”小鬼趴了趴衣服，“呃……呃……”忽然间一个饱嗝，小乞丐哗啦啦在男孩身上吐开了！
　　“你这个小鬼！”男孩立刻后退，可是，手脚痛得厉害，想退已经来不及了，身上已经是一推恶臭的秽物。男孩一脸嫌恶的盯着小乞丐，自己现在浑身是伤，根本动弹不得，可是，这个小鬼头居然将秽物都吐在他的身上，该死，他身上现在可是又很多伤啊，不会喝酒的小鬼，喝什么酒。
　　“唔，舒服多了，你好臭，快去洗澡！”小乞丐看看男孩身上的秽物，皱皱眉，一脚将他踢下了身边的水潭，然后在岩石上睡起来，“唔舒服，好困啊。”
　　水里沉沉浮浮的恶狠狠的骂开了，可是，骂了几句又沉入水中。该死的，这个该死的小鬼，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狠狠的动了一下手脚，幸好，关节还完好，忍着痛，水里的人开始慢慢的蠕动手脚，看来，人还是要靠自救。
　　一步步的，男孩终于慢慢爬到了岸上，靠在岸上大大的喘气，眼角瞄到再岩石上醉的不省人事的罪魁祸首，双眼狠狠的烧出了火花。

　　“刘公公说，今年会亲自来取药。”杜叔站在书桌边，对杜子风报告。
　　“哦，因为那棵樱荦，终于答应了吗？”嘴边扬起嘲讽的笑，眼睛却是冷冷的杀意。
　　“是的。刘公公喜娈童，古书记载，行事前饮了樱荦水，能产生常人一般的快意，他已经寻找很久。之前放出风声，果然凑效了。”杜叔难得严肃。
　　“好。”说道这可樱荦，能得到，时属机缘巧合，只是，刘公公是贪婪之途，当年因为看中行风的羸弱及美貌，居然将行风掳为娈童，五年前他救出行风之时，杀了一个也以玩男童为乐的老公公，并烧了那个屋子以毁灭证据。如今，刘公公还在玩这种饲养男童的游戏，居然盯上了樱荦。“你去准备，保证万无一失。”
　　杜子风紧抿着唇，眼神狠辣。这次，他不会放过刘公公。

　　“爷”书房外传来声音。
　　“什么事？”杜子风冷冷的声音传出，下人吓了一跳，可是，还是说道：“爷，薛大夫找您。在大厅等您！”
　　“下去吧。”杜子风哼一声，薛采衣，会有什么事，她倒是懂得支使人，不自己来找他，反而差遣他的下人。
　　“爷，薛大夫虽然年纪有些大了，不过是个好女人，而且，清音少爷那么乖巧，你不如考虑……”杜叔正想说什么，却被杜子风打断，“杜叔，这件事你不用管，你先做好那件事。”
　　杜子风踱到大厅，薛采衣正坐在椅子上品茗，看见杜子风过来，说道：“杜爷，你府里的茶真是不错。我走的时候，可不可以带点走。”
　　“你还没有医好行风，就已经想着走了麽。”杜子风不悦，听着这个女人说着要走，竞生出一股莫名的怒气。
　　“行风啊，说实话，杜爷，行风生上的病可真是够多的，他到底中过多少种毒？”薛采衣皱眉，这桩生意真是亏，因为那区区一味药，浪费她那么多精力，
　　“怎么说？”一听薛采衣的说法，杜子风皱眉，不会是……“你现在跟我说你医不好？”
　　杜子风忽然到了薛采衣面前，恶狠狠的盯着薛采衣，脸凑的极近，他的长发差点落到薛采衣的脸上，温热的气息含着她的，薛采衣皱眉，伸出手推开杜子风，可是，杜子风却丝毫未动。
　　“呃……杜爷，你这样子我没办法好好说话。”薛采衣看着眼前放大的脸，微微觉得有些心跳过快，他温热的气息吹得她有些不适，浑身泛热，心跳有些不受控制。
　　杜子风盯着薛采衣一会儿，稍稍离开一点距离，可是，脸还是近在眼前，薛采衣都不敢抬头，仿佛一抬头，她的嘴唇就会碰到他的，“你医不好行风，可是要留在府里照顾行风一辈子。”杜子风看着薛采衣的无所适从，她的确是很生涩，看来，没有哪个男人这么贴近过她，心里微微的高兴起来，他似乎觉得行风就算不醒也不错，他就能留下她。永远的留下他。
　　“我没有医不好行风，只是，杜爷你没有告诉我，行风曾经中过千里飘香的毒。”薛采衣微微撇过脸，好吧，这个男人的气息让她有些不正常了。
　　“千里飘香？”杜子风一愣，忽然狠狠的看着薛采衣，“你不要骗我，他怎么可能中了千里飘香的毒还活了这么久？”即使过了十年，他还是没有碰到过能够解千里飘香毒的人，除了当年那个小乞丐。
　　“事实上，中了千里飘香的毒不会立刻死，还有十年的缓冲期，只是毒会定期发作，每次毒发，浑身想被刀割剧痛，一般的人，是不能够承受这种痛苦的，刚开始不那么频繁，随着毒素日益侵入骨髓，毒发越来越频繁，并且越来越剧烈。很多人会承受不了这种痛苦而自残自杀，就算有人能够熬过十年，十年之后，必定筋骨腐烂而死。行风没有发作，是因为他一直用天赋水维持生命，天赋水不止能够续命，还能够止痛。但是，天赋水，也不能让一个人完全清醒，毒素依然侵袭行风，只是，天赋水延缓了这种侵袭，才让行风没有翘辫子，如果想要彻底治愈，要么那到天赋水与地妇萝两种奇药，要么，我！”薛采衣指了指自己，好心的解释，“中了千里飘香日子一久，毒会侵入骨髓，无色无味，也不表现于外，想要发现，实在太难，就算是我，也必须清除了行风外在的余毒，才能够发现他身体里最根本的病根。我看行风的毒已经在骨髓里了，好清理干净可不是容易的事情。你难道不知道他中过千里飘香的毒吗？”
　　“我不知道，我以为他只是……”他以为他只是被蹂躏太深，身体里面秽物过多，却没有想到，他曾经中过千里飘香的毒。听了薛采衣的话，杜子风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你说，你能解千里飘香的毒？”
　　“你不相信？”薛采衣看着杜子风。
　　“不，只是，你怎么会解千里飘香的毒，你是谁？”好奇怪，这个人，为什么会和记忆中的某个身影联系起来。
　　“我是谁你不用管，总之，我会治好行风，还有，我帮你做的事情可是又多了一样，你是不是应该多付出点什么？”
　　杜子风看着薛采衣热切的神情，更像了，他们都信仰有付出就要有回报，喜欢拿走别人最心爱的东西，他们都喜欢用奇怪的方式叫醒别人。不对，那个小乞丐已经死了，他亲眼看见他死的。
　　“当初的契约是，你治好行风，拿走天赋水，不管有多少毒要解，我们的契约是你治好行风，所以我不会多给酬劳。你安心帮行风治病吧。”
　　“咦，真无情。”薛采衣撇嘴，真是小器。早知道，应该一门归一门。“算了，他已经醒了，只是要排尽余毒，还要一段时间。”
　　“你看着办就好。”还有一段时间，她还能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杜子风看着薛采衣，只是，喝着水的薛采衣没有发现杜子风眼中太深的情感。还有一段时间吗？可是，他已经不想放她走了。

　　“今天天气很不错。”薛采衣坐在软藤木椅上，抿了口茶。
　　坐在旁边的是杜行风，经过薛采衣的慢慢调理，已经清醒了，并且慢慢的从房间移到院子里，晒晒太阳享受清风。杜行风住的行云苑，院落里种着一棵桂花树，显然已经种了多年，桂花树已经可以遮盖一方天空，如今已经是九月，桂花淡然的开始飘出香味。桂花树下摆着一张矮桌，桌边又放了两个矮凳，旁边一个小小风炉，桌上一套紫砂茶具。薛采衣命人搬了软椅，邀行风一起在外晒着太阳。院门敞开着。喜月坐在矮凳扇着蒲扇看火，看着水烧到蟹眼，忙提起壶，烫好茶壶，加入茶叶，注入水，直至溢出，然后第一遍的茶水只是用来洗杯子，第二遍的茶水才真正用来饮，先‘关公巡城’再‘韩信点兵’。倒好后，喜月放在薛采衣和行风的面前，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薛采衣笑拿起一杯，小小啜了一口，静静品了一会，然后一饮而尽，笑说：“味道不错，清香淡雅！想不到喜月还会这些事。”
　　“爷说二爷喜欢喝茶，特地让我学的。”喜月脸一红，回道。
　　“是这样。行风，你那个大哥对你还真是不错。”薛采衣回头朝行风说道，看见他正闭目养神，听了她的话后，睁开眼睛说道：“我大哥的确是为我做了很多事，否则，至今我还不能见到阳光，当然，还要靠薛大夫的好医术。”
　　“那倒是，我的医术的确很不错。”又饮了口茶然后薛采衣高兴的点了点头。行风看她这样，噗哧笑出声。“薛大夫，你真有意思。”那双看不出丝毫情绪的眼睛，隐隐含了一点笑意。“怪不得大哥喜欢你。”
　　正在喝茶的薛采衣噗的嘭了一口茶，双眼暴睁看着杜行风，看他重新闭上了眼睛，似乎在享受着温暖的阳光和淡雅的桂花香，一点都不觉的自己说了什么惊天动地的话。薛采衣看着行风呀道：“谁跟你说得这种话？”
　　在这个府里，有谁敢讲这种话。
　　“难道不是吗？”杜行风睁开眼，看见薛采衣的表情，有些玩味。杜叔和清音那个小鬼头一唱一和说得唯妙唯俏，连他都觉得这个薛采衣很适合大哥，难道这都不是真的？
　　“当然不是。”薛采衣点头，看着杜行风的脸，忽然间有些了悟，在这个府里，有胆量造这种谣的除了那个表情正经实际上很三八的杜中和古灵精怪的清音儿，不作他人想。
　　“那真是可惜了。”行风说完，又开始闭目养神，薛采衣看了一会行风的睡容，过了一会儿，也躺下睡觉，这时，杜中兴匆匆的敢过来，跑到薛采衣的面前，双手捧着一颗大大的灵芝说道：“夫人，不，薛大夫，灵芝给您找来了。”
　　薛采衣睁开眼，狠狠的瞪一眼杜中，然后示意喜月接过灵芝，将它放在桌上，杜中一脸迷茫，看薛采衣瞪自己，忽而委屈的想到：怎么现在连未来的夫人都嫌了他了。一脸委屈，转身欲走，却发现杜子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身后，于是，哭丧的脸喊了一声爷，杜子风全然不离他，走过他的身边，看着行风道：“行风，你感觉好点了没？”
　　行风睁眼，看见是大哥，立刻眉梢眼角都是笑容道：“大哥放心，我好多了，多亏了薛大夫。”
　　杜子风点了点头，这才转向薛采衣，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并未说话。
　　薛采衣看了看杜子风，对他的眼神有些讶异，这一眼是什么意思，想了想，觉得杜子风是骄傲的男人，答谢之话必说不出口，于是回到：“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就这样而已。”
　　杜子风看了看桌上的灵芝，问道：“这颗灵芝？”
　　“你放心，我可没有私吞你钱财，只是，给你宝贝弟弟解毒。”薛采衣懒洋洋的说道。
　　“不过一棵灵芝，你吞了去也不要紧，只是，什么毒，要用到灵芝？”
　　“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了？”薛采衣挑眉，他还真是健忘。
　　“我困了，扶我进去。”身边传来行风低低的声音，满是疲累。杜子风眼中闪过一丝自责，然后对喜月抛去一个眼神。喜月立刻扶着行风进去了。
　　“灵芝？”怎么会要灵芝，又让他想起那个小乞丐。
　　薛采衣无力的看一眼杜子风，“拜托，解千里飘香的毒，灵芝可是最重要的药引子。”跟一个不懂的人废话那么多。薛采衣没好气的咕哝。没有发现杜子风精光四射的眼。
　　原来，灵芝是解千里飘香的药引子，当年的那个小乞丐，并不是贪嘴才让他去采灵芝。可是，这个薛采衣……杜子风又有些迷惑了。她是那个小乞丐吗？坐到矮凳上，杜子风看着薛采衣兀自喝着茶的从容，她似乎对他没有一点映象，会是她吗？
　　“你……医术承自哪里？”杜子风问道。
　　“杜爷，你想知道的事情还真是多！”薛采衣叹道。“我的师父是个默默无闻的人。即使说了你也不一定知道。”
　　“那你，什么时候开始在风雪山庄的。”杜子风接着道。
　　“风雪山庄啊，大概出生开始就住着了吧，杜爷你问这么多做什么呢！”薛采衣看着杜子风，事实上，她在风雪山庄多少年，她也不记得了，这种小事就应该去问清音吗？她的脑袋是用来装药方的，怎么会是记这种小事的呢？
　　“是吗？”原来不是她。杜子风心里默道。是啊，他想那么多作甚么呢，世上能解千里飘香之毒的，一个小乞丐可以，为什么她就不可以呢？既然解的是同一种毒，用的方法一样，又有什么奇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