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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章 ...

  •   冯潇潇自宫中出来时,已是旭日东升。陈蓉的病益发严重,一整晚的神志不清,直到清晨才沉沉睡去。冯飒不顾劝阻,一直守在陈蓉病榻之旁,此时草草梳洗一番直接上了早朝,临走时握了冯潇潇的手,紧皱了眉头道:“潇潇,这宫里的人都信不得,朕一个人盯不住,你回去休整一番,早早过来吧。”
      冯潇潇上了马车,却是心事重重。回想昨晚在宫中守夜的时候,冯飒暴躁多疑的样子,竟似让她不认识一般。药要亲自尝,甚至让她去守着煎药的人,宫女太监行事稍稍不合他的心意,马上非打即骂。整个宫里的人大气都不敢喘重了,生怕不知怎么就惹怒他。冯潇潇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偏执而疯狂的人,就是她那个时时都注意让自己的举止保持高贵而彬彬有礼的哥哥。
      马车缓缓在清晨的街道上行走,冯潇潇忽然感到身心俱疲,索性靠在椅垫之上,什么都不去再想,迷迷糊糊之间,竟然睡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媛媛仿佛在轻声叫着自己,这才勉强睁了眼睛。但听媛媛道:“公主,咱们到了。进屋睡去吧,小心着了凉。”
      冯潇潇点点头,挣扎着起身下了马车,走到门口,忽地问道:“将军是不是起来了?”
      “回公主的话,将军昨晚并没有回府。”守在门口的玉茗迎上来道。媛媛见冯潇潇皱了皱眉头,忙帮着她问道:“可是公事繁忙,就歇在兵部了?有没有着人送换洗衣物过去?”
      “我也以为是在那边歇了,着人过去,谁知将军并不在。”玉茗嘟囔着说道。
      冯潇潇闻言脚步一顿,见玉茗神情愤愤,不由得问道:“那他去了哪里?”
      “奴婢不知。”玉茗咬着嘴唇道,可她那神情哪里像是不知道的样子。
      “公主累了一夜,难道回来还要听你装神弄鬼的?”媛媛见她这样,劈头就骂。
      “公主……我……”玉茗红了眼圈,低头喃喃道。
      “怎么?”冯潇潇皱眉看着她。
      玉茗忽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抽泣着说道:“将军他……昨晚在倚梦楼过的夜!”
      冯潇潇闻言,一时间竟然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半晌才开口道:“你确定?”
      “这种事,奴婢怎么敢信口开河?”玉茗擦了擦眼泪回道。
      “瞧你哭的像什么话!”媛媛低声骂道,说着搀着冯潇潇的手臂柔声劝道:“公主,你累了一夜,还是先去歇歇,再说旁的。”却见冯潇潇轻轻甩开了她手,转过头来说道,“媛媛姐,你亲自去一趟倚梦楼,请阮姑娘过来说话。”

      阮瑷随着媛媛进了霍府,好奇地四处观望。霍府处处庄严大气,却庄严大气的有些无趣。媛媛眼角气瞧着阮嫒,但见她好似观光一般,脸上一点紧张的神情也没有,不由得心里有气,板着脸道:“呆会见了公主,姑娘还请注意分寸。”
      阮嫒闻言,收了目光,垂目道:“谢谢姐姐提点。阮嫒没见过什么世面,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全仗姐姐提醒了。”说得诚惶诚恐,媛媛听了心里却不知为何很不舒服。她也没再说话,却已经暗暗将阮嫒归为难缠那一档了。
      走至偏厅门前,媛媛恭敬地通报,两人等了许久,才见玉茗出来道:“阮姑娘请进。”
      冯潇潇梳洗完毕,才用了早餐,此时换了一身家常衣裙,头发随意用玉带一束,未施粉黛,因着一夜未睡,脸色略有些憔悴。她坐在上首软椅之上,看着阮嫒盈盈下拜,并不相拦,只说道:“阮姑娘不用多礼,起身说话吧。”
      阮嫒站起身来,稍稍抬头,隐隐可以瞧见冯潇潇双手交握放在膝上,手指纤长,如玉葱一般,手腕上带着一只雕花玉镯,更衬得肤色如雪。只这双手的惊鸿一瞥,已将天下大半女子比了下去,便是阮嫒,也由不得在心里暗暗称赞一声。
      “听说我夫君昨日在姑娘那里过夜?”冯潇潇缓缓开口问道。阮嫒不料她问的如此直白,倒是一愣,忙敛了心情垂首道:“回公主,昨夜将军喝了些酒,时候有些晚了,所以……”
      “这么说是了?”冯潇潇打断她道。阮嫒只得点点头。
      “倚梦楼的不是我夫君能去的地方。他是霍大将军,更是当朝驸马,夜宿青楼,说不过去。”冯潇潇又说。
      阮嫒闻言脸色苍白,嘴唇轻轻一抖,冯潇潇瞧在眼里,放缓了声音道:“我今天请姑娘过来,没有丝毫轻贱姑娘的意思。我与姑娘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我相信将军的眼光。他看得上的女子,定然有过人之处。”冯潇潇顿了顿,又道,“只是他的身份特殊,不便之处还请姑娘体谅。”
      阮瑷听着这番话,真是给足了她面子,说得客客气气,语气里却自有一丝威严,当下装出诚惶诚恐之态,拜倒在地颤声说道:“阮瑷愚钝,还请公主明示。”
      “姑娘,倚梦楼终不是久留之地。”冯潇潇缓声道。言下之意,既然我夫君高看你一眼,那卖笑的生意就莫要再做了,不然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阮瑷心下一愣,倒觉着这小公主有些意思,心说若不是我另有事情要做,陪你们夫妻玩玩倒也有趣。忖度一下,还真不好作答,按说自己出身风尘,人家公主都屈尊降罪地开了金口了,难道还能拒绝不成?听说过有人为了清白宁死不入烟花之地,没听说有人赖在烟花之地死活不出来的,于情于理都说不通。
      冯潇潇见她久不回答,心中微微不悦,刚要再开口说话,却见媛媛走了进来,眉宇间有一丝惊慌之色。冯潇潇见了她的神色,心里不知怎么就沉了一下。媛媛也不待她吩咐,已经走了过来,在她耳边轻声道:“公主,皇后娘娘薨了。”
      阮瑷离得远,并没有听见媛媛说了什么,但见冯潇潇听后脸上血色霎时间全无,霍地站起身子,自她身边经过,径直走出屋去。

      皇后宫中,人流如织,却是沉寂的可怕。冯潇潇到时,正见到宫女太监们默默地将宫中色彩鲜艳的东西撤换出去,一眼望去,只余素白之色。冯潇潇一时间简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才出宫二个时辰,蓉蓉姐怎么就没了?她快步走向陈蓉寝宫,正撞见陈蓉身边近侍宫女彩荷,不禁一把拉住她问:“怎么回事?”
      “公主,您走了之后,娘娘她忽然醒了,还说自己饿了,想吃些东西。奴婢们见她精神好,别提有多高兴了。娘娘就着小菜吃了些白粥,足足吃了小半碗呢!您知道娘娘两天都没进食了,奴婢们喜得要去通报皇上,娘娘却不让,说让皇上刚下了朝,好歹让他用了早膳……谁知道,谁知道……”彩荷说着说着就红了眼圈,“谁知道吃下去粥不久,娘娘说累了,要躺下歇会,就……就……再也没起来了……”
      冯潇潇放开彩荷,神情恍然地进了陈蓉寝宫,发现屋内已经重新布置过了,窗前陈蓉生前喜爱的那些花草,屋内陈蓉得意的小玩意小摆设,早就没有了踪影,映入眼里的只有一片惨白。冯潇潇心中大恸,望向陈蓉平日里睡的床,但见陈蓉的遗体安静地躺在床上,已经收拾停当,身着皇后礼服,脸上化了淡淡的妆容,神色文雅恬静,宛若生前。冯潇潇不由得走了过去,轻轻握了握陈蓉的手,仿佛期待着她忽然间睁开眼睛,可触手之处,一片冰凉,那冰凉直沁到她心里去,冯潇潇这才相信,陈蓉真的不在了。她愣了一愣,忽然间悲从中来,扑在陈蓉身上放声大哭,直哭得浑身颤抖。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着一人轻轻将她扶起,冯潇潇泪眼朦胧中回过头去,原来是皇太后萧氏。
      “母亲。”冯潇潇哽咽着叫了一声,擦了眼泪,却见萧氏满脸悲怆之情,仿佛一夜间老了十岁一般。她慌忙握住萧氏的手问道:“娘,您怎么了?”
      “去看看你哥哥吧。”萧氏缓缓道,声音沙哑而疲惫。
      “皇兄他怎么了?”冯潇潇大惊道。
      萧氏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摇了摇头道:“他在御书房。”

      御书房门前,一片寂静无声。几个侍卫太监守在门前,见冯潇潇过来,作势要拦,却被她一个眼神止住。冯潇潇轻轻推开了门,一时间却并没有看到什么人在屋里。她四处望望,终于瞧见角落里有个身影,双手抱膝地坐在地上。冯潇潇心里又惊又痛,将门掩上,上前一步叫道:“哥!”
      却见冯飒倏地抬起头来,双眼布满了血丝,面目狰狞,狠狠地道:“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哥,是我呀!”冯潇潇不由得道。冯飒站起身来,喃喃自语般说道:“你们都要杀朕,当朕不知道吗?来吧,来吧,来个痛快!”
      “哥,我是潇潇!”冯潇潇听见冯飒的语气,不知怎么就觉得毛骨悚然。她瞧着冯飒的眼神,竟然是神志不清的模样。但见冯飒自言自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眼里却仿佛看不见她一样,冯潇潇心中恐惧愈演愈烈,倏地回过神来,忽然间推门而出。
      他疯了,哥哥疯了,大昭国的皇上,竟然疯了。
      冯潇潇逃似地出了御书房,心中霎时间涌出千百个念头来,一股气闷在胸口,加上一夜未睡,几欲晕倒。她站住脚步,定了定神,只觉头晕眼花,恍然间隐约望见一人朝她走了过来,停在她身边问道:“公主,怎么了?”冯潇潇抬眼,那人却是霍仲。霍仲瞧着她,却见冯潇潇嘴唇抖了抖,半晌才颤声说道:“皇兄在书房里,你去看看他。”霍仲闻言急忙举步而去,冯潇潇却站在当地,动也不能动。也不知过了多久,霍仲才又出来,来到她身边,重重叹了口气。
      “如今怎么办?”冯潇潇轻声问道。
      “终是瞒不住的,只有走一步算一步。”霍仲皱眉道,见冯潇潇脸色苍白,于是说道:“公主不必过于忧心,这里有霍某在,你先回去休息吧。”
      冯潇潇听见他的保证,望见他的眼神。呵,那么掷地有声,那么让人心安。可是心里不知为何,竟然一酸。她和她的家族,如今是在依靠他,依靠她这段完全是为政治而设的婚姻。冯潇潇想,其实是她的父亲多虑了,像霍仲这样的人,就算不娶她,也会做他认为是该做的事情。
      霍仲见她久久没答,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似在询问,却见冯潇潇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说道:“有劳你了,霍大哥。我没事,现在去看看母后。”说着向他点了点头,转身而去。

      冯潇潇回到陈蓉宫中,萧氏却已经不在。她强压着心里的惊疑悲痛,交代宫女太监们各项杂事。忙碌之中,并没有用午膳,忙到夕阳西下,媛媛过来通报说:“公主,将军在宫外等您回去呢。”冯潇潇闻言,于是同萧氏请了安,这才去了。
      走出宫门,遥遥就望见霍仲的身影。冯潇潇走上前去,只叫了一声:“霍大哥。”霍仲见她脸上满是憔悴疲惫之色,眼里的神色却是淡淡的,于是伸手扶她上车,柔声道:“累了一天,明日再想吧。”冯潇潇握着霍仲的手,大而温暖,那么坚实。他表示过,他不会爱上她,却不妨碍他这样待她好。冯潇潇上了马车,愣了一愣,却并没有松手。霍仲不由得抬头看她,冯潇潇虽然极力克制,眼中却还是有一丝渴望。
      她的目光里说,她害怕孤单,她需要人陪。
      霍仲并不是一个会心软的人,可是冯潇潇眼中的渴望却让他不忍拒绝。她一直故作坚强,如今却愿意将最脆弱的一面展现给他。不知怎么,他不忍辜负这信任。一瞬间的犹豫后,他也上了马车。

      回到霍府时,夜色已深。霍仲同冯潇潇下了马车,玉茗迎了出来,神色却是欲言又止。只是所有人都心事重重,没有人注意她的神色。
      “快去让厨房准备些吃的东西,摆在偏厅,公主和将军都忙了一天还没有用饭。”媛媛急匆匆地边走边嘱咐玉茗。
      “媛媛姐,那阮瑷,她还跪在偏厅呢。”玉茗小声说。
      “什么?”媛媛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我是说,她没走,还跪着呢。”玉茗道。
      “谁让她跪着的?”媛媛皱眉。
      “当时公主匆匆走了,我进去的时候她就跪着。我想公主定然是一时着急把她给忘了,就让她先起来再说。谁知那阮瑷却说,公主不开口,她不敢起来。”玉茗小声道。
      “胡闹!这女人想做什么!你怎么就让她跪着!”媛媛压低声音斥道。
      “我能怎么样?她不走,我叫人强把她拖走吗?到时候拉拉扯扯那成了什么样子?好像我们欺负她一样。这府里都是将军的人,他如果知道了难道不会误会?我劝了她无数次,连哄带吓的,她就是不走!”玉茗又气又恼的说道。
      “现在将军就不误会了?你……你……你真是!”媛媛听了气的一跺脚。
      “我想等公主回来,传个话让她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就是了,将军能知道些什么。”玉茗小声道。
      “你怎么这么蠢!”媛媛这回真的急了,忍不住骂道,“那个女人能等到现在,还会让你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她走?”说着急忙小跑几步,赶上冯潇潇与霍仲,却见二人正经过偏厅,她正待上前,忽然听见偏厅内“呯”地一声响,冯潇潇同霍仲同时停住脚步问道:“怎么回事?”
      “我去看看。”媛媛急忙说,边说边抢步上前。只听黑漆漆的屋里传出一声女子的呻吟,说不出的诡异,没等她回过神来,霍仲已经走上前去,“嚯”地推开了门。屋里漆黑的一片,借着外面的光亮隐隐可以望见一个女子挣扎着爬起来,茶几倒在了地上。
      “谁?”霍仲沉声问道。
      “我……我不是有意的……”那女子跪在地上,声音有些颤抖地回答。听到她的声音,冯潇潇和霍仲皆是一愣。早有人拿了烛台过来,摆在屋里,但见阮瑷半跪半躺在地上,脸色苍白,神色憔悴,一双美目里泪光若隐若现。
      “阮姑娘?”霍仲说着,已经上前一步,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我……不知怎么有些晕。”她看了看茶几,扶着霍仲的手臂说道。霍仲看了看茶几,神色微变,显然阮瑷之前是跪在房里。他不动生色地看了一眼冯潇潇,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是我的不是了。”
      冯潇潇早将这一切扫在眼里,一时间血气上涌,却说不出话来。但见阮瑷也望向她,垂了头,行礼道:“公主。”
      “阮姑娘,你怎么还在这里?”媛媛替冯潇潇说道,“公主走的急,没和姑娘道别,姑娘也不必等在这里。你这样,倒像公主有意怠慢了。”
      “我只是不敢擅自离开。”阮瑷垂着目光说道,她这么一说,倒显得媛媛咄咄逼人了。媛媛心里发气,却发现越是解释越是说不清楚。无论怎么说,都好像是在欺负阮瑷一般。她不由得望向冯潇潇,见她已经气得脸色发白,嘴唇动了动,半晌才道:“是我的疏忽,还请阮姑娘别见怪。”
      阮嫒闻言大惊失色,慌忙跪在地上道:“都是阮瑷的不是,请公主责罚。”
      “你……”媛媛上前一步,却见冯潇潇深吸一口气,过去亲自将阮瑷扶了起来,说道:“我本来是请姑娘过来说说话,没想到宫中有急事,倒把你忘在这里了。”
      “我……”阮瑷才要开口,却听霍仲道:“既然是这样,夜深了,阮姑娘请回吧。”阮瑷看了霍仲一眼,向他和冯潇潇行了礼,媛媛见她脚步发虚,给玉茗一个眼色,玉茗只得过去扶了她出去。
      冯潇潇和霍仲都一言不发,屋里互相瞧瞧,都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只剩他们二人。过了半晌,霍仲才道:“是我行事不妥。”
      “你误会了,我请她来,是想让她顾顾我冯家的面子,如今的局势,风言风语更要不得。将军,你待我好些,不代表我就可以不知进退,是不是?让阮姑娘受委屈了,我给你赔不是,请你莫要放在心上才好。”冯潇潇低下头,缓缓地说道。
      “公主,你这是……”霍仲不由得道,“我和阮姑娘并没有什么,我对她也不会存什么心思。”
      “不必同我解释的。”我冯潇潇欠你的,我冯家更是欠你的。冯潇潇顿了顿,并没把这句话说出口,可霍仲已经从她的神色中猜到她的意思。冯潇潇自嘲似地笑笑,转身出了门。走到廊下,只觉身上一阵发冷一阵发热,抖个不停。她停住脚步定了定神,眼睛发涩,却没有眼泪。回想刚才的事情,胸口一阵阵的发闷。
      竟然这样被一个青楼女子欺负了。

      媛媛和玉茗迎了上来,目光关切,冯潇潇却没有说什么,媛媛只得问道:“公主,晚膳准备好了,您进屋里去用一些吧。”
      “我不饿。”冯潇潇道。
      “那您……”媛媛还要再说,却听冯潇潇道:“我冷得很,叫人端些热茶过来。”不容置疑地。媛媛只得叫人去端茶过来,待进到屋里,发现冯潇潇脸色发白,唇色发青,气色差的很,放下茶,不由得和玉茗在屋外小声道:“公主神色看着不对呢。”玉茗瞧了瞧屋里,也小声道:“今天公主她正赶上那日子,又这么累,早晨没有喝药,饭也没按时吃,回来又出了这种事情,自然是……”
      “什么?不是还差着几天呢?”媛媛不由得问。
      “今天早晨我服侍公主更衣的时候发现的,大概是这几日太过劳累,提前了。本想等那阮瑷走了再说,结果谁想娘娘没了,什么都顾不上呢,公主就进宫去了。”玉茗皱眉,“这几日公主都没休息好,药也没来得及喝,这便如何是好?”原来冯潇潇生性体寒,月事来时有腹痛的毛病,之前一直用心调理,喝药饮食,注意休息。便是如此,有时还是疼痛难忍,这次却过于疏忽,怪到媛媛担心。
      二人一起进屋去,却见冯潇潇一言不发地坐在桌前,头微微低着,看不清表情。媛媛上前道:“公主,我叫他们煎药去了,过一会就好,您先吃些东西吧。”
      “我吃不下。”冯潇潇摇头道,“累了一日,我想睡了。”媛媛还想再劝,可见冯潇潇神情倦怠,显然什么都不想再说,只得同玉茗服侍她睡了。

      睡到半夜,冯潇潇只觉浑身冰冷,小腹胀痛,直疼得她冷汗淋漓。待到媛媛听到声响,披衣过来点了灯,只见冯潇潇蜷在被子里面,咬着嘴唇,面白如纸,几乎要昏了过去。
      “快去把药端来!”媛媛急道,玉茗闻声而至,见冯潇潇的样子也着了慌,手忙脚乱的跑了出去。
      媛媛坐在床边握着冯潇潇的手问道:“公主,你觉着怎样?”冯潇潇嘴唇发青,疼得不出话来。媛媛见她额头上都是冷汗,伸手一摸,发现烫手,不由得大惊,自己亲自跑了出去大声道:“去请太医过来!”这一折腾,端水的端水,煎药的煎药,拿暖炉的拿暖炉,请太医的请太医,大半个霍府的人都醒了。霍仲也听到外面声响,着人去问,这才得知冯潇潇生病,少不得自己起来过去看看。
      到了冯潇潇房里,满室灯火通明。冯潇潇蜷在床上,冷汗淋淋,抱着暖炉,还是不住地发抖。玉茗端着要急匆匆地过来,没顾得上和他行礼,过去扶冯潇潇起来喂她喝了下去。药到嘴里,冯潇潇却是一阵恶心,“哇”地一声尽数吐了出来。
      “怎么回事?”霍仲不由得问道。玉茗和媛媛都在手忙脚乱的帮冯潇潇收拾吐在身上的药汁,顾不上答,冯潇潇闻声才发现霍仲来了,望向他道:“不碍,老毛病了。将军劳累了一天,快去休息吧。”霍仲见她面色青白,满头的冷汗,走上前去,握了握她的手,却是一片冰凉。他后退两步,叫了媛媛来问,得知原委后皱了皱眉头,只问:“太医怎么还不到?”
      “着人去请了,这就来。”媛媛答说。
      “以后有这样的事情,先过来通报我。”霍仲扫了她一眼说道。媛媛听他语气严厉,显然是在责备自己,心中明明对他有气,却生生忍了下来,只应了一声是。
      待到太医来时,冯潇潇已经烧得神志不清。太医过去把了脉,说这是气滞血瘀、寒湿凝滞引起的高烧,一切皆因这几天她太过劳累,又郁结于心,本就有痛经的毛病,这次更是来势汹汹地不可挡。那太医开了付镇痛化淤的方子,别的却也束手无策。霍仲着人安排太医就在府里休息待命,自己亲自端了药喂冯潇潇喝下去,却被她又吐了出来。媛媛扶着冯潇潇,见她疼得这个样子,急得泪水滚滚而下。忽见霍仲示意她走开,走过来将冯潇潇抱在怀里,把她的头靠在自己胸前,手掌抵在她的双手之上,将一股内力传了过去。
      冯潇潇迷迷糊糊之间,只觉一股气流自掌心传遍全身,暖洋洋的很是舒服。霍仲本不知此法是否可行,却感到她的身子颤抖稍停,于是将内力源源不断地输了过去。冯潇潇腹痛本是由气滞血瘀湿寒凝滞而引起,此时霍仲浑厚的内力在她体内游走,每过一处就是一股热流,疼痛自然有些缓解。霍仲见她呼吸渐渐平稳,更是不敢懈怠,一刻不敢停地运功。冯潇潇疼痛稍解,加上烧得厉害,不过一会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睡梦中却是噩梦连连,霍仲见她秀美微蹙,脸上表情甚是凄苦,时而喃喃自语,时而流泪抽泣,也知她定然是梦见了难过之事,可又不忍将她叫醒,只能出语轻声安慰,就这样一直折腾到了东方发白。

      冯潇潇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霍仲怀里。她撑起身子,努力回忆起昨夜情景,见霍仲双眼通红,他与她的手掌又相抵,这才明白,他一夜未睡的守着自己运功。霍仲见她醒来,柔声道:“怎么样,还难受吗?”
      冯潇潇一时愣愣的,昨晚迷迷糊糊中,仿佛听见有人软语安慰,那么定然也是霍仲了。他的抱着她,怀抱那样坚实可靠,他的手心抵着她的,传来贴心的温暖。这样一个人,可是他不爱她。他娶了她,是因为她是大昭的公主。而如今她的家族,全然是靠着他了。也是因为这样,他流连青楼,她宁愿低声下气的请那姑娘过来……冯潇潇不知怎么,忽然间想起霍仲昨晚的神情——他没出口责怪什么,可是他对于自己请阮瑷来,是不满的。他不满,可是他甚至不问问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只说,是他的不是。她生病,他可以不眠不休的守着。冯潇潇想,我该满意的是不是?这样一个夫君。从嫁过来起,他甚至没有对自己说过一个不字。
      霍仲见她不说话,待要开口再问,却见冯潇潇忽然间抬起头来,冷冷地说道:“谁让你碰我。”
      霍仲闻言一愣,咳了咳说道:“对不住,昨晚情况紧急,我看你疼得厉害……”
      “又疼不死人,谁要你彻夜不眠的守着,谁又让你运功助我?”冯潇潇挣开他的手臂,靠在床上说道。霍仲见她神情激荡,说着说着眼圈也红了,一时间摸不到头脑,却听冯潇潇又道:“谁让你待我这么好?你娶我难道不是因为皇命?我嫁你难道是因为爱你?你的责任,不过是忠于我冯家而已!谁让你陪着我安慰我,容忍我护着我?你待我好,转过身去却不过说一句为夫之责。去你的为夫之责!你让我如何自处?我……我……你混蛋!”冯潇潇哽住,忽然间拼尽全身力气,抬起手来,狠狠向霍仲脸上挥去。以霍仲的身手,这一巴掌本是无论如何也落不到他脸上的,可他看到冯潇潇眼中的悲哀之情,心中微微一叹,竟没有躲。“啪”地一声过后,满室的安静。
      “公主,你先休息一会。”霍仲说道。说着站起身来,转身要走。冯潇潇又恼又羞,听着他平静的语气,胸中血气翻涌,忽然间放声痛哭。霍仲见她如此,倒不好走了,只得停下脚步。冯潇潇挣扎着爬起来,扑进他怀里。霍仲不禁有些愣仲,自亡妻去后,多久没有和女子如此接触过了?她的手缠绕着他的脖颈,她的泪水慢慢沾满了他的前襟,她软软的身子紧紧靠在他胸前,她发间的气息丝丝缕缕地,温软馨香。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身子甚至微微发热,差一点就抱住了她,可手臂却近乎本能地,停在了半空。
      冯潇潇哭了半晌,抬起头来,见霍仲默默地看着她,脸上却还留着自己的指印,红红的一片。他是什么身手?却宁愿挨她这一掌。可是他又会转身就走,甚至没有一声安慰。因为他明白,她想听的话,他说不出来。冯潇潇百感交集,对面前的这个男人真是又爱又恨,一时间情难自禁,踮起脚来在刚才自己打过的地方轻轻一吻,泪水又流了下来,过了半晌才轻声道:“霍大哥,你不该这样待我的。如今我爱上你了。你说,该怎么办才好?”

      这是一个同往常一样的早晨,天气晴朗,鸟语花香。霍仲自冯潇潇房里走出来,胸里纷乱一片,却并不是因为一夜未眠。他站在早晨耀眼的阳光下,良久才压下心中思绪。这不是考虑儿女情长的时候。
      冯飒半疯半醒,想必宣明博此时已然得知。可他昨日按兵未动,仿佛一切如常。霍仲想,这次那老家伙发难总是免不了的了,如何与他周旋,倒也棘手的很。今日早朝因皇上悲伤过度,身体虚弱而取消,然而瞒得一时,总是瞒不了一世。他正自想着,却见自己身边近侍来报说:“禀将军,相府来贴相请。”
      霍仲接过帖子,只扫了一眼,合起来说道:“知道了。叫人备车。”
      “这……是不是先让人回个帖子?”那近侍犹豫着请示道。霍仲只看了他一眼,并未答话,那近侍被他看得一凛,忙小跑着去了。

      到了宣府,早有人进去通报。宣明博亲自迎了出来,身着一条灰色长袍,倒是家常打扮。两人也未多做寒暄,径直进了客厅。
      待茶水上来,宣明博伸手作了个请字,道:“怠慢贵客了。”霍仲接过茶杯喝了一口,随手放下,说道:“宣相不必如此客气。”
      “算来,我同令尊也曾同朝为臣。令尊天生英武,只可惜英年早逝,老夫不曾有机会同他深交,一直深以为憾。”宣明博缓缓开口说道。
      霍仲听他忽然开口提及亡父,心念一动,果然听宣明博继续说道:“令尊的为人,谁提起来不说一个赞字。当年他的风采,比之霍将军今日,也不输丝毫。”
      霍仲抬目看他,只淡淡一句:“不敢,霍某不肖,岂敢与先父相提并论。”
      霍仲先父霍诚,也曾位极人臣。只是生性正直,刚正不阿,这才在政治斗争中惨遭陷害,郁郁而终。霍氏一族几经牵连,以霍氏当年声名之旺,霍仲本不至于行武出身,实是因为受父亲所累。此时宣明博忽然间提及往事,显然是劝霍仲识时务,不要重蹈乃父覆辙。此时见霍仲不为所动,也在意料之中,只微微一笑,转了话题说道:“霍将军过谦了。如今大昭的未来,还要经将军的一手扶持。”
      “宣相言重了。霍某不过在谋其职,为人臣子,但求无过而已。”霍仲目光如冷电一般射了过去,宣明博却是丝毫不动声色,接着又道:“老夫不是戏言。想来将军也听说了,皇后娘娘过世,皇上悲痛欲绝,精神一直不大好……这个消息若是传了出去,怕是免不了朝中大乱,到时候,将军总是有的忙了。”
      “皇上虽是九五之尊,但也免不了人之常情。他与皇后娘娘鹣鲽情深,如今忽遭生离死别,总是转不过这个弯来。非常时期,朝中的事情我们做臣子的多分担些,也是本分。”霍仲说道。
      “霍将军所言,正是老夫所想。”宣明博颔首道。霍仲本预料着他要发难,听他如此说,倒也意外。只听宣明博又道:“老夫今日请霍将军来,正是为了商议此事。”
      霍仲心下沉吟,倒也明了。虽然宣明博一直扶持大皇子,但既然冯飒已疯,情势就又不相同。与其要一个有野心的傀儡,不如要一个神志不清的疯子。他对冯飒已经无所顾忌,如今要顾及的,反而是他霍仲了。宣明博的势力虽然遍布朝野,但霍仲手握重兵,他不得不顾及,是以当初在霍仲逼迫之下,虽不情愿也只得尊冯飒为帝。
      “如将军所言,非常时期,我们做臣子更不能有丝毫懈怠。老夫不才,在朝为相二十余年,朝中之事交与老夫手里,还请将军放心。至于边关之事,少不得依仗霍将军了。”宣明博又道。
      霍仲倒是意外。宣明博如此说,言下之意显然是希望自己回到封地。他本料宣明博顾及他手中兵权,定然会为难于他,强令他留在朝中,他正想着怎么找个借口回到朔州城,没想宣明博却痛快地提了出来。如此说来,宣明博必定另有打算,当下也不说话,只望向宣明博,目光如炬。宣明博与他对视片刻,缓缓说道:“不瞒将军说,老夫有一事相求。小婿冯旷,一直在兵部任职,见识才能都远胜过我那三个不肖之子。老夫一直希望他有机会在军中历练,不知霍将军意下如何。”
      霍仲闻言,也明白了宣明博之意。宣明博多次想要在他身边安插人手,最后都是不了了之,如今他是开出价钱来了:我放你走,但你的身边要有我的人。霍仲思虑片刻,如今局势不定,在朝中呆下去只怕是夜长梦多。宣明博想来也明白他拦自己不住,与其和自己撕破脸皮,不若双方都让一步再作打算。至于宣明博的人,到了朔州之后再作计较不迟。只是听宣明博言下之意,对这个女婿倒比儿子得意许多。他本有亲子,却弃而不用,想来这个冯旷也是颇受他的信任。想他宣府侍从出身,短短时间内竟然爬到如此高位,也定然不是个好对付的简单人物。
      “冯侍郎年少有为,霍某亦早有耳闻。成辉营缺一主帅,不知是否委屈了冯侍郎。”他知道宣明博以此为交换,自然不能随便给冯旷一个职位打发。果然见宣明博闻言后满意地一笑,说道:“如此真是抬举他了。”两人当下心照不宣,不再提此事,又共同商议了一些朝中事务,霍仲这才告辞。
      出了宣府,叫来随身近侍,第一句话便是:“去查查冯旷其人,到底有何背景,是什么来历。事无巨细,都说与我听。”

      虽这日不朝,但国家公务还需处理。霍仲直忙到日落十分,才算是办了八□□九。近侍瞧他得空,这才来问:“将军,今日还回府不回?”
      这是要紧时候,霍仲本想说了不回,忽地想起冯潇潇来,顿了一顿,说道:“回。”若是不回,难免她多想。

      冯潇潇喝了安神的药,昏昏沉沉,倒是睡了一日。待清醒过来,已是黄昏。媛媛正端过水来要服侍她梳洗,冯潇潇却听见外间有人问:“公主还睡着?”隐隐便是霍仲。她马上给媛媛一个眼神,媛媛也听见外面的人说话,会意,放下水盆,出去请了霍仲进来。
      霍仲进了房里,因冯潇潇一直睡着,房里还没来得及没有点灯。夕阳昏黄幽暗,照在冯潇潇脸上,竟有一丝凄凉之感。两人对视片刻,霍仲默默地走到桌前点灯,却听冯潇潇在他背后幽幽道:“别点灯,霍大哥,你过来坐。”霍仲依言过去,冯潇潇见他脸上的表情,自朝一笑,说道:“今天早晨是我病得厉害,你别放在心上。放心,你什么都不必勉强,也不必用这种目光看我。”
      “霍某承蒙公主错爱。”霍仲坐在她身旁,闻言顿了顿说道。
      “不是错爱。我说过,得嫁将军,是潇潇此生之幸。”冯潇潇望着他轻声道,眼波似水。霍仲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愣了一愣,忽地叹了口气。冯潇潇见他如此,也只微微一笑。两人都没再说话。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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