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暖天人追夫记》玉青

58、第五十八章 石像人

　　“林氏子受咒，白日成石，入夜化人。又有玄氏女白日为人，入夜成花。二者以日夜为界，如彼岸之花，花叶相错，永世不见。”
　　——《六界闻录》

　　萧云芪返回那林家祠堂，老者奉上时令鲜果，沏了当地好茶，一番委婉言辞劝他屈尊稍候。

　　忽听一阵细微动静，一褚色衣袍、头戴玉冠的老人飘然入了门来。老者忙上前相迎，将那人请至萧云芪面前。

　　“这位是家主林醒，”老者躬身介绍道，“隐仙族现任族长。”

　　萧云芪起身见礼，颔首道：“林族长。”

　　那林醒打量他一番，施礼道：“老朽得蒙上天眷顾，方有缘得见上仙。请受老朽一拜。”

　　萧云芪扶起他，淡淡道：“初次见面，无需行此大礼。”

　　“不知上仙如何称呼？”林醒道。

　　萧云芪道：“区区小名，不提也罢。”

　　林醒颔首一笑，又请他入座看茶，萧云芪也不推却，虽不饮茶，仍是端至鼻前嗅香。

　　老者在林醒耳边说了一通，林醒面色一黯，叹了口气：“该来的总归是躲不了。明日我往昙家，见一见无伤。”

　　老者颔首道：“是，我先去修拜帖。”说完躬身退下。

　　“听闻上仙与昙无伤一道而来，不知……”林醒看向萧云芪。但见那上仙眉目如星，面若冠玉，乌发以青带束起，宽袖青袍曳地，端的好个气派。虽不知他是何来头，也不知他与无伤是何干系，却丝毫不敢生怠慢之心。

　　萧云芪将茶盏轻轻放下，道：“昙无伤？原来这才是她的真名。”

　　林醒一愣，脸上只管赔笑：“实不相瞒，此女与我林家有一段恩怨，各种曲折太过复杂，还请上仙莫要插手才是。”

　　萧云芪淡淡道：“阁下既是隐仙族族长，应当深谙‘巫仙咒术’？”

　　林醒斟茶的手微微一颤，旋即笑道：“六界早无‘巫仙’，最后一名巫仙仍被囚在‘仙哭岩’下……上仙怕是找错人了。”

　　萧云芪道：“‘巫仙咒术’重现六界，已铸大错，阁下若不出面挽回，恐怕会连累你的族人再受当年驱逐之苦。”

　　林醒闻言大惊，却碍于与萧云芪初识，不敢过分信他，只讪讪笑道：“不知上仙所言有何凭据，我的族人全都隐居于此，早已不问世事。”

　　萧云芪拧眉道：“昙无伤以咒术害人，已惊动妖、魔、人三界。若再惊动仙界，怕是尔等难逃一劫。虽说如今的仙君不似昔日申武那般好战，却也是赏罚分明。”

　　林醒幽幽道：“昙无伤并非我族人，她早已被逐出‘隐仙村’。她的所作所为，与‘隐仙族’再无关系。”

　　“哦。”萧云芪含糊应了一声，林醒抬眼看向他——却见那上仙嘴角挂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含义不明。

　　二人言谈一番，不觉天色已至夜晚。林醒轻轻挥手，祠堂里的灯火瞬间点燃。紧接着听得一声碎裂声，似从石像处发出，萧云芪抬眼看去——

　　但见那石像慢慢裂开，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一阵天人固有的淡香弥漫开来。石像表面的硬石碎落，露出一个剔透如玉的人身雕像。那雕像竟缓缓动起来，同时发出荧荧蓝光，不多时，蓝光收敛，雕像变成一个完整的活人。

　　那人脸型瘦削如刻，身材挺拔如松，双目若三春桃瓣。一见林醒，躬身行礼道：“爹。”

　　林醒转身对萧云芪道：“这是犬子林复。”又让林复见过萧云芪。

　　萧云芪心想，方才那老者口中所称的“少爷”想必就是眼前这位了，不知这么个出色人物怎会无端变成“石像人”。

　　林醒叹了口气：“犬子在三年前，被人下了咒术，白日成石像，夜晚才得以化成人身。”

　　萧云芪奇道：“这般歹毒的咒术，怕是阁下族人所为？”

　　林醒点头道：“三年来，老朽想尽一切办法，可仍是化解不了咒术。不知上仙可有计策？”

　　萧云芪勾唇一笑：“这倒奇了，我原为寻解咒之术，才不请自来，如今阁下反倒问我？”

　　林醒叹道：“老朽亦是无计可施，得缘遇上上仙，也想碰碰运气……岂料……”摇了摇头，看向儿子，心头一酸，双目已是含泪。

　　“爹，您莫要伤心。”林复上前安慰父亲。

　　“林公子，可否告知是何人对你下咒？”萧云芪道。

　　林复面露窘色，看了看父亲，得到父亲的允许，方道：“不瞒上仙，对在下施咒的，正是在下青梅竹马的故人。我与她原被指腹为婚，可是……在下并不钟情她，而是爱上她的友人……”说到此处，他深深叹了口气，看了看父亲。

　　萧云芪并不接话，只默默注视这对父子。

　　“后来，她一怒之下，对我与她的友人都施了恶咒。诅咒我白日成石，而她的友人夜晚成花，日更夜替，不得相见。”林复凄然道。

　　萧云芪叹道：“好狠的心思。”

　　林复扑通一声跪在他跟前，抓住他的衣摆道：“望上仙给个公道。”

　　萧云芪扶起他，幽幽道：“那丫头如此待你，却见她爱你之深。”

　　林复沉沉点头：“她对我情深，我亦知晓，可感情之事又岂能勉强……”

　　萧云芪不再说话，只淡淡一笑。

　　忽见一束橘色火焰跳跃着飘进，林醒父子一见，面色一凛。

　　“她来了？”林复侧身对林醒道。

　　林醒一挥手，大门倏然而开。

　　门外，一袭白衣胜雪。

　　林复耳边忽地回荡起三年前那撕心裂肺的诅咒——

　　“我昙无伤诅咒尔等，以日夜为界，如彼岸之花，花叶相错，永世不得相见。”

　　如今，那人站在门外，白衣飘然，面目之冷，犹胜当年。

　　萧云芪的眼光在昙净身上停了良久，忽然瞥见她身后还跟着那个叫花盛开的凡人。

　　昙净拉着花盛开走进祠堂，大摇大摆，堂而皇之，若入无人之境。

　　她走到林家祖宗牌位面前，深深鞠了一躬，转身冲花盛开道：“看，原本我的牌位也会供在这儿的。”

　　花盛开哪敢言语，畏畏缩缩的退在一旁。

　　“可如今，却被那个女人替代了。”昙净手一扬，一个牌位嗖然飞至她手中。赫然写道：巫仙林家第二十八代子媳玄紫灵。

　　她笑了一笑，将牌位丢还给林复。

　　“无伤，你违背誓言，重回‘隐仙村’，按照族规，可将你处死。”林醒肃然道。

　　昙净眼睛一眨，笑道：“族长，我只是带了相公给父母看看，待他们亲眼看到我成亲了，我自然会走。”

　　林家父子被她此言惊到，一时竟只顾沉默。

　　她指了指花盛开：“三日后，我与他完婚。”

　　萧云芪叹了口气。

　　“胡闹！”林醒一甩手，背转身去。

　　“无伤，你怎可与他成亲？他只是个凡人，你……”林复一时激动起来，却被昙净打断。

　　“林哥哥，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嫁人么？”她眨了眨眼，咯咯笑起来，“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吧？”

　　林复被她如此一闹，反是脸涨得通红，一时气氛尴尬起来。

　　昙净忽叹了口气：“林哥哥，收起你那无辜的眼神。不然啊，萧尊者定要以为我是个坏女人，益发讨厌我了。”

　　萧云芪正坐在一旁看戏，不想她将话锋转向自己。

　　“萧尊者？”林醒大惊，“莫非是那位‘萧尊者’？”

　　林复也呆住，难道名贯六界的萧尊者真的近在眼前？

　　昙净笑道：“白扇横笛，玉灵音至，冰心仁术，萧氏云芪。可不就是那位咯。”

　　“我特意请了他来，替林哥哥治病呢。”昙净又道，“这世上就没有甚么病是萧尊者医不了的，若是他推辞啊，肯定是你们没哄他开心。”

　　萧云芪看了她一眼，心里暗暗叹道：这丫头，信口开河的本事倒是一流。

　　林家父子面面相觑，这丫头有这等好心，会特意请来医神萧云芪为林复解咒？

　　“不信就算了。”昙净忽将萧云芪拉起，连推带搡的把他请出林家祠堂。

　　林家父子忙急急跟出，对着萧云芪的背影行礼道：“萧尊者慢走。”

　　花盛开一路小跑，匆匆跟上萧、昙二人，却不敢跟得太近，一直保持一段距离。

　　昙净忽向他招手：“相公，走吧，咱们回家去。”

　　花盛开“哎”了一声，忙奔上来。忽然嗷的一声惨叫，撞上一堵无形之墙，跌到在地。

　　昙净挑了挑眉，看向萧云芪：“好俊的结界。”

　　萧云芪淡淡道：“好狠的丫头。你以巫仙咒术连害数人，依照仙规，须得往‘仙哭岩’住上个千年万年。”

　　她撇撇嘴，抬眼看向他。

　　“我不是仙，不归你们管。”她翻了个白眼，拉住萧云芪的领口，“我偏为所欲为，你奈我何？”

　　萧云芪只觉一股清香送入鼻间，一时有些失神，竟忘记将她逾矩的手拉开。

　　昙净得寸进尺，将身子贴在他胸膛。岂料，被萧云芪狠狠推开，一下跌坐在地。

　　萧云芪眼神冷漠，定定看向她，似乎在看一具没有生命的躯壳。

　　“你果然更讨厌我了。”她胁肩一笑。

　　笑声如碎玉般跌落在地面，低低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