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暖天人追夫记》玉青

39、第三十九章 贺礼

　　“萧郎闻净女欲嫁魔尊，戚戚然呈上贺礼。飒雪川上，雪化为泥，泥生桃花，花开遍地，七日七夜方绝。”
　　——《六界闻录》

　　一块黑水晶静卧于魔殿之内，却是魔尊的床榻。床幔轻垂，青灯摇曳，使女们恭谨的朝慕容炎见礼，得了吩咐，便带着昙净往客房歇下不提。

　　次日，昙净被伺候梳洗，换上墨色冬衣，外披狐裘大氅，梳了魔族时兴的“堕天髻”，一时艳光四照，立于魔殿当中，受诸魔君、魔女恭喜。

　　慕容炎一身赤黑打扮，眉眼间尽是温柔。他牵着昙净，一步步走向魔尊宝座。

　　“楚萱，今后你负责魔妃的周全。”魔尊将昙净的安危交付给了最为信赖的属下。

　　楚萱俯首接令。

　　慕容炎又对昙净道：“本座择日将废去你的修行，亲自引你皈依魔道。”

　　昙净一愣，犹豫道：“这个，不急。”

　　魔使黎风面色一僵，看了看昙净，欲言又止。

　　慕容炎笑道：“由本座亲自引入魔道的，自是无上荣光。好比那神帝钦点册封的神祗，还不够你得意的？”

　　诸魔何曾见过如此随和达观的魔尊，各个屏息垂头，暗想这人族女子果然不可小觑，竟将魔尊大人收得服服帖帖，日后定要谨言慎行，莫要将她开罪了去。

　　昙净道：“我既不爱修仙，也不爱修魔，怕是要辜负魔尊的好意了。”

　　慕容炎正当开口，却听黎风道：“妖族公主倾城于魔殿外等候召见。”

　　慕容炎颔首，命请了进殿。

　　倾城一袭冰蓝色长裙，一如既往赤着脚，于冰天雪地里款款行来。她周身萦绕着百花香气，熏得整个魔殿宛如遍栽奇花异草的园圃。

　　昙净对这个倨傲的公主颇有微辞，她捕杀鲛人，害得其姊差点丧命，想来不是甚么善类。

　　倾城寒暄一番，方道明来意：“父皇同意了魔尊的提议，从此妖族将改修仙为修魔，与魔族修永世之安好。”

　　慕容炎拧眉道：“妖皇一直反对此事，何以如今改变心意？”

　　“有一条件。”倾城笑道，“父皇派我来同魔尊谈条件的。”

　　慕容炎微一思忖，道：“稍后再议罢，今日本座主要是想介绍昙净，她将成为我的妻子。”

　　倾城脸上划过一丝诧异，但很快便抚平，她盈盈一笑，施礼恭喜。

　　“我还以为你是萧尊者的……”倾城冲昙净幽幽笑道。

　　此话令慕容炎脸色一沉。

　　倾城在昙净眼中，却是个烟视媚行的妖族女子。对此类女，倒谈不上“不屑”，也谈不上“屑”。

　　又闻得倾城道：“慕容哥哥，萧尊者与医魔的百年较量已经开始，你定是知晓的了？”

　　由方才的“魔尊”，改称“慕容哥哥”，倾城似是说完了家国大事，转而以小女人的姿态与慕容炎拉起家常来。昙净不由暗暗佩服，呜了个呼，这拿捏精准，进退有度，实乃女中豪杰啊！

　　“本座近日忙得很，无暇顾及鸡毛琐碎，”慕容炎淡淡道，“他们两个斗了千年，始终是萧云芪占了上风，这六界皆知的事，也无甚新意。”

　　倾城诡秘一笑：“慕容哥哥有所不知了，这一次，医魔已然扬言，道是萧尊者必输。那天他受我父皇之邀，往‘净灵山’泡温泉，我得机当面问了他。”

　　“哦，怎么？”慕容炎接了使女递过的“月隐茶”，呷了一口，又侧身对昙净道，“这茶不错，是‘梓华宫’的特藏。”

　　昙净闷头饮了一口，确是甘醇清芬，但她哪有心思品茗，只想听那倾城说下去，可惜等了半天，那公主却不说了。

　　魔殿中央的“沉水晶玉”忽地由此前的深蓝变成白色，慕容炎眉宇之间亦隐隐闪烁赤红，诸魔君见状大惊。

　　下一刻，慕容炎已如一道迅光，飞出魔殿，众人忙紧随其后。

　　茫茫雪川之上，一道青色人影寂然而立，长衫曳地，回风舞雪。

　　来者竟是那萧云芪……昙净心下五味杂陈，却不知他来此地做什么。

　　慕容炎淡淡道：“萧尊者不遗余力，强行冲破雪川结界，不知有何贵干？”

　　“不请自来，魔尊见谅。”萧云芪亦淡淡道，“此番前来，是为找回夏樱的‘沧海珠’。不知她因何开罪了你，以致惨遭剖腹取珠。鲛人失珠，宛如废人，既被我碰上，自不好袖手旁观。”

　　原是为了夏樱。昙净吁了口气，原来如此。她心头悬着的石头似已落地，不知为何，又忽觉空荡了起来。喉咙里痒痒涩涩，许是雪天的风太戾，割伤了咽喉。

　　“哦，尊者德厚，成日里济世活人，好生佩服。”慕容炎勾唇一笑，“那鲛人不肯听命于本座，屡屡伤害本座未过门的妻子，留她何用？不过，尊者既肯为她来走这一遭，念在多年交情，以及你替本座照顾净儿的份上，那珠子给你便是。”说着，隔空传物，将一枚“沧海珠”给了萧云芪。

　　昙净一眼不眨的看着萧云芪，但见他始终注视着漂浮于空中的“沧海珠”，仿佛在履行一项不可疏忽的使命。

　　萧云芪接过“沧海珠”，转身欲走，回头一瞥，却见雪地里突兀生长着一株昙花。昙花，昙净，却是不言而喻了。

　　他心旌一荡，脚步一止，缓缓看向昙净，目光依旧清冷，甚至夹杂着比雪花还寒凉的心意。昙净被他一看，身子已僵了一半，只觉一日不见，他脸色似苍白了许多，不知是否那卜生子的毒发作了。

　　萧云芪默默掏出玉笛，举至唇边，吹奏起来。笛声如一汪温泉倾泻，柔柔戚戚，哀哀转转，听得诸人哑然静立。奇的是，周遭冰雪竟骤然融化，被厚雪覆盖的土地终于露出真颜，泥腥味儿倏然弥漫开来。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但见泥土裂开，从中飞快长出万万千千的桃树来。一阵暖风吹过，枝头瞬间满开桃花，大朵小朵，绚烂似火，娇艳胜霞，将“飒雪川”上诸魔惊得个目瞪口呆。

　　笛声渐渐式微，萧云芪收笛拂袖，淡淡道：“你既决意嫁他，我便提前送上贺礼。听闻你爱桃花，那么……飒雪川上，冰消雪融，遍开桃花，七日七夜方绝。”

　　爱桃花？昙净一怔，是了，她曾以“阴阳葫芦”捕捉鲛灵公主，自以为受了重伤将死，提起过喜欢桃花。没想到，他竟记得。

　　慕容炎对萧云芪的这个“贺礼”有些震惊，这般逆天盖物的大法术近乎“指天咒地”了，好在只持续“七日七夜”，否则就算以萧云芪的修为，也是要付出惨重代价。

　　“谢……”昙净的“谢”字还未出口，却见那萧云芪早已遁行而去，消失得干干净净。唯剩满川遍野的桃花，逆天怒放，倾吐芬芳。

　　昙净心中一涩，宛如石投池面，一圈圈涟漪荡漾开去。萧云芪，你千好万好，可始终是不沾情爱的上仙，又何必来凑热闹呢？她叹了口气，你只知我喜爱桃花，却不知何故。桃花树下，也许埋葬的不只有腐叶落花，还有过往种种，不堪回望……

　　慕容炎见她出神，上前道：“你若喜爱桃花，本座可将飒雪川变为桃花林。”

　　昙净但笑不语，只轻轻摇了摇头。忽地眼圈一红，泪水滑落。好在众人皆沉浸在突如其来的变故中，未曾留意她。

　　倾城也为眼前奇景惊叹不已。她随手折下一束桃花，放在鼻尖轻嗅，微微一笑：“萧尊者的贺礼真是让人大开眼界，这得何其笃实的情意方能令他如此？”顿了顿，看向慕容炎和昙净，一字一顿道：“只怕这份贺礼送得太早。”

　　慕容炎冷笑道：“萧云芪既这般有心，本座定不负了他。黎风、楚萱，你二人着手去办，三日后，本座迎娶昙净。”

　　倾城闻言只笑了笑：“慕容哥哥，借一步说话，父皇还有一事让我单独与你说。”

　　慕容炎沉吟片刻，正要开口，却见那倾城踮起脚尖，附在他耳边低声细语起来。
　　昙净于一旁观察着那魔尊的脸色，起初淡定，渐而变得阴沉，那双狭长的眼眸忽地眯起，薄唇亦紧紧抿住，一张冰冷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