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暖天人追夫记》玉青

20、第二十章 阴阳葫芦

　　“阴阳二气，凝聚万载，沉淀其中，幻一葫芦。可降妖除魔，除污去垢。密咒曰：乾坤震巽坎离艮兑，阴阳和合，降伏妖怪，化为吉祥，急急如律令。”
　　——《六界闻录》

　　这一睡也不知睡了几个时辰，昙净醒转后，一睁眼便迎上萧云芪一双幽邃的眼睛，如秋夜里璀璨的星子。

　　“方才你倒在门外，”萧云芪叹道，“替你把过脉了，并无大恙。”

　　“师父的魂魄呢？”昙净幽幽道。

　　萧云芪道：“收好了，不必担心。”

　　“师父的仙体可找到了？”她又问。

　　他略一摇头。

　　正说着，却见木槿来了。木槿道：“尊者，师父的仙体已经找到了，两位师叔命我请尊者移步‘陈仙台’。”

　　萧云芪颔首，又对昙净道：“你脸色不好，就在屋内好生歇息。”

　　昙净不肯，执意要同往。萧云芪也不阻拦，随她去了。

　　“陈仙台”上，早已守候着一干弟子。

　　萧云芪上前查看，但见莫非青的尸体惨白发胀，口鼻中还有水藻，显是在水中浸泡过。许非言恸声道：“师兄的仙体是在‘折胶潭’内寻得，因浸泡致损，已然面目全非……”

　　萧云芪叹了口气，起手结“大悟印”，以“大悟眼”观莫非青周身。

　　良久之后，他缓缓摇头：“已然迟矣。先前莫谷主的三魂七魄只少了命魂和英魄，其余二魂六魄皆封存于体内。可如今尸身受损，仙气散尽，再藏不住魂魄。抱歉，恕我无能为力。”

　　冷非空闻言，悲怆道：“传闻萧尊者要莫不出手，如若出手，便无救不活的人。怎会无能为力呢？怎可无能无力呢……”说到后来，却是声音哽咽。

　　“尊者慈悲，还请尊者救救我师兄。”许非言躬身礼敬，言辞恳切，情意迫人。

　　是时，谷中弟子亦齐齐跪下，苦苦哀求萧云芪。

　　“陈仙台”上，萧云芪一人孑然而立，周遭跪了一地人族修行者。山风掠过他青衫长袍，宛如振翅之蝶。

　　萧云芪不经意间瞥向昙净，她此刻呆看着莫非青的尸体，也不知在想什么。她的眼睛晦暗无神，面颊苍白如纸。

　　“罢了，罢了，”萧云芪沉声叹道，“我且试试用一魂一魄为引，召回莫谷主其余魂魄。”

　　当然，这又是彻彻底底的逆天之举。

　　“冷先生、许先生，你们倾注真气护住莫谷主的身体。”他转身对冷非空、许非言道。

　　冷、许二人自是不敢怠慢，忙结印运气，好生护住莫非青的遗骨。

　　众人的目光皆投向萧云芪，但见他从袖中取出一瓷瓶，打开瓶盖，一黄一绿两道光束从中跃出。

　　萧云芪手指轻轻一晃，光束随即飞入莫非青体内。

　　紧接着，他口中催动咒诀，愈念愈急，愈念愈快。四下里忽狂风大作，朗朗乾坤倏忽变色，旱天之雷自头顶滚滚而过。此景持续了约摸两刻钟，忽见乌云遮蔽的天幕被一道闪电撕裂，随即一个赤色圆球自云内急速旋转而下。萧云芪吁了口气，冲冷、许道：“二位需同时运气，将那赤球逼入莫谷主体内。”

　　二人皆点头称是。

　　众人屏息看那赤球在天际游荡，似不听使唤一般。萧云芪凝神控制赤球，意欲将其拉下，试了十多次，依然不得法。此刻天色益发阴沉，巨雷滚顶，已有豆大雨点砸下。

　　萧云芪原是带伤之身，此刻已是精疲力竭，依然卯足了劲，强行为之。但见那赤球一点一点移至莫非青，冷非空、许非言正欲合力将其逼进莫非青体内——不想那昙净忽地出手，两道黑气直直袭向冷、许二人胸膛，二人猝不及防，双双被击下“陈仙台”。

　　萧云芪一心将赤球归位，此刻无暇顾及其他。那昙净森然一笑，忽转过身子，提掌飞向萧云芪。

　　“你做甚么！”夏樱眼疾手快，从人群中蹿出，拦在萧云芪面前，弯弓取箭，射向昙净。一时，“精灵谷”众弟子纷纷上前阻止昙净，将其围了个水泄不通。

　　萧云芪大喝一声：“魂魄归体！”但见赤球在莫非青胸前飞快绕了一圈，尔后钻进其体内，通体红光一闪，一切归静。紧接着，云开雨歇，天明见日。

　　萧云芪回身一看，那昙净的脖子上已然不知架了多少法器。

　　冷非空、许非言怒不可遏，斥其为云志同党。昙净也不辩驳，只兀自冷笑。

　　萧云芪叹了口气，取出玉笛，突然狠狠往昙净头顶一敲——但见一股黑气自她体内袅袅腾起——她随即倒地昏厥。

　　冷非空、许非言皆是见过场面的，知是有邪祟附其体，忙施展法术，追那黑气去了。
　　柳絮、木槿将昙净扶起，为其输了真气，她才渐渐醒转。

　　一时，众弟子皆期待莫非青苏醒，等了半晌，却也不见动静。有人试其鼻，已有微弱鼻息；探其体温，亦渐次回暖。众人大喜，皆对萧云芪千言万谢。

　　昙净有些不明就里，懵懂的看着众人。萧云芪忽扯过她的手臂，冷声道：“你方才想杀我。”

　　昙净大惊：“冤、冤枉啊，我才睡醒，头还没梳呢。”

　　萧云芪抿唇不语，却只拉了她的手，召出仙鹤，二人同骑，离了那“陈仙台”。

　　夏樱抬头看着萧、昙二人飘然而去，眼中尽是失落不甘。众人仰望天际，一青一蓝身影渐次隐入云中。

　　云海中，仙鹤撇嘴道：“六界第一美，你又重了。”

　　昙净啐道：“鹤中王者，你中年谢顶了。”

　　萧云芪幽幽道：“鲛灵就躲在下面的池水中。”

　　昙净闻言惊道：“你怎知晓？”

　　“你体内并无‘寄宿水’，那鲛灵在你体内呆久了定是口渴得紧，附近只有一口大池，她应是藏于其中。”他道。

　　她挑眉道：“居然敢附本姑娘的身，你将她擒来，我倒要好好修理她。”

　　“你去擒她，”他挑挑眉，“你乃保镖。”

　　她翻了个白眼：“我只是个半吊子水的修行者，连结印都才将将学会。”

　　“无妨，她此前被我重创，此刻灵力大失，你只需拿这‘阴阳葫芦’收她便是。”说着，他交予她一只刻有八卦图的葫芦。那葫芦通身莹黄，小巧光滑，拿在手中甚是别致。

　　“是个宝贝啊。”她感叹道，“那我去试试咯。”

　　她施了个法术，飞至水池上空。但见池水碧绿若翡翠，却是深不见底。她紧紧攥着阴阳葫芦，冲那水中喊道：“那谁，那个谁……鲛灵公主，快出来！我想、想同你谈谈。”磕磕绊绊的说完，她只觉双腿发软。降妖除魔什么的，她从未干过啊！这一上手咋就是鲛灵界的公主呢，名门望族啊喂，万一喊来帮手，我可咋办啊！萧云芪你自己不做丑人，偏要我来当！

　　正兀自心惊肉跳，忽见池中巨浪滔天，海腥之气弥漫开来。然后，那鲛灵公主浮出水面，现了真身。其上半身是人族女子，下半身却是鱼尾。她口中吐着水泡，目色莹蓝，唇如蔷薇，卷曲长发挂在胸前，美得有些摄人心魄。

　　萧云芪怕被她勾了魂儿去，才让我来吧！昙净腹诽道。

　　鲛灵公主扬起手中灵杖，一道黑气“嗖”的袭向昙净，穿体而过！昙净摸着肩膀，只觉火辣辣的疼。

　　她怒骂一声，打开葫芦嘴儿，喊道：“葫芦，快收了她！”

　　没有动静。

　　没有动静？

　　她又提高嗓门喊道：“阴阳葫芦，收了这妖怪！”

　　依然没有动静！

　　鲛灵公主趁机再度发力，接连几道黑气往昙净身上招呼，她只觉浑身上下被戳了十几二十个窟窿。萧云芪，你个骗子！甚么阴阳葫芦，屁用没有！她忙运气蹿上半空，打算撒丫子逃跑。

　　是时，她耳边忽传来萧云芪的声音：“忘记教你口诀了。乾坤震巽坎离艮兑，阴阳和合，降伏妖怪，化为吉祥，急急如律令！”

　　眼见着鲛灵欺身而上，昙净一闭眼，念出那口诀，只觉邪风大作，吓得她忙将阴阳葫芦挡在面前——

　　啊！啊！啊！

　　萧云芪同那仙鹤听得三声尖叫。前一声是那鲛灵公主被收入了葫芦，后两声是昙净吓得栽下云头。

　　仙鹤掀掀翅膀，往地上看热闹去了。但见昙净面部朝地，跌了个“狗啃泥”。萧云芪将其扶起，见她满脸泥污，一身狼狈，甚是可笑。

　　“我受了重伤，”她将那葫芦丢给他，尔后整个身子倚靠着他，虚弱道，“怕是活不了了。”
　　萧云芪一怔，拉了她手腕查其脉象。

　　脉象稳健有力，生气勃勃。

　　“将我葬在果林之中，周围要有山要有水，饿了可以吃果子，渴了张口就有水，无聊了可以登山望远。”她闭上眼睛，自言自语，“对了，我喜欢桃花，最好遍地都是桃花。六界第一美，死了也要美冠六界。”

　　萧云芪叹了口气：“‘桃源绝地’倒很符合你的要求。”

　　“死后是不是吃什么都无味了？”她问道。

　　他颔首道：“是，‘酆都城’确是索然无味。是以不少族类意欲修仙，希望脱胎换骨，远离鬼道。”

　　她翻了个白眼：“我偏不喜欢做神仙。”

　　他挑了挑眉。

　　仙鹤也凑上来道：“六界第一美，你不修仙，如何保持鲜妍如初的面容？人族寿短，你终是要死的，一旦入了鬼界，还不是要努力修行才出得来？再说了，你若不成仙，如何陪伴主人游历这花花世界呢？”

　　昙净被问得愣住，良久不曾吭声。

　　萧云芪幽幽道：“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