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暖天人追夫记》玉青

12、第十二章 回魂雅笛

　　“回魂雅笛，萧氏绝技。首阙召魂，次阙勾魂，三阙追魂，冥界无阻。”
　　——《六界闻录》

　　昙净抱着沉睡的小鲛人，跟在萧云芪身后。圆月悬天，夜风轻拂，寂静的宫殿中只闻得哒哒脚步声。

　　“为何非要今夜，且由我来引那鲛灵现身？”昙净问道。

　　“圆月之夜，鲛之灵力减退，必现身以汲取月魄之精华。”萧云芪道，“再则女子阴气重，她方敢出来。”

　　昙净翻了个白眼，道：“我明明醉了，你竟不顾我死活，将我随手丢往火坑。”

　　萧云芪叹了口气：“并未随手丢，我抱你入室。”顿了顿又道：“且请了木槿护你周全。”

　　她闻言一愣，怎的听起来怪怪的。

　　“对了，人主同那鲛灵是数月前认识的，怎的这么快就有了孩子？”昙净又问。

　　“鲛灵繁殖能力甚强，精元入体，一旦受孕，只需七日便可育成人形。”萧云芪道。

　　昙净暗叹自己孤陋寡闻，正兀自出神，却听一声闷响，夜空中忽地裂开一道缝隙。她吓得抱紧手中小鲛人，往萧云芪身旁靠近。

　　萧云芪抬头望那天空，皱眉道：“结界已破，事有不妙。”

　　话音才落，夜空如着火般通红通红，映得整个皇宫忽如白昼。赤云翻滚处，渐渐显出影像来，竟是魔尊率部下俯瞰人界。

　　慕容炎哪里还是昙净初见时那个细皮嫩肉的小白脸儿，此时此刻赤甲黑冠，颜面冷峻，通身杀伐气息弥漫，好一个掌管魔界的帝尊！他身旁站着妖族二公主倾城，也是一身宽大赤裙，猎猎风中，衣袂狂舞。

　　昙净心底默默赞道：好一对郎才女貌的狗男女。

　　南宫忆业已闻风而动，调遣军队抵御魔族。南宫旋则令木槿放出信号，请“精灵谷”诸修行人前来救急。

　　慕容炎的声音森然传遍整个宫殿：“本座得知，鲛灵公主已于今夜产下人主之子，交出婴儿，本座可饶汝等不死。”

　　昙净一听，乖乖，刚才那鲛灵是公主？慕容炎一群竟是冲着这小鲛人来的。她不由抱紧了那孩子，轻声道：“交是不交？”

　　萧云芪挑了挑眉，并未回复。

　　“尊者也在。”倾城勾唇一笑，水袖一挥，盈盈落地，瞬间立于萧、昙面前。南宫忆的士兵披坚执锐，将矛头皆对准那倾城。

　　倾城的目光落在昙净手里的婴儿手中，略一凝神，便看得他腹内的“沧海珠”。她走近昙净，笑道：“昙姑娘别来无恙，怎的还陪在尊者身边？真真羡煞旁人也。”说着伸手便欲夺那襁褓婴儿。

　　昙净早料她有此一举，脚尖一点，纵身跃起，跳出丈许远。妖魔人皆望向她，却见她身形如燕，稳稳落在屋檐之上。

　　慕容炎双目含怒，冷冷瞧了那昙净一眼。忽地扬手，但见赤光如焰，数十士兵应声倒地而亡，全身炭黑，如被烈火灼焦。

　　“昙净，乖乖将那婴儿交与本座。”那魔尊眯起狭长双眼，表情骇人至极。

　　昙净死死护着那婴儿，却咬牙切齿瞪着萧云芪。这时，萧云芪方施施然飞上屋檐，与她并肩而立。

　　“记得你非出尔反尔之徒。”萧云芪淡淡道。

　　慕容炎闻言一怔，冷笑道：“记得你从未失手，不想这次却自砸招牌。”

　　“倾国公主病情有变么？”萧云芪依然不急不忙，甚至从腰间取了折扇，悠悠踱起步来。

　　倾城亦飞至屋檐，与他二人对峙而立：“尊者，我阿姊前日病情忽然恶化，咳血不止，命悬一线。幸得慕容哥哥请来‘医魔’卜生子，得了绝世一方。只需取鲛灵与人主之皇嗣的‘沧海珠’，即可活命渡劫。”顿了顿，看向萧云芪，柔声道：“万望尊者成全。”

　　“成全你个头！”昙净忽而暴跳如雷，将手里婴儿交给萧云芪，捋袖上前骂道，“去他的‘卜生子’、‘不生子’！自己不生子，还不让别人生了？出的什么黑心方子，哪有以命换命的破烂道理？”转而又冲云层里的慕容炎喊道：“你既不是那甚么公主的男宠，怎的偏爱多管闲事……”

　　话未落，慕容炎已然对她出手——一道赤焰破空而来，昙净还不知死活的要运功接招。萧云芪叹了口气，腾出一手，迅速结了个印，将她护在其中。烈焰被弹开，火球四散炸开，惊得一干人族纷纷逃窜。

　　“给他！将那孽种交与他便是！”南宫忆吓得高声疾呼。昙净不想这人主为了活命，竟连亲生骨血都不认，心下对其鄙视至极，暗自“呸”了一声。

　　萧云芪施了个“布雨咒”，天降法雨，浇灭了那四散的魔火。

　　“莫要逼本座对你出手。”慕容炎冷声道。

　　萧云芪淡淡道：“谢魔尊不杀之恩。”顿了顿，道：“我以项上人头作保，无需‘沧海珠’亦可助倾国公主渡劫。我随你们回去救人，请魔尊且放过无辜婴儿。”

　　说着，一手抱着小鲛人，一手牵了昙净，飞下地来。他将小鲛人交到南宫忆手中，道：“此子乃陛下骨血，理当受封皇子。他身世虽奇，却未尝不是好事。他根骨清奇，极具仙姿，可送往‘精灵谷’勤修，定能得道归真，到时也是皇族之荣耀。”

　　南宫忆闻言，沉思半日，方讷讷点头，接过那小鲛人。细细一瞧，但见他白嫩可爱，轮廓颇像自己，不由心软了一半，忙命人找来奶娘好生照料着。

　　慕容炎又道：“萧尊者，本座没耐心同你耗，给你一日时间，若不能治好倾国，本座定要取那鲛人做药。”

　　昙净腹诽道，这魔尊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前儿还和颜悦色，同她玩得不亦乐乎；今儿却飞扬跋扈，颐指气使……脑子定是被门夹过了。

　　萧云芪再不废话，召唤出坐骑，伸手拉了昙净共骑，二人飘然飞升，随慕容炎一行往妖界去。
　　“没想到你还蛮良善的。”昙净挑眉看着萧云芪。

　　他亦挑眉看她，飞快答道：“你也不赖。”

　　“不要垂涎我的美色，不要垂涎我的内涵，不要垂涎我的美色与内涵。”她翻了个白眼。

　　他叹了口气，不再理她。

　　仙鹤做了一个呕吐的姿势，道：“六界第一美，自是六界中无人不垂涎了。”

　　她呵呵一笑：“好说好说。鹤中王者，自是鹤群中无鹤不仰慕啊。”

　　但闻一人一鹤桀桀而笑。萧云芪扶额，无奈至极。
　　一行至“栖灵殿”，萧云芪见了倾国公主，方理解了何以慕容炎变得如此暴戾。短短数日，倾国已瘦成一把干柴，面颊枯槁，半点血色也无。一探鼻息，竟无；再探脉搏，也无；三探心跳，微弱。

　　“这妖界的‘百年劫’这般可怕？”昙净嘀咕道。

　　却见萧云芪取出横笛，缓缓吹将起来。笛声悠悠回荡在“倾国阁”，婉转勾人，诸人皆屏息聆听。笛声所至，紫气缭绕。

　　在场的慕容炎、倾城皆识得这笛声是萧云芪的绝技——“回魂雅笛”。相传，此笛声可追魂，哪怕是入了幽冥地府，亦可被召唤还阳。然奏此“回魂曲”却需耗费医者大量内力，故而轻易不肯使用。

　　曲毕，约摸半个时辰，忽见殿外影影绰绰。昙净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忙往萧云芪身边靠。萧云芪低声道：“怕什么，那是冥界使者带了魂魄归来。”

　　她喃喃自语，倒是头一次见到活鬼。又见萧云芪面色苍白，显是耗损极大。
　　片刻之后，那倾国公主悠悠醒来，诸人心中石头方落了地。

　　“何以尊者先前之方不灵？”妖皇简柏道。

　　萧云芪叹道：“原说七七四十九日放生，汝等却未依诺行事，怪不得旁人。”
　　“我命人放生，从未间断过。”妖后祁氏忙道，“皇上大可唤来主事问个仔细。”

　　萧云芪看了一眼那倾城，蔑笑一声：“这就要问问倾城公主了。”

　　昙净忽想到，那倾城抓了一群鲛人，道是拯救他们，实则取珠杀之，造了杀孽。终是害人害己，连累了其胞姐。

　　倾城见瞒不下去，慌忙跪倒在地，撒娇道：“父皇，女儿也是担心姊姊病情，才会继续捕杀鲛人，岂料帮了倒忙。还望父皇和姊姊莫要怪罪才是。”

　　妖皇见其说得可怜巴巴，又有妖后和倾国求情，便只罚她面壁三日，尔后多行善事以助其姊早日渡劫。

　　慕容炎扫了一眼萧云芪，忽道：“尊者元气大损，昙姑娘快扶了他回房歇下罢。”

　　怎的又换了一副温柔至极的面孔？昙净暗想，真是个奇怪的家伙。也是，物以类聚，如此怪人才会认识什么“卜生子”、“不生子”。

　　她又闻得萧云芪微咳一声，忙伸手扶他。他也不推拒，任由她扶着，由人引至偏殿歇下。

　　“不就吹了个破笛子，怎的就成这样啦？”她见那萧尊者闭目打坐，形容倦怠，心中甚是疑惑。

　　见他久久不回答，更是不安，又欺身上前，在他面前盘膝坐下。坐得太近了些，可清晰看见他睫毛微翘。不想他猛然睁眼，幽深的眸子对上她的，吓得她一时语结。

　　“‘回魂雅笛’有三曲，首阙召魂，次阙勾魂，三阙追魂。”他启唇道，眼睛却一眨不眨盯着她看。

　　“呃，那又如何？”她被盯得甚是不自在，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方才我只吹奏了一阙‘召魂’，笛声传至冥界使者耳中，他们闻音即带了魂魄前来，如此事情便了。”他移开视线，幽幽道，“二阙‘勾魂’，则是应对冥使也难以带回的亡魂，我可用笛声直接传至亡魂耳中，引其归来。三阙‘追魂’，便是难办多了，需我亲赴冥界，人与笛声同至，方能将亡魂带回来。”

　　昙净听得津津有味，直叹这萧云芪倒也有点手段，又暗想，最近这闷葫芦的话似乎多了些。

　　“尊者，你既伤了元气，就好好调息罢，莫要多说话。”她好言劝道。

　　他淡淡道：“你在我面前，我无心疗伤。”

　　“哦哦哦，那我出去，你好好静养。”她忙起身，尴尬一笑。是了，这些个神仙们都喜安静。

　　“对了，”他又道，“是谁给你的胆子，竟然去接魔尊的‘赤焱掌’？”

　　她一愣，想起慕容炎对她出手，她一时情急，居然忘记躲闪，直接凝神运气，欲以卵击石。如今
　　回想起来，她亦觉后怕，要不是萧云芪出手结印，是会死的啊，会死无葬身之地的啊！

　　她拍拍心肝脾肺，心有余悸的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