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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寄宿水 ...

  •   “寄宿水,鲛灵族秘药。误饮者,腹内幻成汪洋,可供鲛灵居住。”
      ——《六界闻录》

      天明时分。南宫忆幽幽醒转,内侍宫女忙上前伺候梳洗更衣。南宫忆起身动了动筋骨,但觉神清气爽。他惊喜万分,询问道:“萧尊者何在?”

      “回陛下,尊者正于殿外等候。”近身内侍道。

      “快宣。”南宫忆喜道。

      萧云芪和昙净进了殿来,皇帝赐坐看茶,极尽礼敬。萧云芪淡淡道:“陛下之疾并未根除,不过暂时压制了。”

      南宫忆面色一凛,道:“病因何在?可有根治之法?”

      “需要时日。”萧云芪道。

      “还需多久?”皇帝道。

      “再过三日,便见分晓。”萧云芪道。

      昙净屈指一算,再过三日便是十五。南宫忆对萧云芪信任万分,他说三日便等三日。

      “不知这三日,朕是否能如昨夜般睡得安稳?”南宫忆问道,“尊者是否开个方子,朕着人去办?”

      萧云芪沉吟片刻,忽转身冲昙净道:“取药箱来。”

      “药箱?”她一怔,虽说随身背着药箱,但里头全是些大补丹之类的药丸,拿来又有何用?

      萧云芪接过药箱,从中挑了一个药罐,闻了一闻,尔后递给南宫忆:“睡前服用一丸,可保整夜无虞。”

      皇帝得药如获至宝,忙命人收好。不一会,有人来禀,早朝时间至。萧云芪遂告退,同昙净返回住处。

      “方才那罐药是‘消食丹’,怎能医治皇帝的病?”昙净颠颠的一路小跑,追上去询问。

      萧云芪道:“闹了一宿,你不困么?”

      “困,”她道,“但‘消食丹’如何能治病?”

      他叹了口气:“世人病了,总喜吃药,便遂了他们心愿。”

      “胆子不小啊,罪犯欺君。”她勾唇讥诮,“看你三日之后,如何收场。”顿了顿又道:“那皇帝体内的黑气是甚么?为何你不让它们出来,反是将其困在皇帝体内?”

      他驻足看了一眼她,忽道:“你可见黑气?”

      她耸肩,一副“小菜一碟”的嚣张模样。

      “那有劳帮个忙。”他挑了挑眉。

      她亦学他的样子,挑眉对峙。

      四目相对,僵持良久,最后,萧云芪败下阵来,扭头就走。

      “哎,尊者,别走啊,这三日又得大行义诊?娘娘公主宫女们可要排起长队了?”她笑道。

      他叹了口气。

      昙净所言非虚。三日来排队候诊的妃嫔公主宫娥络绎不绝。有病没病的,萧云芪皆一一应对了。他始终表情寡淡,温敦有礼,上至娘娘下至奴婢皆赞他品行端方、医术卓然。当然,关键是长得好看。造访的除了女眷,还有一干太医们。太医们本着学习的念头,前来聆听萧神医的真知灼见,不过沉默寡言的萧云芪不久便让他们扫兴而归。

      昙净陪在一旁,吃着各宫各殿“病患”送来的糕点水果,不亦乐乎。萧云芪送走最后一位来客,冲正啃桂花糕的昙净道:“给我一块。”

      昙净嘴里鼓鼓囊囊,吐字不清道:“泥叔啥(你说啥)?”萧尊者素来不食人间烟火,怎的会中意这
      桂花糕?

      萧云芪径自从盘中取了一块桂花糕,放在鼻尖闻了一闻。

      “味道不错。”他赞道。

      昙净翻了个白眼,腹诽道:闻个香味就能吃饱,真是奇葩。心底忽起捉弄之心,偷偷抓了一块桂花糕,趁其不备,猛地塞进他口中。

      正准备看他一脸狼狈地吐出,然后满脸怨怒,大发雷霆——不想那萧云芪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将送入口中的糕点嚼了嚼,心安理得的吞了。

      昙净呆若木鸡,不是不吃只闻么?怎么说吃就吃了呢?

      萧云芪嘴角微微一扬:“你是药童,无需伺候饮食。”

      她半天才缓过神来,正欲出言反驳,却见他施施然离开了。
      ……

      三日后,十五夜。

      南宫忆于御花园设宴款待萧云芪,一时朝臣群集,圣前陪饮。南宫旋和木槿也已抵京,受邀席上。更有云英未嫁的公主、郡主、宗室女等前来作陪,各个粉黛巧施,鲜妍动人。
      昙净与萧云芪邻座,一眼便看见一群妙龄少女目光胶着,直往萧云芪这边看。她托腮思忖片刻,忽觉这宴席怕是皇帝要招驸马的鸳鸯局。

      “萧驸马,你正前方那个不错。”昙净挑了挑眉,低声笑道。

      萧云芪自是不加理睬。

      昙净一面品尝佳肴美味,一面看萧云芪与皇帝大臣以及莺莺燕燕们周旋,只觉有趣得很。她素喜人间美食,口味咸重,此刻正盯着一盘酱鸭大快朵颐。忽听得萧云芪幽幽道:“偏食者易生疾,酸
      多伤脾,苦多伤肺,辛多伤肝,咸多伤心,甘多伤肾。”

      昙净知他在劝诫自己莫要吃咸,却只嘴硬道:“咸多伤心?我无心可伤。”以手扯了酱鸭腿,狠狠一咬,酱汁四溢,沾了满嘴都是。

      萧云芪挑了挑眉,道:“入秋后宜省酸增甘,以养肝气。这道‘雪梨金蜜羹’不错。”

      “你怎不吃?”她亦学他挑眉反诘。

      他低首一笑,以银勺轻搅梨羹,挑起一勺,送入口中。一时,御花园中君臣皆目睹不染人间烟火的萧尊者饮下一勺“雪梨金蜜羹”,惊叹之后纷纷效仿,喝完一碗又一碗。御膳房的师傅纳了闷了,怎的今儿主子爷爷们这么爱喝梨羹?

      昙净见状,捂嘴而笑,也便灌下一碗梨羹。又见海鲜、蹄膀诱人得很,正想伸箸夹了吃,却听萧云芪道:“食当节俭,夜食尤甚。若贪味伤多,多则脾胃不消。”
      她持箸的手停在半空,悻悻收回,翻了个白眼:“今晚你话很多。”

      他浅笑道:“有求于你,自要聊表心意。”

      正说着,南宫忆忽笑道:“今夜朕的女儿、皇妹,及亲王之女大都赴宴来了。朕本欲设宴小聚,并无心大张旗鼓,不想她们各个都前来求朕,道是定要与尊者同赴一宴。哈哈,也对,尊者华彩仙姿,且未婚娶,世间女儿谁不恨嫁?难得有缘聚首,尊者若有属意者,自可告诉朕。”

      “父皇(皇上)!”席间宗室女被皇帝说的含羞带涩,纷纷以帕掩面,佯作嗔意。

      昙净被这等娇媚柔声酥得骨头发麻,口中酒水差点喷出。斜眼撇向萧云芪,但见他依然悠哉游哉。

      “今夜在下将安排小书童守在龙殿之内,”萧云芪试图转开话题,“陛下之疾或能在今夜连根拔除。”

      “甚好甚好,”南宫忆欣然颔首,“自尊者进宫后,朕每夜都睡得安稳,再无噩梦。尊者医术果真是冠绝天下。实不相瞒,朕有意将爱女赐给尊者,但许了大公主,二公主便恼朕偏心,许了二公主,朕的小皇妹又恨朕无情。这倒好生令朕为难。”

      昙净低声窃笑:“那不如都赏了,反正他不嫌多。”

      萧云芪幽幽道:“陛下好意,在下受之不起。余不过闲散一仙,孑然一身,最逍遥不过,无心尘俗之事。”

      此言决绝,在座之女子皆低首神伤,更有默默垂泪者。

      昙净托腮看向他,圆月之下,侧脸如雕如琢,光华满面,恁的是一副勾魂摄魄的好皮相。看着看着,她突然打了个饱嗝。

      萧云芪侧过脸瞧她,她只觉他那双眼睛在月光下甚是漂亮,目光清冷,却似一口幽深的井,要将人吸进去。

      我去,这货定是修炼了“摄魂术”!昙净心呼上当,举杯猛灌水酒。

      “酒不可饮,醉了误事。”他忙阻拦。

      可惜昙净哪里肯听他劝,一杯接一杯,直到脑中“嗡”的一声炸裂,她方停下,呆呆看向萧云芪,冷笑一声:“林复,我成全你。”说完倒在桌上,闷声不起。
      ……

      好冷,下雨了么?嗯?滑滑的?冰冷的?甚么啊这是……昙净朦胧中感觉有东西在扫弄她脸颊,触感滑腻冰凉。她勉力睁眼,只觉头昏脑胀,这是哪里啊……怎的黑乎乎的,还有甜腻香气,似乎还有一个重物压在她身上。她使劲推开……

      她忽见一条巨大尾巴躺在地上,上有鳞片,湿湿答答,恶心得很。她忙跳将起来,急急退后几步。环顾四下,倒是眼熟的很。一道珠帘,隔开室内,帘后是南宫忆的龙榻。原是皇帝寝宫。对了,她答应过萧云芪,十五夜只身往皇帝寝宫守夜。可是不对啊,明明喝醉了啊……难道他把喝醉的我就孤零零的丢到这里了?该死的伪君子萧云芪!她气得七窍生烟,不过马上不气了。只因窗外月光泻下,照在屋内那条尾巴上——

      上圆下尖,末梢有扇鳍,倒像是鱼尾。她瞪大眼睛试图看清楚那尾巴上端是什么,却是一团漆黑。她忽想到自己带了火折子,忙取出打开。
      火光跳跃,渐渐照亮室内。这一看,她魂都丢了一半。但见那鱼尾之上竟是一个赤/裸的女体,密密浓浓的发遮住了面孔,半个身子蜷缩在角落。室内氤氲着奇特的香气,地面积了一滩水。那鱼女一见昙净,便缓缓站将起来,口中不住吐水,滴滴答答蔓延至地面。昙净脚底已被沾湿,一想到是此物的口水,便一阵恶心。

      鱼女步步走近昙净,昙净连连后退。直至墙面,退无可退。忽地她听得一阵冷笑,但见房梁之上跳下一个身影,原以为是萧云芪,不想却是师姐木槿。

      “槿儿你怎么也在?”她喜道。

      木槿道:“你酩酊大醉,尊者便让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她暗想:为何他自己不来?

      “你护陛下,我来对付这鲛灵。”木槿语毕,手中幻化出一柄碧蓝雨伞,她的法器名为“冰雨”,宛如蓝色闪电,袭向那鱼女。

      昙净听她说“鲛灵”方恍然大悟,是了,海中有鲛灵族,属于妖界分支。只是这鲛灵离水难活,怎会出现在此?

      在木槿的凌厉攻势下,鲛灵发出一声凄厉叫声,幻作一缕黑烟试图逃往室外。岂料,一碰到门窗便被重重弹回,跌倒在地,喷出一口白沫。萧云芪早在殿外布下结界,以防邪祟出逃。

      那鲛灵又试图钻入南宫忆体内,却被守在床前的昙净施法阻拦。昙净左手一扬,一道白光将其挡在外头,进不得皇帝之身。鲛灵发出绝望哀嚎,忽捂着腹部缓缓蹲下。昙净二人见那鱼尾之下渐渐渗出血来,木槿见不得血,见血就晕,惊呼一声。这声将南宫忆惊醒过来,他一见一头非人非鱼的怪物躺在地上,亦是吓得不轻。

      “小师妹,快快快收了她!”木槿捂着双眼直跳脚。

      昙净迟疑片刻,正要结印降妖——是时,萧云芪推门进来,拦下昙净,却施了个法术将那鲛灵抬上龙床,以被掩其上身。那鲛灵口吐咸水兼白沫,下身又在出血,床上棉被瞬间被染得不堪。木槿、南宫忆几欲作呕。昙净倒还好,默默看着。

      萧云芪以手试探鲛灵脉象,忽摇头一叹:“她将临盆,陛下暂且回避罢。”

      “这、这等妖物还留她作甚?不如、不如杀了?”南宫忆面如土色,哆嗦道。

      萧云芪挑眉道:“每夜与陛下欢好的就是她,她腹中骨肉也是陛下的。”

      “妖物惑人,梦中强迫了朕……怎能让这等妖孽之种生下来?尊者你莫要玩笑。”皇帝皱眉道,转过身去再不敢看那鲛灵。

      忽听那鲛灵发出一声凄然呼唤,落下泪来,泪落成珠,铿然撞地。萧云芪淡淡道:“木槿,有劳你带陛下移驾别处。”

      木槿遂将失魂落魄的南宫忆扶出寝宫。萧云芪又看了一眼正发呆的昙净,挑眉道:“想学接生?”

      “不不不,我也先行回避。”她忙转身欲溜之大吉。

      萧云芪见她离开,方对鲛灵道:“莫要心伤,孩子无辜。你只需凝气,我助你分娩即是。”说着双手一推,隔空往她腹部输送真气。

      那鲛灵痛苦呻吟,辗转翻滚,约摸一个时辰方诞下一子。

      萧云芪以丝裹其子,见那婴儿腹中有团光亮,明灭不定,知是鲛灵与人族的后代所特有的“沧海珠”。他叹了口气,将婴儿交给鲛灵:“将他留在人族,你自行回海底去罢。你寄居在人体之内,靠吸取男子精元以续命,已是违背天道。今日念在稚子无辜,我且放你生路。”

      “谢尊者活命之恩,”那鲛灵感激道,“尊者可否求人主将这孩子收养深宫,也好过他流落民间受尽白眼冷淡。”

      萧云芪沉吟良久,方默默点头。

      “数月前,人主南宫忆于海上游玩,那天他取了鱼食,在船上投食海内。尊者定是知晓,我鲛灵一族寿命奇短,只能靠吸取人族精元以续命,是以我等一见人族,便强行拖下水交/配。但我终不忍害死他,便偷偷在他饮食中投放‘寄宿水’。他饮下后,我便藏于他体内,随他一道离海进了宫。”鲛灵抱着婴儿幽幽道,“我亦无心害死他,只想与他长相厮守罢了。可为何我鲛族生来命短,生来低人一等?”

      话至此处,婴儿忽地啼哭起来。

      “命长命短,皆有定数,强求无益。”他微微蹙眉,“你快走吧,孩子交给我。”

      那鲛灵凄恻一笑,嘴唇在婴儿脸上轻轻一印,看了一眼又一眼,方将孩子递给萧云芪。

      “拜托尊者了。”她爬下床,俯身一跪。

      萧云芪点点头,挥手撤去殿外结界,但见一道黑气闪过,鲛灵已是离去。

      他打开门,却见昙净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口,也不知听到了多少。

      “哇哇哇!”婴儿的哭声引来诸多侍卫宫女。

      萧云芪将孩子交至昙净手中,昙净小心翼翼的捧着,生怕摔了。低头一看,但见他皮肤雪白,眉清目秀,甚是可爱。

      原来这就是鲛人啊。她心中叹道。

      萧云芪又请了奶娘来,奶了孩子,方又让昙净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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