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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九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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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氏云芪,袖内藏针,针分九种,参差不齐。一针活穴,二针畅道,三针通经,四针续脉,五针定神,六针驱魔,七针起死,八针回生,九针大愈。”
——《六界闻录》
一番辞别,南宫旋与木槿一行驱车浩浩荡荡往皇宫去,萧云芪携昙净亦出谷。昙净好不欢喜,缠着萧云芪问三问四。萧云芪不知从何答起,一路唯不住叹气。
仙鹤驮着二人飞翔,清风徐来,衣袂飘飘。昙净背着柳絮为她准备的药箱,斗志满满,似要大展拳脚。萧云芪也不知她背着药箱有何用处,她窃笑着打开,却见里头放着两套银针,外加一堆瓶瓶罐罐。
“医者行走江湖,不带这些家伙,多不像话!”她撇嘴嘀咕道,“成天拿把破扇子,十足十纨绔子弟。”
萧云芪假装没听见,并不言语。他奇的是,这丫头竟似全然忘记那夜之尴尬,脸皮委实厚得很。
昙净对他的寡言略有不满,不时拿话激他。偏她说十句,他才回上一句半句。她自觉没趣,也不好再添聒噪,只得默默看仙鹤飞行。
“哎,你这鹤不错哎,肥肥嫩嫩,烤着吃定美味异常。”她勾唇一笑。
他挑了挑眉。
仙鹤一个俯冲,将昙净甩下身去。她吓得嗷嗷大叫,在空中使了个法术,好容易站稳。萧云芪淡淡道:“小鹤同你玩笑,莫怕。”
说着手一挥,昙净只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自己拉向萧云芪,瞬间她复又回到鹤身上。
这般睚眦必报的仙鹤!她咬牙切齿。
“不如让我站在前头?”二人一前一后站着,萧云芪原本立于前方。眼下换了个位置,她站前,一眼瞧见那仙鹤回头冲她眨眼,似在挑衅,似在嘲讽。
她冲仙鹤做了个鬼脸,不屑道:“得意什么,你连话都不会说,顶多算个中阶坐骑。”
才说着,身后传来萧云芪幽幽叹息。
“没事老叹什么气?”她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萧云芪正欲开口,撞入眼前的却是她的秀背。长发如瀑,身姿婀娜……猛然忆及那夜潭水中的她,他嘴唇一颤,一时语结。
“他见到美貌女郎才叹气。”一个古里古怪的声音幽幽传来。
昙净一惊,却见那仙鹤桀桀笑起来。
好个破禽坏鸟,居然会说话,却一直装哑巴!既然通晓言语,那就算得上高阶坐骑了。
她敲了敲那仙鹤的头顶,笑道:“念在你赞我美的份上,我便不与你计较了。”嘴里说着不计较,虎口却掐着它纤细颈脖。
“女郎好相貌,女郎好气度,以后我只驮女郎。若是主人再带其他女郎共行,我便振翅横冲,将她甩将下去。”仙鹤谄媚道。
她嘻嘻一笑,松了手上力道:“是个识时务的坐骑。”
“谢女郎夸奖。”仙鹤笑道。
“你是公是母?”她问道。
“公的。”仙鹤答道,“鹤群中最风流倜傥、最玉树临风的那只,就是在下。”
萧云芪挑了挑眉,道:“以前倒没发觉,你这般贫嘴饶舌。”
仙鹤笑道:“主人总是沉默不语,怎会发现我雄辩的口才?”
萧云芪摇头一笑,道:“那便要恭喜你,今日棋逢对手,将遇良材了。”
昙净闻言,立即反驳:“非也,怎可将‘六界第一美’同一只秃顶鹤相提并论?”
仙鹤笑道:“好好好!也只有‘六界第一美’配得上我这般高贵绝尘、幽默风趣的鹤中王者。”
“鹤中王者,幸会了,久仰了。”她翻了个白眼。
“六界第一美,彼此彼此。”它回了个白眼。翻白眼的时候自是看不清路,一头栽进云堆深处。于蒙蒙中挣扎了半日,方才回归正轨。
萧云芪幽幽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看着这俩一路抬杠。
“咦,我们这是要去哪?”仙鹤忽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暂停了与昙净的“口水战”。
昙净亦看向萧云芪。
萧云芪扶额:“原本要往人界皇宫。”
“抱歉,反了方向。”仙鹤桀桀一笑,忙寻路去也。
萧云芪、昙净抵达皇宫上空时,萧云芪一眼看见皇宫已有结界保护,一般的邪祟皆靠近不得。
他二人于宫门前降落,早有迎接官员为其引路。那官员奉旋王之令,在此等候,而南宫旋一行尚在赶路途中。
入了朱漆铜钉大门,萧云芪眼神微微一凝,但见那紫气笼罩的宫殿群楼中隐隐有些许黑气。官员赔笑道:“圣上正在御书房,尊者这边请。”
踏上拱桥,穿过疏林浅溪,一路行至御书房。君臣之礼难免,趁南宫忆同萧云芪闲话之时,昙净打量起那人主来。但见他头发花白,形容憔悴,眼底发乌,倒像是病入膏肓的模样。
“有劳尊者亲自走上一遭。”南宫忆叹道,“瞧瞧,朕不过四十开外,自染恶疾以来,须发瞬间花白,成日里虚浮无力,宛如一具行尸走肉。寻遍了多少医巫却都束手无策,有说朕是为国事操劳所致,有说朕是心结未解,吃了多少药也不见大好。”
萧云芪扶他坐下,内侍忙取来金丝小枕,垫着那皇帝的手腕,好让萧云芪把脉。萧云芪手指落脉,辗转停留良久,却始终未发一言。
南宫忆收回手腕,瞟了一眼昙净,又转而看向萧云芪:“尊者有何高见?”
萧云芪拱手道:“陛下之脉象并无病状。”
南宫忆一怔,又听他幽幽道:“怕是心病。”
“都说是‘心病’,”南宫忆叹道,“朕每夜皆被噩梦缠身,梦里……唉,不提也罢。”
萧云芪道:“陛下不妨说说梦境。”
南宫忆迟疑半晌方道:“也就是些没头没脑的绮丽春/梦,梦里总有个女子纠缠不清,看不清她的面孔,唯记得一片雪白后背……三更来,天明去,朕在梦中却不愿醒来,清醒后便觉病体沉珂,一日不如一日。”
萧云芪听得“雪白后背”,不由心弦一动。侧头又见昙净兴致勃勃的听那南宫忆讲述,样子甚是可笑……他忙收回心神,道:“陛下可有请过巫师、方士?”
“请过,只是都不得法。”南宫忆叹道。
萧云芪幽幽道:“今夜陛下就寝后,在下会守在房内。”
“如此甚好。”南宫忆颔首,“先请尊者移步小憩。”又扫视一眼昙净,却不知如何称呼。萧云芪淡淡道:“新收的药童。”
“一并请罢。”南宫忆命人将他二人引至别殿,遣宫女内侍妥善款待。
昙净于房内把玩一尊翡翠杯,眼角瞟了瞟萧云芪,但见他伏案书写,剑眉星目的甚是好看,不由多看了几眼。看久了,又忍不住凑上前去,瞧瞧他写些甚么。她飞快扫了一眼,原是在记录患者病情。
她打了个呵欠,道:“尊者,可有甚么需要我效劳?”
“不需要。”他直截了当的拒绝。
“我同你一道守夜?”她笑道。
他摇头道:“此事凶险,玩笑不得。”
她忽正色道:“尊者白看了我身子,可要负责。不如择日娶我?我去翻翻老黄历,挑个吉日。唉,或者‘择日不如撞日’?”
他抚额叹道:“一起守夜罢。”
她点点头:“好吧,既尊者盛情相邀,我便勉为其难的陪你守夜罢。”言毕,冲他眨了眨眼睛,蹦跳着出去了。
是夜。
萧云芪一出门便看见昙净着一身夜行短打,精神抖擞的冲他挥手。二人至皇帝寝宫,南宫忆已睡下。二人守在珠帘之外,未免打扫惊蛇,如常将烛火皆熄,四下黢黑,唯月光透过绿纱窗洒入室内。
昙净盯着龙床上的动静,却只听得轻微鼾声。她听着渐觉困意袭来,歪在一旁打起盹儿来。
约摸子时三刻,萧云芪忽觉满室腥味,遂起身点燃烛火。昙净被光亮一照,亦睁开眼。二人见那珠帘之后,南宫忆依然合目酣睡。昙净轻轻走近,却见几股黑气分别自那皇帝鼻孔、耳孔、嘴中袅袅溢出。她吓得不轻,连退几步,见那萧云芪眉头微锁,盯着那黑气瞧。
他伸手结印,但见一道紫光倏忽飞向南宫忆,将那黑气压制。几股黑气像是外出觅食的狡猾蛇鳝,再三冒出以试探虚实,每每溢出,随即又被萧云芪抑制。如是反复了十余次,方不敢再作祟。
昙净倒吁一口凉气,正要开口,萧云芪摇手示意她噤声。她默然而立,但见那医神宽袖一挥,袖口飞出九根细长不等的针。九根针,凭空峭立,夜色里幽幽泛着银光。萧云芪右手食指微微勾起,再霍然展开——一针飞入南宫忆“通天穴”。南宫忆面部略一抽搐,依旧沉睡。
昙净屏息欣赏他的“隔空下针”术,但见第二针和第三针分别扎入左右“晴明穴”。南宫忆眉头微微蹙起。
第四针入“檀中穴”。南宫忆梦中摇头。
第五针入“商曲穴”。南宫忆皱眉低吟。
第六针入“太乙穴。”南宫忆大呼一声,骇然惊醒。
第七针入“天枢穴”。南宫忆冷汗淋漓,两眼一翻,厥倒过去。
第八针入“气海穴”。南宫忆仍陷昏迷。
第九针入“归来穴”。南宫忆呼吸声渐次平稳。
等了约摸一刻钟,萧云芪徐徐抬手,九根银针离开南宫忆,复又回至他袖管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