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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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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腻的香气随着紫金香炉上腾起的氤氲在空气中弥散。楚尽雪眼未睁开,先听见女子的嬉笑。
“你看,这男人长的真好看!”女人纤纤的手指在他脸上划来划去,“就算是咱们楼的花魁也没这人好看呢。真作孽!”
“呵呵,可惜他是个瘸子。连脚都没有,和这种男人□□不是很辛苦么?”又一名女子说着□□的话语,引发一阵咯咯轻笑。
原来三四个花枝招展的盛装女子围着他,如同品赏玩物一样不时讨论,甚至在他身上动手动脚。
楚尽雪皱起眉头,缓缓张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红——金红色的床帏,大团的牡丹刺绣,整个房间也是一派媚俗艳丽的布置。加上浓妆艳抹的一群女子,脂粉和熏香混在一起,楚尽雪觉得很不适应。
这里分明是青楼。
“公子吃药吧。是小武给你配的,治你的心疾。”一名紫衣女子扶他靠在软枕上半坐半卧,将药碗捧到他面前,“真作孽,公子明明是美得天仙般的人物,偏偏有这磨人的病症。”她怜惜道。
“我不喝药。”楚尽雪道。
女子们笑了起来,紫衣女子道:“公子是怕有毒么?我喝一口你看着。”刚喝了一口,她就苦的捂住嘴,将药碗丢给身边的人跑了出去。剩下的女子笑得打颤,就接着把药碗捧到他面前叫他喝药。
楚尽雪只是闭上眼睛,不做任何回应,那捧药的女子等了半天,正要发作,却觉得有些心惊。
不知何时,叽叽喳喳的女人们都住了口,房间里静得一根针掉地都听得见,每个人都觉得有一种不寻常的感受,细微的麻麻的挠心,很不舒服。没有人制止她们讲话,偏偏喉咙想被扼住了似的说不出话;明明背上什么都没有,却觉得背负了什么似的沉重;屋里明明不冷,却有些发寒——一切一切感知,就跟半夜在山林里走路,被林间隐藏的野兽默默注视上了是一样的。终于发现,这种令人难过的气氛似乎是从那个闭着眼睛的绝美男子身上发出来,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扩散。
就算是没习过武功,不晓得杀气为何物,这群善于察言观色的青楼女子也发觉到了不对劲,一个个脸色发白,纷纷朝后退开。床上的人才睁开眼睛,用好听的沉缓声音道:“叫你们主人来。”他高贵的姿态如同他才是真正的主人一般,不容拒绝。这些女子心惊胆战地认同——若不是这人断了腿、患了重病,那么他一定是一个令别人心甘情愿为之俯首称臣的王者。
这里是折花阁,离绛州五十里处的一家青楼,据传是天下第一青楼,也是施家大公子在患病前,光顾最多的一个地方。
楚尽雪在床上等了许久,才有女子来通报:“主人要来见公子了。”
果然话音未落,那女子就战战兢兢地垂首束手而立,恭敬道:“恭迎主人。”
楚尽雪抬起头,见一名头戴纱帽的女子缓缓走进来,她周身有熏得人头脑发疼的香气,穿着厚重的红色华袍,裙边拖地,双手也笼在袖中,看不到任何一点皮肤,真是怪异之人。
“楚教主,小女子有礼了。”那纱帽女子看来就是这些人口中的主人,她微微躬身,表示行礼。这女人声音甜美,恍若天籁,令人对她的容貌无限遐想。只是楚尽雪看她这幅打扮,料定她的真颜定然是不甚太好。
“阁下劫持我来此,究竟有何目的?”楚尽雪开门见山,不和她甚多客套。
“是因为那位施泷公子的事情。请教主不要插手。”蒙面女子道。她的意思显然是要以挟持楚尽雪作人质。
“医治之事是我答应了别人的。要我反悔,做不到。”楚尽雪断然拒绝。
“无妨,那楚教主便在这里做客。直到小女子事成后,自会释放教主自由。”蒙面女子答道,“教主在我这里便是上宾,小女子绝对不会亏待教主。”
楚尽雪蹙眉不再言语。蒙面女子微微欠身,随即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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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纷纷,从楚尽雪来折花楼那日就没有停过。并没有人为他配备轮椅,楚尽雪难以行动,足不出户。只是遇到来侍候起居的仆人,便叫他们抬他到窗边的坐榻上休憩,从窗户望去,外面楼阁起伏,影影绰绰,显示折花楼拥有不小的规模。
榻上小案有青花茶壶和杯盏,以及精致的茶点。楚尽雪倚着软枕,身上盖着薄薄的锦被,把玩着已经空了的杯子。
门外有叽叽喳喳的声音传来,是两个来送汗巾的女子,正在讨论什么式样的花鞋好看。
楚尽雪拿起茶壶,突然就丢到了门外,尖叫声就从那里传来:“哎呀!我的新裙子!谁这么缺德!”
“滚!谁准你们在我面前说鞋的?”楚尽雪故作恶狠狠道。
“疯子!”两女子骂了一句,悻悻地离开。
楚尽雪躺了下来,他并不是忌讳很深重的人,只是多给对方看一些性格上的弱点,那么伪装起来也更容易使人相信。在这个江湖上,有时候锋芒毕露并不是一件好事。
阴天伤腿残端处开始酸麻,不禁想念起望晴的体贴来。楚尽雪躺倒在软枕上,才几日不见,他怎么就开始思念了?儿女情长磨人心,真是不假。
折花楼到了晚上喧嚣得很,四周都是欢客作乐的声音。对方将自己囚在这种青楼,可见这里并不是他们最后的老窝。那名神秘的蒙面女子和楚尽雪会谈的时候,楚尽雪曾经用神不知鬼不觉的手法将红蝶的香粉施在了蒙面女子的衣角上,若是循此追踪,不会找不到她的真正据点。
从神秘女子那日离开算起,已经过了四天了。到了第四天的晚上,连送茶水的人都不来了,楚尽雪被困在榻上,一等等到深夜,都不见一个来侍候他起居的人来。看样子,那个神秘女子所谓的事情已经办好了。因而将残废无用的楚尽雪当成了弃子,任由其自生自灭。也许从头到尾,加上小武的汇报,神秘女子都是认为现在的楚尽雪远没有当年传闻中的那般难缠,只不过是一介自暴自弃、身体虚弱至极的残废而已。
他记得自己叮嘱过望晴和楚君南,为了不打草惊蛇,十天之内不许来找他,现在他倒被困在青楼了。困住他的不是敌人,而是一双残腿。他本以为自己会有更好一点的待遇,如果给他一把轮椅的话,他现在就可以自行回去。
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望晴一样考虑周到。
楚尽雪闭目想了一想,他不想当着这么许多人的面用手“走”回去,况且又是在青楼这种地方,但要他住上六天等望晴,难保不会被饿死在这里——今天的晚饭就没有人来送了。
他身上的钱袋还留着,里面有望晴单独给他压腰的十枚做成精致工艺品的黄金小锭子,每块金锭有小指大小。他拿出一枚金锭,以精准的指力弹出,那金锭就不偏不倚地敲断门闩,破门而出,最后落在门外走廊里。
他曾经仔细听过外面的动静,这里的走廊的确有其他人走来走去,并不是一个完全密闭的密室读楼。想来那蒙面女子意在拖延,并没有特意将他进行安置,随便将他塞到一间房间内。
果然,没多久,一名送茶水的小厮恰好路过门口,一搭眼看见地上闪闪的金锭,便迫切地走过来,四下瞅瞅没人,才小心地将金锭收进怀中。
楚尽雪及时道:“门外这位小哥,你进来,有事拜托。事成我有打赏。”
小厮揣紧衣襟,懦懦道:“客官?有什么吩咐?”看来他将楚尽雪当成客人了。
楚尽雪道:“你先进来。”
小厮愣愣,随即明白些,于是乖乖走进来。这屋里还点着未燃尽的蜡烛,是楚尽雪事先用剩下的火折子自己点的,他端坐在床沿上,室内并无他人。小厮有些奇怪,这里本来是意翠姑娘的房间,最近听说有个金主在这里常住快活,因而老板嘱咐过不可随意进入打扰客人,可现下只看见客人,怎么不见意翠姑娘?
楚尽雪敲敲床沿的沿木,道:“楼下有辆马车来接我,但我腿脚不好,走不了路,请你帮忙搀扶我下去。刚才那一锭金子便是我的谢礼。”
这小厮脑筋有些死板,当下对楚尽雪的话无所置疑,傻傻地点头道:“好。”便走近他身前,将他的手臂环住自己的肩膀,就要搀扶楚尽雪站起来。楚尽雪忙道:“错了错了,我不能站。”
小厮才发现他衣袍下摆是空的——他竟是没有脚的。他很是好奇,痴痴看了楚尽雪半天,不禁道:“你的腿是断掉的?”他出身市井,没有礼数概念,说出来的话毫不避讳。
楚尽雪解释道:“我受过重伤,伤了双腿,不得不截除。”
小厮一听,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无聊地追问起来:“什么样的重伤能这么可怕,非要截掉腿不可?哎呀,那该多疼啊!”
楚尽雪道:“你背我下去,我慢慢讲给你听好了。”
小厮果然将楚尽雪背到了折花楼的门口,只见门口外就是夜市,车水马龙,许多富家子弟都将马车停在楼外守候。小厮问道:“客官,你家的马车是哪一辆啊?”
楚尽雪在他背上抬起头,看见不远处有一辆马车上有马夫在打盹,就指着那辆车道:“那就是我家的马车,你送我过去吧!”
小厮依言走过去,楚尽雪早已暗中弹出一道气劲,点住马夫的昏睡穴,因而小厮将他送到马车上,马夫也丝毫未觉。打发走了小厮,楚尽雪挪动到车座上,将马夫推下马车,手持缰绳赶起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