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我》素手折月

5、章四

　　将瘦小的身子破布一般丢尽地下室，时福抹了一把脸，对着那在角落瑟瑟发抖的身子啐了一口“若是还敢有下次，你就好好瞧着自己怎么死的！”
　　地下室的门掩上了最后一丝光线。
　　过了许久，门又开了一道小缝儿，一个小小的身子钻了进来，门开合间，只能瞧见他身上水蓝色绸布袍子映的一缕光芒。
　　“你怎的就是学不乖呢？”那孩子蹲在灰头土脸蜷在地上的人面前，咧唇一笑，露出一口银牙，右颊旋出一个浅浅的梨涡，一张粉雕玉琢般的小脸漂亮的不像话。
　　蜷着的身子动了动，那双乌溜溜的眸子睁开来，下一瞬紧紧抓住了面前蹲着的孩子的肩膀“是你，是你对不对，你对班主告了密？”
　　小娃娃笑意更深“自然是我，若是你跑了，那么我便要接客了，狗儿哥哥，你舍得么？”他嘟起嘴，睁大眼睛眨了眨。
　　一双手从他的肩膀上滑了下去，无力的垂在身侧，他怎么就……怎么就错信了人……可是……眼前这个明明还是个只有八岁的孩子。
　　“狗儿哥哥，今天班子里来了两位爷，我一会上台去唱青衣……若是他们瞧好了，还要辛苦你伺候呢。”
　　“问之，我……我不会放过你的。”
　　方方准备走出去的小娃娃闻声转过身子，笑着对上那双乌溜溜的眼睛“啊，对了，狗儿哥哥，你以为当初台子上的香油，真的是无心么？如果你的腿不断掉，师傅怎么会收我为徒，如今你不过是班子里接客的罢了，凭什么不放过我？你还是盼着能有爷瞧上你帮你赎身吧。”
　　地下室的门重又关上，狗儿还在思索着方才问之的话是什么意思，可是为何还没想透眼泪却先流了下来，指甲也深深掐进了手心里。
　　两年前，狗儿家乡闹了灾荒，父母先后离世，狗儿只能带着妹妹沿街乞讨，妹妹年幼，没多久便因饥饿和疾病去找了爹娘，无依无靠，连唯一的牵挂也没了的狗儿那日寻了麻绳，想着去地府全家团聚，谁知绳子刚拴上，头还没有套进去便被人救了下来。
　　救了狗儿的，是一个慈祥的中年男人，穿一身棉布长袍，领着一个乖巧的小娃娃，那一瞬间，狗儿以为碰到了活神仙。
　　“你想寻死，还不如跟着我走，人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你是想白活一遭，还是想在世上留点念想？”那男人慈眉善目。
　　“大哥哥，给你吃糕饼。”小娃娃把手里的绿豆糕分给他。
　　于是狗儿便跟着男人进了白梅班，那年狗儿不过九岁。
　　提起白梅班，还是会有不少人扼腕叹息，想当年白梅班第一青衣时崇可是红遍了大江南北，白梅班每到一处走穴，慕时崇名而去之人是千千万万，时崇那身段，把式，唱腔，让无数公子少爷为之疯魔，而时崇本人卸了妆后，那风流儒雅的俊俏模样，更让无数富家千金为之倾倒，可是后来呢？时崇娶妻生子，发妻在生产之时意外去世，从此时崇一蹶不振，白梅班惨淡经营，却再也没有往年的风光。
　　那个救了狗儿的中年男人，正是当年风靡了大江南北的时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