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我》素手折月

3、章二

　　一九一九年，农历己未年，这一年，五四运动掀起，罢学游行，在全国各地闹得沸沸扬扬，然而这一切对仍旧在背三字经千字文空隙偷着爬树摸鸟的白徳南并未造成什么影响，更对方方出世不足百天尚在襁褓的陆问之产生什么影响。
　　你问陆问之是谁？这要从她姐姐说起，清末动荡，战乱纷繁，山东平县庄村陆秀才家已然揭不开锅了，要说为什么？现在处处动荡，村里哪还有什么孩子要读书？就算有，又有几家拿得出钱粮去进私塾，请先生？于是读了大半辈子圣贤书的陆先生彻底失了生活来源，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眼看一介读书人落得家徒四壁，陆先生心内窝火恼怒，却也无可奈何。
　　陆先生育有一女，乃仙逝的结发妻子所出，妻子死后，陆先生并未续弦，将这唯一女儿视如珍宝，陆家姑娘名秀之，小字英英，彼年年方十四，生的俏丽俊秀，在喝了一个月的米粥之后，那日里，英英向邻家借了两个馍馍，一个留在家里，另一个当作干粮，去了县城。
　　是夜，陆先生颤悠悠的回家时，便瞧见了桌上的馍馍，未见女儿。
　　出去寻了一夜，第二日才从送信人口中得知女儿已经随了县里来自上海来此招人的歌舞团远走他乡，送信人给了陆先生二十银元，说是陆家姑娘的卖身费。
　　陆先生痛心疾首，更悔恨枉费自己苦读圣贤，最终还落得一个妻死女散。
　　在颓靡了半个多月之后，邻村王媒婆带了一个女人来见陆先生，女人是别处逃荒来的，陆先生心下想着不能让根断在了自己这一代，便花了五个银元娶了那女人。
　　女人勤快肯干，带着陆先生一起脱贫致富，唯一不足的便是多年仍无所出。
　　终于在己未年初，女人过门十年之时诞下一子，女人却因难产而死。
　　陆先生一人抚养幼子，颇觉吃力，更何况这些年来幸得女人照料，女人去了，陆先生仍旧是那个只会读书的穷酸秀才。
　　为了让孩子不至于跟着自己饿死，在孩子年方一岁时，陆先生将他卖给了来此处行走的戏班子。
　　而后两个多月，陆先生在自己家徒四壁的陋室咽下了最后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