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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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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甲苍云军飞羽营的士兵蒯猛在医营帐篷里简陋的地铺上睡醒过来,虽未睁眼便已觉得身上几处大大小小的伤口都在钝钝的疼痛。他虽年方二十,但从军到雁门关已有四年多,早已习惯了作战负伤,且为人硬气,这样的疼痛于他来说还不算禁不住。蒯猛咬了咬牙,一边探过手按向自己肋间最疼的那处伤口,一边睁开眼。
双眼一睁,不提防看到眼前就是一张圆圆的苹果小脸,一双大眼睛清澈闪亮,正凝视着自己,蒯猛倒吓了一跳,本来作势想撑起来的身躯不由得又往后一仰,倒回褥子上,紧接着只觉手上暖软,有只小手抓住了他按向伤处的手掌。
耳边响起清脆玲珑的童声:“嗳,别碰伤口,刚刚换完药的。”
蒯猛跟面前的小女孩儿大眼瞪小眼地愣了一小会,才反应过来,这是昨日自己随队去迎接的两位万花谷郎中之一,小的那个。
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包得扎扎实实的绷带,蒯猛自心底生出敬意,低头道:“多谢小花郎中。”
花糖糖眯着眼笑了,实诚地说:“是我小叔叔给你治疗的啦,我只是打个帮手而已。”
蒯猛抬头看了看,医帐里没其他人在,花糖糖见他神色,善解人意解释道:“小叔叔去给别人治伤了,你的伤比较重,留我在这里看护你。”
蒯猛回过神,才发现她还抓着自己的手,倒窘了一下,不动声色地默默把手轻轻往回抽。
花糖糖却看了看他手,唔了一声,放开他,回身打开身边一个药箱,翻找药物。
蒯猛右手手背原受有旧伤,虽未伤筋动骨,但创口颇深,只草草敷了些止血药用绷带一扎了事,其后又接连出战,伤口没愈合好,挥刀使力,迸裂了几次,绷带早被血浸了出来,更换得又不及时,看着包扎的绷带上一大片变成了黑色的血迹。
花糖糖去帐中生的火盆上取下烧着茶吊子,倒了半盆热水,端了过来。蒯猛见她忙碌,连忙要起身帮忙,但一欠身,肋间伤处一阵疼痛,不由一顿,花糖糖已道:“你别起来!”
蒯猛道:“我——”想说我可以帮忙,但只说出一个字,花糖糖已截口道:“伤员要好好听话哦!你别添乱,一会我给你糖吃。”
蒯猛:“……”
被一个小孩子用哄小孩子的口气对自己说话,蒯猛内心哭笑不得,脸上木无表情,却也不敢真起身下床了。
花糖糖拉过他手,轻轻解开被血迹泥尘脏污了的绷带,用干净布巾浸在热水里拧了,给他清洗擦拭伤口。
“都化脓了,你这是怎么回事?”花糖糖轻声责备,“你肯定没遵医嘱去换药吧?不听医生的话是不对的哦。再拖下去,你这手就算伤好了,也要留好难看好难看的疤。”
伤疤这玩意,蒯猛身上有不少,并不以为意,但自己的手被花糖糖攥着,有些不自在,想抽回手来,耳边又听着她絮絮叨叨地责备自己不遵医嘱,又不敢动,就是被抓着的手掌难免发僵。
花糖糖抬眼:“你觉得很冷么?”
外面虽然北风呼啸大雪纷飞,但医营帐篷里生着火盆,遮风也遮得甚严,并不觉冷。蒯猛摇摇头,看到花糖糖明亮的明眸,不敢直视,只好垂眼看着自己的手。
幸好这小花郎中虽然年纪幼小,还叨叨的把自己责备了一通,但动作却着实利索,把伤口清理完毕后便敷上消炎生肌的药,再换了干净的绷带缠上,绷带末端打了个小小的蝴蝶结。
对于受了伤被军医缠绷带的经验,蒯猛不是一次二次的了,但被缠得这么精致倒还真是第一次,花糖糖放开他手后,他的手还在半空中悬了一会儿,才收回来小心翼翼地放到被子上,只怕把那个蝴蝶结蹭散了。
花糖糖出去把残水泼了,洗净了手回来收拾药箱,蒯猛才找到机会说道:“多谢小花郎中。”
花糖糖笑道:“大哥哥太客气了,你昨日救了我的命,我也没你这样谢来谢去的。你叫我糖糖好了,我在谷里的时候,大家都这么叫我的。”
蒯猛道:“是。”动了动嘴唇,却还是没好意思叫出来。
花糖糖侧头问:“你呢?苍云这里好多大哥哥,我怎么叫你才对?”
蒯猛道:“在下蒯猛。”
话音才落,花糖糖已爽快地叫了一声:“蒯哥哥!”
蒯猛一愣,一时有些窘迫,但绝不是不欢喜的,只好含含糊糊应了一声。
便在这时,帐篷门掀开,花离手中拄着一根木杖走了进来——他昨日腿上受了箭伤,虽然自己医术高明,但一时半刻之间伤也不能便好,医营中多的是给伤兵使用的拄杖之类工具,他便拿了一根,今日一早便已开始与苍云军的医官一起治疗看顾伤员了。
花离微笑着向蒯猛点了点头,道:“你醒了。”过来看了一看,没什么异状,说道:“蒯兄受的主要是外伤,现在已包扎妥当,你且不要起身走动,好好躺着休养几日便可痊愈,明日花某再来给蒯兄换药。”
蒯猛道:“是,多谢花郎中。”
花离含笑道:“昨日蒯兄舍命相救糖糖,花某铭记于心,大恩不言谢,自当悉心为蒯兄疗伤。”抬手一揖。蒯猛连忙想起身还礼,花糖糖却伸手按住他肩膀:“你别起来。”
花离向花糖糖伸出手:“糖糖,我们先出去吧,让蒯兄好好安静休息一下。”
蒯猛躺在床上,目送花家叔侄二人掀开帐门走出,才要闭上眼休息,忽然帐门又是一掀,花糖糖奔了回来。
蒯猛只道她是落下了什么东西,转脸看着她,她却径直跑到床畔,伸手将一枚入药用的杏脯放到他唇边:“刚才我答应了给你吃糖,我现在没有糖,拿这个代替吧!”
蒯猛:“……”
花糖糖:“好吃的,不骗你!”
蒯猛想说你不用给我吃的,但看到花糖糖明亮的眼睛认真地瞧着自己,又觉拂了她这好意十分有罪恶感,话到了嘴边竟吐不出来,心中纠结了一会,还是伸过头去,将那枚杏脯叼了过来。
花糖糖高兴地问:“好吃吗?”
蒯猛点点头。
花糖糖十分高兴:“明天我跟小叔叔过来给你换药的时候,还给你带吃的来!”
蒯猛:“……”
花糖糖向他挥了挥手,转身跑出去了。蒯猛默默地嚼着那枚杏脯,酸中带甜,是好吃,他过了好半天才舍得吞了下去,然后躺在床上发愣。
记得小时候在家,家里有个小妹妹,父母宠爱,父亲去集市回来时总会给她捎些糖饼之类小食,妹妹偶尔也会这么俏皮地往自己嘴里塞一块糖。……后来他来到雁门关成为玄甲苍云军士兵之后,就再也没吃过什么小食了。
这位活泼可爱小花郎中,倒有几分像自己的小妹妹呢。
蒯猛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