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渐催》苏瓦猫

3、第三章

　　花糖糖使尽全力，才将那名身材魁梧、身着甲胄的苍云士兵身体翻了过来，却见他双目紧闭，已是晕了过去。
　　花糖糖循着流血寻找了一会，果见他身上好几处衣甲都有被削破的口子。花糖糖急忙解下背上包裹——这包裹在她身上绑得着实结实，这一番剧烈颠簸，居然也没掉落——包里有些常备的治伤药物。
　　她手忙脚乱地解开这苍云士兵战甲，寻到伤口给他敷药包扎，幸好虽有几处伤口颇深，但并没有致命之伤，包扎完毕又赶紧给他重新将战甲裹好，以免他被冻坏，再搭他脉搏，似乎还有内伤，花糖糖抬起头来，看着天空上兀自搓棉扯絮般下着大雪，四周静悄悄的再无声响，不远处还躺着一具奚兵尸体，心中又是焦虑，又是害怕，再低头看这苍云士兵，见他脸色苍白，左颊上溅满了血，她小心翼翼地用袖子给他擦了擦，发觉他脸上没有伤口，料必是敌人的血溅上去的。
　　这苍云士兵脸上血迹被擦去，露出一张俊朗脸孔，瞧着年纪也不过二十来岁，花糖糖心想：“这个大哥哥好像比我小叔叔年纪还小。”看着一片雪花飘到他脸上，花糖糖赶紧将那雪片拂开，手心碰到只觉他脸颊冰冷，心中又生出恐惧：“他会不会死？这么冷，冻也要冻死了他，可怎么办？”
　　她转眼四顾，盯着不远处那奚兵尸体看了一会，一横心，站起来慢慢走过去，拾起他掉落在雪中的钢刀，远远戳了那尸体一下，确定他早已死透了，扔下刀上前，低声道：“你已经死啦，不怕冷啦，把衣服给那个大哥哥吧，也算做了件好事。”
　　那奚兵身材甚是肥硕，挪动他尸体剥下身上穿着的皮裘费了花糖糖好大力气，这皮裘一小半染满了血，尸体颈上刀口深长，花糖糖害怕之极，一边剥一边几乎要哭出来，终于把皮裘脱下，她起身向苍云士兵那边跑去，却摔了一跤，才发现自己腿都吓软了。只是顾不得这许多，连滚带爬跑了过去，跪坐在那苍云士兵身边，先伸手摸了摸他颈中动脉，感觉到还有跳动，稍稍松口气，将那件皮裘盖在他身上，又将他头轻轻抬起，放在自己膝盖上搁着，弯下身子替他遮挡落到脸上的雪花。耳边只听到北风穿过树林的呼啸声，心中惊惶，毕竟还是小孩子，终于哭了出来，又不敢哭出声，眼泪流过面颊，掉落到那苍云士兵脸上。
　　那苍云士兵动了动，醒转过来，睁开眼睛，花糖糖又惊又喜，慌慌张张地给他擦掉自己的泪水，喜道：“大哥哥，你醒了！”
　　那苍云士兵目光凝聚，看了她一会，再转头看了一眼，明白此刻身处何境，咬着牙撑身要起来，花糖糖连忙扶住他，但人小力微，差点没让两人摔作一处。那苍云士兵一时站不起身，却坐了起来，他一手拄地歇了歇劲，察觉到身上刀伤已被包扎好，抬起头来看了花糖糖一眼，看到这小女孩儿脸上还残留着泪水，低声道：“莫怕。”
　　花糖糖使劲点头道：“嗯，我不怕！”
　　那苍云士兵喘息了一会，气力稍复，抬手放入唇间吹了一个唿哨，花糖糖抬头四望，只听蹄声得得，一匹黑色大马从树林间奔了过来，原来是这苍云士兵的坐骑，适才他与那两名奚兵打斗之时下了马，那马奔进树林里去了，却并没跑远，此刻听到主人召唤，便跑了过来。
　　苍云士兵伸手将自己的陌刀拿起，拄在地上，慢慢站起，他腿上也有伤，花糖糖勉力将他扶住，那匹黑马踱到近前，伸过头来亲昵地碰了碰主人面颊，苍云士兵一手扶着马鞍，一手抓住花糖糖背心，猛的使力，将她抓起放到马鞍上。
　　这一下用力，他腰间的伤处虽已包扎妥当，但使力之处，伤口又裂开，血涌了出来，他痛得低低哼了一声，差点又跌坐在地上，花糖糖一把抓住他手臂，担心地叫道：“大哥哥！”
　　苍云士兵扶住马鞍，喘过一口气，低声道：“没事。”按住伤口又歇息了片刻，再捡了自己铁盾挂到鞍边，将陌刀负到背后，这才扳鞍踏镫，吃力地上了马，坐在花糖糖身后。
　　二人一马缓缓调头走去，还未走出那一片枝条挂满冰棱的小树林，便听得隐隐有马蹄声向这边奔来。
　　那苍云士兵在花糖糖耳边轻声道：“来的若是奚兵，一会儿我下马拦住他们，你立即乘马快逃。”
　　花糖糖颤声道：“那你呢？”
　　“别管我。”
　　花糖糖扭过头来看着他，大大的眼里满是眼泪。那苍云士兵心中无由一软，轻声道：“莫怕。”
　　花糖糖呜咽道：“你不要死。”
　　苍云士兵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然后一反手，唰的一声将陌刀拔出，握在手中，勒住了马。
　　花糖糖也屏住气盯着前面马蹄声响处看，用力忍着眼泪，心中却想：“大哥哥握刀的手上还有旧伤，刚才我怎么就没给他重新包一下……等回去了再给他好好重新上药包扎。”
　　可是能不能回去，她不敢再想。
　　黑马似能感应到主人的紧张，扬了扬头，发出一声嘶鸣。
　　那边的马蹄声立即戛然而止，过了片刻，有人高声叫道：“蒯猛？”
　　花糖糖感觉坐在身后的苍云士兵瞬间松懈了下来，握刀抬起的手一下子垂下。他负伤颇重，流血过多，本来强自一口气支撑着，此刻听到来人是自己同袍，突然放松，脑子里便又是一阵昏眩，身子摇晃，差点摔下马去。
　　花糖糖扭身抱住他身体，叫道：“大哥哥，大哥哥！”
　　对面几乘快马奔了过来，花糖糖转头望过去，来人玄甲白翎，正是苍云军士兵。

　　原来击溃那一股奚兵之后，胡飞命令几名苍云军士兵先将受了伤的花离送回雁门关，自己带了几名士兵前来寻找花糖糖，还好时间相隔没多久，雪地上马蹄印还未被雪盖住，他们沿着马蹄印一路寻来，终于找到花糖糖与那个名叫蒯猛的苍云士兵。
　　待他们一行人来到雁门关时，已是掌灯时分，苍云军的军师风夜北亲自等候着他们，花糖糖一眼看到花离被一个医官扶着站在风夜北身后，她叫了一声“小叔叔”，便从马背上跳下来，奔了过去，花离伸手将她搂在怀里，终于松了口气，安慰道：“没事就好。”
　　风夜北听胡飞禀报完毕，回身走过来，内疚地道：“都是我们没有考虑周全，让两位郎中受累了，住处已收拾好，先请稍作休息，一会我们将饭菜热水给两位送来。”
　　花离腿上中了一箭，虽进关后已自己作了治疗，但此刻站着也还是吃力，便也不勉强客气，点点头：“多谢军师。”
　　花糖糖却回头张望，只看到护送他们回来的苍云士兵已悄然退了下去，暮色迷离中只依稀看到白翎晃动，却再辨不清谁是谁了。
　　花糖糖拉着花离的手，忧虑地道：“小叔叔，那个救了我的大哥哥伤得不轻，流了许多血。”
　　花离摸了摸她头，还没开口，旁边一个来接引他们的女卫营苍云女兵已笑道：“小花郎中，伤员都送到医营去了，你别担心。”
　　花糖糖点了点头，牵着花离的手跟随引路的苍云士兵走去，眼前苍云内堡的灯火亮了起来，纷纷扬扬的雪片被灯光映照，也似生出了些许暖意。

　　很多很多年以后，花糖糖还能想起当时眼中所见的情景：远处隐约可见轮廓的覆着冰雪的长城、被灯火照亮的飞舞的雪片、高大巍峨的苍云内堡、来来去去巡守的身着玄甲的士兵……与四季如春繁花似锦的万花谷极端不同，但是这却是她记忆中的第二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