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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舍利迷踪(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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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门口停留片刻,没有听见任何机关声响,便小心地将门推开,门页发出吱呀一声脆响,在深夜中尤其令人胆寒,唐煜吸了口气,干脆将门大开,里头漆黑一片,除了隐隐绰绰的家具之外,似乎没有别的东西。
唐煜正要离开门口,忽然一声轻响,屋子里有样东西垂落下来,唐煜转头看去,却见一个皮人偶挂在门口,一张粉涂得惨白的脸正正对着他,嘴唇血红,唇角被割到耳际,使得皮人偶露出诡谲的大笑。
唐煜被吓得心跳快了一拍,万幸在昆仑龙脉见识了不少,他并没有吓得转头就走,相反他察觉到这皮人偶有些不对,仔细观察一番后发觉,它恐怕不像普通皮人偶一般用兽皮炮制,而是实打实用完整地人皮所做,其关节发际都没有缝合痕迹,也不知用什么手法才能将一张皮完完整整脱下来,再填成一具真人大小的人偶。
唐煜定下神来,上前仔细打量这具人皮偶,不管它裂到耳际的嘴唇,其它部位无不精细入神,一双眼半睁半阖,鼻梁秀直,甚至制作者还为其描了花红黛眉,身上也毫无尸臭,只带着一股子脂粉香气。
唐煜琢磨着操纵者恐怕是想用皮人偶吓他一吓,慌乱之下必然会踩错地方,触发陷阱。他拨开人偶,往房间里头走了两步,待看清屋内情形时,他却是真的被吓着了。
只见内室里,密密麻麻数十只人皮偶悬挂在屋梁上,也不知哪来的阴风,吹得这群身着白衣的人偶微微晃动,各式各样的妆容脸面俱都朝着唐煜的方向,或哭或笑,或怒或喜,栩栩如生,令唐煜都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他的后脚刚落定,清脆的机关声响就在房间外室某一处响起,唐煜一个激灵暗道不好,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往房间外冲去。
未料都到了房外也没有任何机关袭来,唐煜在走廊上站定,皱着眉四处打量,忽然后颈一阵冷风,吹得他打了个哆嗦,正要回头,腰间一阵剧痛,正好在之前尚未完全痊愈的地方,唐煜疼得往前踉跄了几步,这才看到方才呆呆立在门口的皮人偶正裂口大笑,手持着一把锋利短刀,现下刀上满是淋漓鲜血,凤血霸道,渐渐将整把刀连同带着阴邪之气的皮人偶烧了个干净。
但唐煜却不敢放心,他已经听到接连不断的窸窣声响,一个接一个的惨白面孔争先恐后地向房门处涌来,他捂着不断流血的伤口,忍着疼,往前走去,他现下无法术傍身,唯一有点用场的就是凤血,但凤血同样是他的精气所在,这短短两个时辰他已经流了不少血了,若是再这样下去,恐怕等不到师傅他们来救,就要栽在这并没有闹鬼的宅邸里了。
前头还有两间屋子,尽头便是通往阁楼的小径,身后的人皮偶仿佛暗夜里尾随猎物的狼群,只在风刮过时发出些许衣物簌簌声,飘飘摇摇地跟在唐煜身后。
唐煜觉得眼前景色都晃动起来,身体冷得出奇,腰间受伤的位置冰冷黏腻,若有似无的腥味令他烦闷欲呕,他费劲气力走进小径,却听身后一阵风响,他连忙闪避,但扭身时扯到伤口,动作一滞,竟然没能站稳,摔到了小径旁的花丛中。
这下摔得狠了,唐煜竟然一时站不起来,他喘着气尽力向后看去,只见那群人皮偶停在小径入口处,朝着他的方向定定不动,这场景看着吓人,对于现下的唐煜来说,却好得多,他实在太累,一种深刻的疲倦感如同藤蔓死死裹缠着他,尽管一直提醒自己,唐煜仍然控制不住慢慢闭上了眼睛。
走廊上停留着的人皮偶沿着原路慢慢退回房间,从那房间里又走出了一个矮小的身影,穿着黑色棉袍,脸上戴着一个惨白的面具,弓着背向倒卧在花丛中的唐煜走来。
他个子极矮,膝盖肿胀扭曲,一双手却长得极美,在黯淡月色下皮肤甚至微微反光,如玉如雪。怪人站在唐煜身前,低头看了一会儿,伸手触摸唐煜满是血痕的脸颊,干涸的血迹被抹去,露出底下光洁无损的皮肤。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怪人喃喃念道,语气狂热,狭小的面具孔洞中露出热烈的光,“受了伤也能慢慢恢复,还有他的血,似乎与众不同,竟能腐蚀我的机关。看来收拾的时候要小心一些。”
似乎见到极为心爱之物,怪人在唐煜身旁雀跃不已,他从腰间解下一段绳索,绑缚在唐煜身上,还特意死死绑住了唐煜的手脚,不知从那处推出一个小车来,将唐煜推进去,便准备将他带到自己所住的小楼中去。
然而此时骤然风起,凉风裹挟着石子树叶在整个院落里呼啸往来,怪人被吹得连连后退,几乎睁不开眼睛,片刻风止,怪人睁开眼四处张望,“奇怪,怎么会突然刮起风来。”他喃喃自语,而且不知是否是错觉,身遭寒意阵阵,冻得他打了几个哆嗦。
他咕哝道:“真是怪事。”正要前行,身后有一柔软物事轻轻缠上他的脖颈,怪人拍了拍,手中感觉细腻柔韧,如同皮肤,怪人略微僵硬了身体,他缓缓转身,只见原本因机关而停在入口处的人皮偶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身后,正垂首抚摸他的脖子,黑漆漆的眼睛俯视着他,鲜红嘴唇咧嘴大笑,露出空无一物的口腔。
怪人骇然,他倒退几步,被树枝一绊,摔倒在小车边,眼角却瞥到一片玄色布料,其上隐隐用嵌金彩线绣制山峦河海,精致至极。
“是谁!”怪人向一旁草丛滚去,哆哆嗦嗦地躲在枝叶里喝问,那人并没有回答他,他战战兢兢地伸头去看,只见明亮月光破云而出,小径上,一个高大男子正俯身将唐煜从车里抱出来,唐煜手脚脖子上的绳索已经悉数断裂,落在地上。
一看心爱的人皮偶材料落入他人手里,怪人也顾不得其中古怪,尖声叫道:“把他放下!”一面伸手触动了某处机关,落了一层月光的小径下传出机关动作的声响,卵石翻转,露出下面寒光闪烁的一片利刃。怪人满以为这人落入刀坑中必死无疑,却看见他搂着唐煜,如同还站在小径上一般,不曾动过分毫。
“这是怎么回事?妖术?”怪人有些惊慌,玄衣男子却只看着怀里的人,不知对谁说道:“符已经都毁了,这里就交给你了,务必清理干净。”
“知道了。”另一侧的草丛中,走出一个锦衣皂靴的孩子,他面如满月,长得娟秀可爱,一双眼睛中,瞳孔确如野兽般缩成针状,月下看来颇有几分诡异。
怪人尚未反应过来他们二人对话的意思,玄衣男子袍袖一卷,便和唐煜一道消失在如水的月光中了。
他也不顾尚在小径上徘徊的人皮偶了,从草丛中窜出来,惶惶然四处张望,“人呢?!”
“啧,闻着好臭。”稚嫩童音在他身后响起,锦衣孩童十分嫌弃地吸了吸鼻子,喃喃道,“真不想吃啊……”
怪人转身,一把抓住那孩子的袖子,“我的猎物呢!刚刚那个男人去哪了?!”
孩童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明明是极为可爱的笑容,不知为何却比那人皮偶还要恐怖,怪人下意识地松手,却被孩子一把抓住手腕,他低头看了看,“手长得不错,那便从手开始吧。”
唐煜觉得自己仿佛落在云中,轻软温柔,他叫喧着疼痛和疲惫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鼻端嗅到一股子浅淡香气,仿佛师傅身上的气味,是师傅来了吗?唐煜模模糊糊地想到,一想及此处,他便忽然清醒过来,“师傅?”
唐煜从大床上猛地坐起身来,怔怔望着对面雕花刻兽的床栏,我这是在哪里?他还有些迷糊,指尖一动,却摸到一缕微凉发丝,顺着发丝看去,只见帝诩只穿着月白里衣,正靠在床头看书。
他头也不抬,沉声道:“莫要乱动,躺下好好休息。”
唐煜却欢喜地扑进他怀里,直把帝诩看的书都撞到了床上,“师傅!真的是你吗?”
帝诩犹豫片刻,还是伸手小心地环住他的肩膀,仿佛担心他又不小心撞到哪里似的,他低声道:“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