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幻异编》歌平

66、舍利迷踪（七）

　　唐煜环视四周，抱着混沌走到墙边，锢灵咒乃是十分高阶的咒术，一旦跨进锢灵咒的范围，不管是仙是魔，灵力都会受到约束，至于打多大折扣，约束时间多长，完全取决于有多少锢灵咒以及绘制锢灵咒之人的能力。这座宅院从墙到门贴了一溜的锢灵咒，即使绘制之人本事不高，这数量也足以让混沌和唐煜吃足苦头了。
　　唐煜并不傻，这显而易见是一个陷阱，但唐煜十分想不通，自己想来这里也不过是两天前决定的，知道的人除了表哥便是师傅，他们决计不会随意乱说，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难不成这陷阱是逮着谁算谁么？
　　如今想这么多也没用，大门关上便再也推不开了，围墙也高的很，整个院子空落落的，连个垫脚的地方也没有，唐煜在墙根下走了两步，对混沌道：“你先回去报信，我在这儿等着。”
　　混沌虽然惯常没心没肺，此时也犹豫了起来，“唐煜煜，我恐怕离开这里也一时恢复不了，这里离家太远了，等我回去喊了人，你怕是要被欺负惨了。”
　　唐煜弯唇一笑，“不碍事的，进来前你不是也说了，这宅邸里只有些许鬼气，更何况这锢灵咒不但困我，也困所有妖魔鬼怪，我老老实实在院子里坐着，倒是要看看有什么办法能伤到我。”
　　混沌心里还是不安，但它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同意了，唐煜用足了力气，将它从围墙上扔了过去，还不当心砸落了一片瓦，混沌被扔得嚎叫了一声，好一会儿才爬起来，隔着围墙喊道：“你要小心啊唐煜煜。”
　　“知道了！”唐煜站在墙边，听着混沌跌跌撞撞地离去，叹了口气，原本还想为师傅和表哥尽一份力，这下可好，反而将自己给搭了进去。
　　这院子里除了一面影壁别无他物，唐煜谨慎起见，就靠着墙坐了下来，此时黄昏将至，对面的屋宇暗沉沉的，仿佛里头有无数妖魔窥伺，阴风吹过，冻得唐煜打了个哆嗦，没了灵力傍身，稍带些鬼气的阴风让他不太舒服，他只得把自己更往墙角处缩了缩，直蜷成一个球才作罢。
　　天色越来越暗，今夜正巧月缺，月亮只余浅浅一勾隐没在云里，整个宅邸漆黑一片，周遭也没有人声，看来闹狐仙之事声名在外，连打更的也不敢从这儿过。
　　庭院里渐渐涌起一层淡淡薄雾，唐煜鼻端闻到一股浅淡的香气，他立即警觉起来，奈何这里连个躲得地方都没有，他连一道风咒都发不出去，即使捂着口鼻，也制止不住，才过了几个瞬息，便眼前一黑，昏睡过去。
　　唐煜醒来时，已经身在大堂内了，厅堂的门俱都关着，但旁边一扇雕花窗倒是支得好好的，从那里往外看，正是他刚才身处的院子。
　　唐煜走到窗前，向外看了看，昏睡前那浅淡的薄雾已经消散了，也没有再闻到那股香味，里外都笼罩在夜色里，唐煜只看了一会儿，便走开了，其实屋里屋外对他来说没有太大差别，既然已经被弄进来了，再出去也没有用，唐煜颇有几分既来之则安之的味道，干脆站在厅堂内打量起来。
　　虽然这里没有光亮，他还是能看出这厅堂布置颇为用心，字画花架一样不少，甚至几上还放着倒扣的杯盏和新鲜的果子蜜饯，若不是桌椅上都落了一层灰，唐煜还以为这里仍旧有人居住。
　　这样看来，这刘侍郎问题不小，背后那所谓红莲教更是大为凶险，这两日表哥极力斡旋，圣上才同意延后服药，若是不在此之前抓住红莲教的把柄，恐怕会出大事。
　　唐煜想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既然已经被弄了进来，干脆便探上一探，虽然灵力被禁锢，但毕竟是古凤之身，轻易死不了，唐煜咬咬牙，小心翼翼地向宅邸深处走去。
　　一片死寂，唐煜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他绕到了厅堂后方，两边俱是厢房，正中一个小小花圃，里头花草繁茂过头，在黑暗里张牙舞爪，唐煜左右看看，沿着右边游廊继续向后走，他还没走两步，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重重摔倒在地，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耳边一声轻微的金属声响，身下的石板忽然冒出一片细细密密的尖刺来，唐煜不及闪避，几乎有大一半直接刺入了身体，痛得他闷哼一声，使劲咬了下唇才没有叫出声来。
　　这些尖刺并不算很长，但都十分锋锐，刺穿几层衣物也毫无问题，唐煜不敢碰旁边的石板，靠着腿上的力气，将上半身从刺丛中抬了起来，带着丝丝缕缕暗金色的血液沿着伤口流淌而下，唐煜疼的脸色发白，好不容易坐直了身体，他低头看了一眼，只见石板上满是他的鲜血，凤血特性不受锢灵咒限制，将石板连着尖刺慢慢熔化殆尽，露出下面漆黑的泥土，隐约可见泥土下似乎有曲轴之物，凤血渗入，曲轴冒出一丝青烟，似乎有几处断裂卡死了。
　　即便唐煜知道这里是个陷阱，却从未想过是这种布置，就如他之前安慰混沌所说的一样，锢灵咒对一切有灵力的存在一视同仁，这种数量的锢灵咒，这宅邸里绝不可能会有妖鬼之物存在，唐煜相对来说还算是安全。
　　但如果躲在这里的并不是妖鬼之流呢？唐煜一想清楚，整个心都向下坠去，他虽然不是人类，但还未成年，无法涅槃重生，倘若在这里处处布置机关陷阱，自己毫无经验可言，这种机关多中两个，恐怕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唐煜捂着被血浸透的衣物，坐在原地不敢再动，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伤口正在逐渐收口，这让他松了口气，正当他略微放松下来时，远处一声弦响，唐煜只来得及向后仰了仰身子，一根极粗的铁箭便擦着他的脸颊而过，重重钉入墙壁中。
　　铁箭擦破了唐煜的脸颊，一丝鲜血流了下来，唐煜下意识地看向铁箭来的方向，却什么都看不清楚，下一刻，又是一声弦响，唐煜瞳孔猛地扩大，险险向右扑倒，只见铁箭从他身侧而过，斜斜钉进了石板中，可见这机关力道惊人。
　　唐煜鼻尖上满是冷汗，他明白这是在逼迫自己离开原地，继续前进，哪怕前面处处都是陷阱。他咬了咬牙，扶着墙站了起来，他吸了口气，松开手，慢慢沿着游廊向昏暗的深处走去。
　　即使唐煜打上千万分的精神，短短十几步的走廊仍然走得惊心动魄，好不容易离开了游廊，走到了后院的位置。
　　这座宅邸纵深较长，占地却也不算太大，后院分为东西厢房，其中西厢房后是一片花园，而东厢房后则是一座带着小院子的阁楼，是给喜静的夫人或小姐居住的。
　　唐煜看了看，往东面走去。西面花园荒芜许久，林木茂盛，里面若是有陷阱机关十有八九发现不了，那主使者也不会躲在花园里操作，他必然有一处安全舒适的藏匿之所，怎么看都是那阁楼可能性最大。
　　走到这里，唐煜脸上身上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脸上的血已经干了，他不太舒服地把血壳抹掉，底下较浅的伤口已经看不出什么痕迹了。
　　唐煜按了按腰腹处，虽然还隐约有疼痛感，但比之前好得多了，他深吸一口气，小心谨慎地向阁楼方向走去。
　　东厢房一共有五间，左三右二，中间几道走廊将它们错落分开，唐煜走上居中的那条道路，他看见走廊上方挂着一溜朱红色的灯笼，在夜风下轻轻晃动，他犹豫了一会儿，往旁边让了让，避开了灯笼，向前走去。
　　左首第一间房房门半掩，唐煜试探门口地面并无问题，便慢慢从门前走过，但刚一踩出一步，他便听见门内几声金属撞击声，他还来不及反应，一个黑黢黢的东西便从房间里撞了出来，正正撞到他身上，将唐煜直接撞倒，走廊上的红灯笼正有一盏对着唐煜，上头悬挂的绳索被机关割断，灯笼坠了下来，在半空中炸开，一蓬透明液体当即洒在唐煜遮挡的胳膊上，甫一接触到衣物，便发出呲呲声响，伴随着焦臭味，唐煜的衣袖很快被腐蚀殆尽，将皮肤烧得通红。

　　这种疼痛比起针刺刀削更无法忍受，唐煜疼得咬紧了牙，额上冷汗簌簌而落，他一时动弹不得，只能半坐在地上一面深呼吸一面等待疼痛消减。透明液体慢慢融化皮肤，凤血与之相遇，顿时烧了起来，只不过这金色火焰对唐煜来说不算什么伤害，总算是停下了液体的腐蚀。

　　唐煜好过许多，这才有心思去看那液体到底是什么，凤血诸邪辟易，液体中定然有些阴邪之物。他在地上找到一个锈迹斑斑的灯盏，恐怕是灯笼里存放液体的地方，最底下尚有一些没有流出来，他便凑过去闻了闻，尽管味道很淡，仍能嗅到一股恶臭，唐煜皱皱眉，他想起了龙脉底下那座墓里的尸油灯，看来这液体也与其相差仿佛。

　　唐煜扯下衣服下摆，将受伤的手臂裹一裹，方才他并没有踩到机关，机关却及时发动了，必然是有人在附近操控，说不准就是这些屋子中的一间，他站在原地左右环顾，右侧这三间和左侧走廊对面皆有可能，事已至此，哪怕他小心躲避也没用了，只能先把操控者抓出来再说。

　　打定主意，唐煜只对脚下稍加注意，绕过从门里撞出来的黑球，慢慢向第一间房间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