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幻异编》歌平

64、舍利迷踪（五）

　　秦王的动作的确利索，第二天一大早便打发了人来将消息告诉了唐煜，除了那个徐侍郎，其他用过红莲教药物的官员耳后都有红线，除此之外，秦王还查着一件事，徐侍郎有一处宅子，就在豫园旁，位置好得很，徐侍郎却没住几天就搬了出来，据说是有狐仙闹宅，请了好些道士看过也没甚用处，反而折了几个在里头，他卖不掉这宅子，只得空置在那儿，也算是一桩心事了。

　　唐煜听了之后倒是奇怪，“怎的他不找咱们通玄院？’’

　　祁南迁在一旁冷笑一声，“他与舅舅关系恶劣，就算拿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跨进通玄院一步的。怪不得与红莲教如此热络，倘若能借红莲教贬低了舅舅，他怕是晚上做梦都能笑醒。”

　　送信的小厮通报完便走了，祁南迁关上门，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遭，“主上后日便要进那红莲教的药丸了，在此之前，我们必得弄到一粒才成……”

　　唐煜吃了一惊，“这么快？！主上这回不试药了？”

　　祁南迁神色郁郁，“满朝文武替主上都试过了，主上自然不再疑心，今早朝上还有人替红莲教进言，不过是大半个月的功夫，这红莲教发展便如此迅速，我们被阿修罗之事绊住了，竟然没能发觉。”

　　祁南迁说满朝文武却是夸张了些，但事实却也差不了太远，唐煜想了想，道：“不如我去找徐侍郎，若是能帮他处理了那处宅子，说不定能得到些消息。”

　　祁南迁却是不允，现下通玄院里人手不足，即便唐煜并不是凡人，但年纪毕竟太小，让他一个人去不知底细还死了人的凶宅，祁南迁可不像他这么心宽。

　　唐煜想方设法地劝他，说得口干舌燥，祁南迁只是说：“这件事我自有安排，总有服了药的官员可以下手，你不许胡闹，回先生那里去好好呆着。”说罢便匆匆走了出去。

　　唐煜有心找安碧槐等人商量，但在三院呆了一阵也不见有人回来，无奈之下只得出门，准备找个人问问，一开门便看见季舒城一脸茫然，怀里抱着个棕色的小东西正站在院子当中。看见唐煜出来，季舒城立即松了口气似的走了过来，将那小熊似的小家伙往唐煜面前送了送，困惑地问道：“我方才出书斋，便看见它蹲在地上吃东西，周围也没有人，通玄院里怎么会有熊？”

　　唐煜干笑了一声，从季舒城怀里把混沌接过来，“这也不是熊……”他不敢告诉季舒城这是混沌，唯恐吓着他，更何况混沌被帝诩扣下给他这件事是保密的，在通玄院中只说被帝诩镇压了。

　　季舒城疑惑地看着老老实实瞪着一双黑眼睛的混沌，“这不是熊吗？”

　　他唯恐混沌的身份吓着季舒城，便含含糊糊地道：“大约是安大哥他们落下的，对了，舒城你见着他们了吗？”

　　季舒城摇了摇头，扫了一眼空荡荡的院子，“最近很忙么？我难得出来转转，竟是一个人都瞧不见。”

　　唐煜也不瞒他，将阿修罗的事说了一遍，末了叮嘱道：“舒城这些天出门的时候也小心一些，你没有灵力，若是叫他们盯上了，可是九死无生。”

　　季舒城唇角弯了起来，笑得既腼腆又诚恳，“我吃住都在通玄院，平素从不出门，你不必替我担心。说起来你找碧槐他们有什么事吗？我若是听见他们回来，却是可以转告一二。”

　　唐煜叹了口气，摆摆手道：“算啦，他们这么忙定然是没空跟着我瞎折腾了。”他隐去了红莲教的事，只将徐侍郎有宅邸闹狐仙之事说了，“我想去一趟，但祁少监不允，现下通玄院个个都有事做，就我一个闲闲无事，总有些过意不去。”

　　季舒城安慰他：“祁少监也是担心你，你入通玄院不过半年，以往出去做事安大哥他们都在旁边看着，自然不放心你一个人出去。”

　　唐煜苦笑道：“我知道，所以就想找安大哥他们商量，奈何他们太忙了，恐怕这事是不成了。”

　　季舒城又安慰了两句，道：“你若是需要，可以尽到书斋里找资料来看，我正嫌书斋这一阵无人问津，无趣得紧。”

　　唐煜应下了，与季舒城作别后便往家走。

　　怀里装熊许久的混沌舒展了一下身子骨，拍了拍唐煜的胸口，“什么狐仙？好吃吗？”

　　唐煜拍了拍它的脑袋，没好气地说:“不好吃！话说回来，你怎么会在通玄院里，不是让你跟着一院他们继续搜索长安城吗？”

　　混沌说：“我肚子饿，回来休息休息不成吗？”

　　唐煜冷哼一声，“你没有在通玄院里头干什么坏事吧？”

　　混沌用两只熊掌笨拙从肚子下面掏出几枚干果来，一边剥一边嘟嘟囔囔地道：“你们通玄院藏龙卧虎的，我怎么敢。”

　　唐煜闻言笑道：“听你这意思还有人欺负你了？”

　　混沌道：“这倒没有，只是那个笑眯眯的家伙，闻起来跟你好像，他过来抱我我也不敢乱动。”

　　“你是说舒城吗？他不是普通人吗？”唐煜有些惊讶。

　　“的确是普通人……但是跟你一样……”混沌打了个呵欠，大约是觉得自己说不清楚，便含含糊糊应付两句后转移话题，“那个劳什子狐仙，我可以跟你去啊，那个姓安的小子似乎找到些什么，最近几日都不用我出马了。”

　　唐煜嫌弃地拎起它后颈的皮毛颠了颠，“就凭你？”

　　混沌炸了毛，“什么叫就凭我？！”它使劲一挣，落到地上，也不管散了一地的干果，体型膨胀了两倍有余，直长到唐煜胸口处才停下，龇着牙凶厉地哼了一声，“我也是大妖，你想想你当初被我整得多惨。”

　　唐煜伸出一根白白嫩嫩的手指，指尖上摇动着一小簇金红色的火苗，皮笑肉不笑地说：“谁准你在大街上施法了？变回去！”

　　混沌一看见那火苗就吓得缩了缩脖子，蔫蔫得变回了小狗大小，沿着裤腿爬了上来，“你现在都这么厉害了，哪有妖怪敢害你啊，一碰到你就是凤火烧身的惨剧，男子汉大丈夫，不要这么瞻前顾后的嘛……”

　　唐煜虽然不理它，心里却真的有几分意动，他觉醒之后修行了也有两三个月了，却和之前一样没派上什么用处，师傅已经为了净空大师的事外出几日了，连带重华等人也不见踪影，唐煜心里十分不安，总想着做些什么才行。

　　他心事重重地回到家里，却见重华沿着游廊匆匆走来，见到唐煜便道：“阿煜你才从通玄院回来？殿下也才回来不久，你去书房吧。”

　　他手上抱着好几册书，正要往琅嬛去的模样，唐煜听见师傅回来了，立即喜笑颜开，兴冲冲地往书房去了。

　　果然一推开门，便见帝诩正坐在书案后，桌上凌乱的书册堆得满满，他正蹙眉看着手上那一本，由唐煜看来，那书册上满是佶屈聱牙的文字，唐煜凑过去看了好一会儿竟然一句话也没看懂，只看得脑袋酸胀不已。

　　帝诩也不看他，将他揽过来坐下，揉了揉眉心，送了点儿灵力进去，低声道：“你年纪尚小，这些书还不能看，不要勉强自己。”

　　唐煜舒服得舒展开眉眼，往帝诩那里又凑了凑，小声道：“净空师傅的事有着落了吗？”

　　帝诩沉吟片刻，才道：“很可能与那红莲教有关。”

　　“红莲教？！”唐煜睁大了双眼。

　　帝诩以为他不知道，便解释道：“似乎是长安新兴的教派，宣称有圣物能让世人得大解脱大自在，祁南迁大约是没把它放在心上，但我和鲲鹏追着那点蛛丝马迹查了许久，反而发现有不少苗疆巫师混迹在红莲教中，范成之死十之八九是他们所为。那红莲教所谓的圣物便很是可疑了。”

　　唐煜吁了口气，道：“这两日表哥也为此烦心着呢。”他把红莲教即将进药之事告诉了帝诩，末了道：“我打算去那个宅邸看看，若是能从徐侍郎口中得到消息，说不定能解决净空大师和表哥的问题。”

　　帝诩微微皱眉，黑沉沉的眼睛终于从书页上移开，“祁南迁同意了？”

　　“没有……”唐煜小声道，接着又仰起头道，“但只是狐仙而已，我带着混沌一起去，应当不会有事的！”

　　帝诩没有说话，他修长的手指慢慢摩挲着书页，面上神色却是不甚赞同的模样，唐煜唯恐他也不同意，便道：“我好歹也是凤祖之子，术法也练了许久了，师傅，你们都忙得脚不沾地，只有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实在是难受得紧。”

　　帝诩叹了口气，“但你还是个孩子……”他话尚未说完，唐煜便猛地凑了上来，没轻没重地吻上了帝诩有些苍白的嘴唇。

　　他毫无经验，这么一撞，帝诩倒是没什么，却把自己撞得嘴唇生疼，他小声吸了口气，也不退缩，红着脸，一双圆润的凤眼直直地盯着帝诩，贴合的唇间闷声闷气地漏出一句话来，“我不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