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幻异编》歌平

5、感受灵流

　　唐煜连着六天都被关在宅院里修行，重华并不守着他，但宅院里的白雾经日不散，一离开房间，身遭数步之外就一片模糊，唐煜只得一头闷在房间里，专心致志地研究那本《曜灵》。

　　“乾尊曜灵，坤顺内营……”唐煜盘腿坐在床上，一边背诵着口诀，一边试图感受那所谓的灵流，按照重华之前的教导，不管是什么族类，若要修炼，身体里的灵力必须像血液一般游走全身，形成与经脉类似的灵流，一旦灵流稳定下来，灵力的收放自然也就不在话下了。

　　然而作为一个十四年都没感觉到什么劳什子灵力的少年，灵流这个概念对于唐煜来说太深奥了，唐煜已经将这本《曜灵》倒背如流，也没能形成灵流。

　　今天也是一样，他从头背到尾，又从尾背到头，除了口干舌燥之外，什么都没得到，唐煜盯着面前摊开的书页发了会呆，叹了口气，伸直了腿给自己捏了捏，爬下床去喝水。

　　被关了这么久，说没有一点不耐烦是不可能的，万幸唐煜从小到大，即使从来发不出一道符咒，也还是被父亲压着背完了家里所有咒语、阵法的藏书，因此对于学习的枯燥深有体会，此时尚能忍耐。

　　他蹲在桌子边，用手指拨弄了一会儿茶杯，正准备站起身来，就听见门被推开，一转头，重华正站在门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唐煜立即站直了身体，双手背在身后，未语先笑，一双凤眼笑得既讨喜又漂亮，“重华姐姐。”

　　重华进了屋，睨了他一眼，“别喊得这么甜，修行如何了？”

　　唐煜耷拉下眉眼，可怜兮兮地把书拿起来，坐到重华身旁，道：“我很努力了，可还是感受不到，灵力到底是什么？我怎么觉得我如今与过去没什么差别？”

　　重华看他沮丧的模样，安慰道：“你灵力太弱，再加上没有经验才会如此。”

　　唐煜道：“那怎么办？”

　　重华犹豫片刻，将手搭上唐煜的肩膀，“不如我将灵力注入到你体内，你先感觉一下。”

　　说罢，她便闭目不动，唐煜见她如此严肃，也挺直了脊背不敢乱动，过了片刻，唐煜隐约感觉到肩膀处有一丝凉意慢慢向胸口蜿蜒而去，仿佛有什么异物在体内活动，让他浑身不舒服，颈子上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就在那丝凉意即将到达心口位置时，唐煜的气息一滞，终于忍耐不住，他正要站起来，重华却先他一步放开了他，随着重华的手离开他的肩膀，那丝凉意也消失不见。

　　唐煜松了口气，摸了摸自己后颈，“那就是灵力吗？为什么这么奇怪……”

　　重华神色复杂，她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所有人的灵力都不一样，让他人的灵力进入自己的身体并不是什么好事，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说罢，也不等唐煜反应，便站了起来，离开了房间，只留下唐煜一个人有些莫名地重新翻开了《曜灵》。

　　“重华，怎么样？”云阳倒挂着从屋檐上垂了下来，随着他的出现，周遭的白雾越来越浓了，重华伸出手，只见柔嫩白皙的指尖上突兀地出现了一块焦黑色的痕迹。

　　“灵力反噬，还能把你伤到这个地步，那小子不简单啊。”云阳皱着包子脸，故作老成地评价。

　　“我试探他体内的灵流，但灵力放入后就像进入了深渊，他体内一片空荡，快到达心口的时候，他的灵力才突然出现，反噬了我。”重华搓揉了一下指尖，那片焦黑立即散了开去。

　　云阳晃晃荡荡地思索，最后烦恼地晃了晃头，“没见过这种情形，想不出来。”

　　重华平静地说：“你忘了殿下的吩咐？这件事我们不必思虑过多，只一件，好好看着他，完成唐家的嘱托便是了。”

　　云阳嘟哝了两句，道：“左右是你的事，我才不管呢，还有啊，这雾我什么时候能散？那群小妖天天在我脚底下暗搓搓的，看着就烦。”

　　重华掩口而笑，“等那孩子掌握了灵流就好，现下不能随便放他出去，那些小妖动不动就往他那儿凑，殿下有些不耐烦。”

　　云阳“诶”了一声，“殿下什么时候耐烦过？算了，这迷障就这么放着吧，你让你家大萝小萝长着点记性，成天见的在宅院里迷路，走路声音又重，吵死了。”

　　说罢，他也不等重华回应，脚尖一勾，整个人消失在白雾之中。

　　外头重华和云阳的对话，唐煜自然分毫不知，他又琢磨了一遍《曜灵》，回忆了一番方才灵力入体的感觉，骤然间，心口微微一跳，一丝热意如同炭盆中燃起的火星，开始向肩膀处流动。

　　唐煜激动地差点把桌子给掀了，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按照重华之前曾经教导过的，感受灵力在体内的流动，然而热意到达肩膀处后，停顿了下来，似乎不知该往何处去。

　　唐煜唯恐它就此消散不见，急切间开始默念《曜灵》中的口诀，仿佛得到了指引，灵力开始缓慢地向后背流动。不知过了多久，唐煜睁开眼，满头大汗地瘫倒在地上，他终于让灵力走完了全身，唐煜盯着天花板，傻乎乎地笑了起来，如果现在他还有力气的话，真想冲出去绕着院子跑三圈，顶着废物的名号活了十四年，他从未想过自己还有一天真的能够掌握灵力。

　　“我真是太厉害了。”唐煜心满意足地夸奖了自己一番，翻了个身，从地上爬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门口，推开门才发现外头竟然已经入夜，他摸了摸肚子，犯愁现在是先洗浴还是先用饭。

　　好在大萝没有让他纠结太久，他笨拙地端着托盘从回廊那头走来，见唐煜站在门口，便很是直截了当地将饭食往唐煜手里一塞，老实地将重华吩咐的话说了一遍，“用完饭，便自己去后院洗浴罢，今日可以早些休息了。”

　　唐煜用过饭，抱着衣物跨出房门，走了两步就有些迷糊了，四周的白雾似乎比白日里还要更浓郁一些，如有实质般在身遭翻滚涌动，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汽，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就连头发上都已经凝上了水珠。

　　“这是怎么回事？”唐煜茫茫然地四处张望，却什么也看不到，他之前问过重华这白雾的来由，重华言说是这几日云阳心情不佳，过一阵就好了。

　　难不成今天云阳心情更差了吗？唐煜挠了挠后脑勺，试探性地喊了两声：“云阳，云阳你在吗？”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人回应他，唐煜低头看了看地面，地面干干净净，往常会偷偷摸摸跟过来的小妖也不见了踪影，唐煜站了一会儿，颇有些进退两难。

　　正在这时，凝结的水珠沿着发丝“啪嗒”一声掉了下来，落到脸颊上，一接触到皮肤，那水珠的凉意便直沁入骨中，唐煜打了个哆嗦，还不等去擦，体内那丝微弱的灵力仿佛被惊动了的蛇一般，猝然游走起来，唐煜只听到一声轻微的爆响，伸手去摸时，脸颊上的水珠已然消散不见了。

　　唐煜恍然，调动起那丝灵力，在全身上下循环，随着灵力的流动，身遭的白雾仿佛察觉到了天敌，朝外退去，唐煜手搭凉棚向远处张望，欣慰地鼓励自己，“现在可以看到十步左右的距离了！”

　　费劲千辛万苦，又出了一身大汗，唐煜终于蹭到了后院，后院角落处有一处露天浴池，他第一日来的时候重华便带他来看过，里头不分白天黑夜都有温水流出，重华说常年空置，让唐煜不必客气，随意使用。

　　这还是唐煜头一回进来，奇特的是，浴池这里竟然清清楚楚，并没有白雾，唐煜喜滋滋地走进一处假山石包围的更衣处，将满是汗味的衣裳脱了个精光，接着两三步跑了出去，一个起跳摔进了浴池中。

　　“啊，真舒服。”唐煜从浴池里浮上来，身心舒爽地长叹了一声。

　　他抹了把脸上的水，正要往浴池边上走去，忽然看见对面正坐着一个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师傅。”唐煜喃喃道，不禁往后缩了缩。

　　帝诩满头满脸都是水，现在水珠正顺着帝诩的下巴一滴滴往下流，帝诩抬起湿淋淋的睫毛，漆黑的眼瞳看了他一眼，“池水不深，不许这样胡来。”

　　唐煜见帝诩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立即笑嘻嘻地凑了上去，“师傅，你也来洗澡啊？”

　　帝诩闭上眼，没有说话的意思。唐煜对此毫不介意，在旁边叽咕开来，“师傅诶，我跟你讲，我今天感觉到灵力了，灵力真厉害啊，热乎乎的，就是太弱了，我全身走一遍得花上小半个时辰的功夫，还得累出一身汗，师傅一开始修炼也是这样吗？真是好辛苦啊，比我以前一大早被父亲提溜出来练童子功还累，师傅，师傅你在听吗？睡着了吗？”

　　帝诩不得不睁开眼，因为唐煜已经明目张胆地凑过来，差一点就要伸手去扒他的眼皮了，见他睁眼，唐煜往后让了让，笑眯了一双眼，“师傅你真好看。”

　　帝诩倒是从来没有关注过自己的相貌，也从没有人当着他的面夸奖他的容貌，他轻轻一哂，“妖界美人比比皆是，你见识低浅罢了。”

　　唐煜转了个身，胳膊放在温润的石头上，侧过脸看着帝诩，“这跟别人有什么关系？师傅就是好看呀。”

　　他笑得太甜蜜了，帝诩微微皱了皱眉，不自觉地避开唐煜的视线，“快洗罢，已经很晚了。”

　　“哦。”唐煜乖巧地应了一声，他的确累得很了，见到帝诩的兴奋劲儿过去了之后，洗着洗着竟然打起了瞌睡。

　　眼看着这孩子像尸体似的往池水里头沉去，帝诩只得伸手提溜了一把，没想到唐煜顺势就就攀住他的手臂继而整个人都贴了过来，喉咙间发出猫儿似的咕噜咕噜舒适的声音。

　　帝诩向来不喜与人亲近，更何况现下这般赤身果体地贴在一起，他皱了皱眉，唤道：“重华。”

　　“属下在。”重华的声音自假山石后响起。

　　“把他送回去吧。”帝诩道。

　　“是。”重华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目不斜视地从浴池里把歪着头睡得正香的唐煜抱了起来，用布巾裹好，“属下告退。”

　　帝诩独自一人坐在浴池里，过了片刻，他唇角微微动了动，露出一个极浅的笑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