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幻异编》歌平

4、开始修行

　　唐煜睁眼时，天际才刚泛出一丝彤色，他翻了个身，发了会怔，终于迷迷糊糊地想起来自己已经不在唐家了，打着呵欠，唐煜从床上爬了起来，梳洗完毕后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房间外的回廊上弥漫着一层浅色的雾气，在他身遭轻缓地涌动，雾气中的一切都模糊不清，唐煜沿着回廊向昨天来时的方向走去，走了没几步，他就感觉自己踩着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绿油油的萝卜缨子正在他脚底挣扎，唐煜忙不迭把脚挪开，“对不起，我没注意，额……你是大萝还是小萝？”

　　萝卜缨子“噗”向上窜了窜，露出萝卜精娇小的脑袋来，一双歪歪扭扭的眼睛向上看着唐煜，过了一会儿，才迟钝地回答道：“大萝。”

　　大萝把自己从地里拔起来，高大的身体很快就占满了整个回廊，他慢吞吞地转了个身，说：“重华大人让我在这里守着，等你，起床。”

　　唐煜仰视着大萝宽大的背影，觉得自己的脖子都快断了，“那真是劳烦你了，重华姑娘有什么吩咐吗？”

　　大萝歪了歪脑袋，沉闷地回答道：“我带你去重华大人那里。”

　　说罢，他便轰隆隆地往回廊一端走，还没挪几步，云阳恼怒的声音自回廊外响起，“大萝动作轻一点！吵死了！”

　　大萝被骂得打了个哆嗦，他站在原地不安地停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还有化形一说，“砰”得一声，变幻成了昨日唐煜后来见到的模样，“好了，走吧。”斗鸡眼一字眉的大傻个儿继续带路，这回动静总算轻了不少。

　　唐煜一边跟着大萝走，一边好奇地左右张望，即使昨日重华已经带他大致转了一圈，但这宅子里的事物对他来说依旧新奇得很。

　　只是回廊一侧经过的房间俱都房门紧闭，一路行来整个院落静悄悄的，除了大萝的脚步声，再没有半点声响，叫他心里总有些不安。

　　“大萝，小萝呢？”唐煜赶上几步，走到大萝身侧，问道。

　　大萝反应迟钝，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在做饭。”

　　“这宅子里没有其他人吗？”唐煜在大萝身后探头探脑地向前张望。

　　大萝停了下来，他困惑地低头看了一眼唐煜，“有啊，都在你后面呢。”

　　唐煜眨了眨眼睛，他上前两步捏着大萝的衣袖，大着胆子向后头看了一眼，只见平整的青石地面上，十来个凸起轻微蠕动，仿佛注意到唐煜的视线，它们蓦然缩入了地下。

　　唐煜忍不住想起昨晚和自己同床而睡的房客们，他打了个哆嗦，老老实实不再多问，也不再张望，跟着大萝又拐了几个弯，就到了昨天用饭的地方。

　　房里与外头不同，并没有那浅白色的雾气，死一般的寂静仿佛也被关在了门外，重华摆放碗碟的声响，小萝碰撞到桌椅的动静，都让唐煜安心了不少。

　　重华见他进来，笑盈盈地道：“阿煜起得倒早，以后大可以睡晚些，不打紧的。”

　　唐煜坐到桌边，不好意思地说：“在家中习惯了要做早课，一时半会儿大约改不过来。”

　　重华也在他身边坐下，她身前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放，唐煜吃了一口，犹豫道：“你不吃么？”

　　重华眼尖一挑，“你父亲送你来这里，竟什么都没有说么？”

　　唐煜微微睁圆了眼睛，傻乎乎地看着重华。

　　他那模样既天真又可爱，重华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难不成你不知道殿下的身份？能进到这宅院里头的，你可是第一个人。”她特地加重了最后一个字。

　　许是重华给他的印象太温婉了，唐煜竟一点也不觉得怕，他将嘴里的粥咽下去，好奇地问道：“那师傅是什么身份？我父亲与表哥对他都敬重得很。”

　　“你表哥？是祁南迁么？”重华避而不答，反倒问起了唐煜，“据我所知，他可不知道敬重两个字怎么写，他是不是又设计了殿下？”

　　唐煜望了望天花板，重华说的的确是事实，但他总不能背后拆自己父亲和表哥的台，只得顾左右而言他：“早上我过来时，身后好像跟了一串儿妖怪，吓了我一跳。”

　　重华也不与他计较下去，伸手从盘子里取了个橘子来，一边剥皮一边道：“不打紧的，他们只是借着大萝的声响偷偷溜过来罢了，云阳脾气不好，若是惹到了他，这些小妖们可不好过。”

　　唐煜问：“那我是不是也得小心一些？云阳人小小的，怎么脾气这么坏？”

　　重华抚着下唇，沉眸思索了一会儿，解释道：“你想，云阳的年纪都有咱们数千倍了，却还这么小，是不是很难过？一难过就容易暴躁，所以你也要当心，不要在他面前提身高啊年纪之类的事儿，其他的倒也好说，毕竟你是殿下亲自带回来的，像大萝和小萝，看在我的份上，云阳也不会太过为难。”

　　唐煜明了地点了点头，忽然震惊地抬头，“数..数千倍？”

　　重华纤纤玉指指了指外头隐在白雾中枝叶繁茂的大树，“我还道你明白的，云阳与那棵树共生，这棵神树的年纪连我都不太清楚，云阳到底几岁恐怕只有殿下才知道了。”

　　唐煜缩了缩肩膀，露出一个咋舌的表情。

　　他吃饭向来很快，此时桌上的一碗白粥并一碟子素菜都吃得干干净净，重华将剥好的橘子塞进他手里，站起身道：“这里就留给大萝小萝他们收拾，我先带你去一趟琅嬛，我与你到底不同族类，之后修行锻炼，恐怕帮不了你多少，大半要靠你自身了。”

　　唐煜捧着橘子亦步亦趋地跟在重华身后，他有心想问重华是什么，但看着重华姿态曼妙的背影，实在问不出口，总觉得唐突佳人，看来自己也懂得年少慕艾了，唐煜咬了口橘子，胡思乱想道。

　　琅嬛听起来仙气袅袅，确是这宅院里书斋的名号，黑底描金的牌匾下，屋门挂着几重大锁，看起来颇为吓人，重华取出几把钥匙来，交给唐煜，道：“你现在只凭自身开不了这门，我把钥匙给你，你可别弄丢了。”

　　说罢，她只轻轻伸手一推，那几重大锁像是琉璃做的一般震碎在地，门扇开出了一条小缝，重华跨步走了进去，唐煜顾不上观察那些碎片，也赶紧跟了进去。

　　书斋内部没有任何风雅布置，十分堂皇地在四面墙壁上各自竖了一对高大的书架，其中大半书架在唐煜看来皆是空的，只有右手边靠门的这一架，零星摆了几本书，它们端端正正地立在书架中，书脊上甚至闪烁着点点微光。

　　重华留意到他的视线，走到那书架前，问道：“阿煜能看到多少？”

　　唐煜在心里掰着指头数了一遍，“十六本。”

　　重华挑了挑修得秀美的柳叶眉，颇有几分惊讶的神色，“阿煜真是了不得，我当年还是只小狐狸，刚离开青丘，贸贸然闯入琅嬛，只看到十二三本罢了。”

　　哦，原来重华是青丘狐，唐煜恍然，又听重华道：“这琅嬛里头，存着殿下收藏的千千万本典籍，名目纷繁，为了防止有人误闯，看了不该看的东西，殿下给琅嬛设了几重封印锁，又放置在云阳所在之处，云阳最擅结界，用来守着这些典籍，最妙不过。”

　　唐煜听得迷迷糊糊，忍不住问道：“那为什么我只看到了这么几本？”

　　重华让他从书架上取下一本来，唐煜随手抽了一本，书脊和书面上都没有名字，翻开之后也是空白一片，唐煜看看重华，又看了看这干干净净的书页，有些不知所措。

　　重华从他手中将书取了过来，扫了一眼，笑道：“诶呀，这一本可不行。”

　　唐煜踮着脚尖凑过去看，然而即使到了重华手里，在他眼里看来还是一个字都没有，他困惑地眨了眨眼，“这到底是什么？”

　　重华把书合上，“这一本是讲欢喜禅的，这一道一个人练不来，恐怕你父亲也不愿你参禅，正好你看不见书上的内容，也不必多瞧了，你把这些书都拿下来，哪些有字的就交给我，我来替你择选。”

　　唐煜将十六本书翻了个遍，最后能看到内容的也不过三本，重华一一看过，挑出一本来交给他，“你现下灵力不稳，是因为常年来压制灵力，一旦封印碎裂你就难以自控，既不能将灵力好好地注入到符咒中去，也不能控制灵力不随意外泄，这一本恰好与你有益，将这上头的东西练熟了，你这十年来的早课也就不算白费了。”

　　唐煜接过书册，深蓝色书面上墨笔淋漓，大书“曜灵”二字，重华在一旁讲解道：“琅嬛不是普通的书房，任何进入琅嬛的人，依据其自身的天资和条件，琅嬛会甄选出相应的书籍显示，待到你境界提升了，自会给你更多选择。”

　　唐煜连连点头，他把书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重华见他没什么问题了，便带他离开了琅嬛，唐煜前脚跨出去，房门跟着后脚就无声无息地合上了，地上大锁的碎片重新汇拢，沉沉地挂在门上。

　　“你觉得如何？”帝诩站在窗前，夜色中，丝丝缕缕的白雾在窗外缭绕不散。

　　重华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恭谨道：“恕属下无能，看不出唐煜的原身。”

　　“云阳，你呢？”帝诩对此并不意外，转而问另一个人。

　　白雾涌动，身着浅绿衣衫的幼童从雾中骤然出现，半伏在窗台上，撅嘴道：“云阳也看不出来……”他犹豫了一会儿，又说：“他身上的灵力虽然微弱，却很纯净，除了在殿下身边，我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灵力了。”

　　帝诩的睫毛微微动了一下，“他被我的封印压了十四年，灵力不稳，重华教导时务必小心，恐怕唐煜不太简单，别惹出乱子来。”

　　重华躬身应是，与云阳一起，渐渐消散了身影，只留下帝诩一人，在空旷的房间里，若有所思地凝视着窗外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