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幻异编》歌平

47、昆仑龙脉（五)

　　众人继续前行，为了防止再被墓龙钻进衣物里，大家都把袖口裤口扎紧，缩着脖子走路。

　　这条通道并不长，却奇怪地有好几个拐角，拐过三个弯之后便到了头，只是尽头的这个墓室没有铜灯，漆黑一片，而墓道另一端的光线也因为拐角的缘故无法透过来。

　　唐煜一进入墓室便陷入黑暗，他一时看不到东西，下意识地去拉帝诩的衣袖，手里的触感却有点异样，却没多想，“师傅等下，我拿个火。”

　　帝诩应了一声，指尖燃起一小簇火焰给他照明，他顿了顿，道：“唐煜……”

　　唐煜丝毫没发现异常，从袖中摸出竹筒，倒出发亮的蓬火，将纱袋提起来向前照去，吓的往后跳了一步，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张死不瞑目的脸。

　　是一名西域人，两只凸出的眼睛虚虚地挂在眼眶上，七窍流血，这人靠着墙壁坐着，脸侧向通道这一边，头微微扬起，双手捂着脖子，手指缝里全是血，他应该才死不久，手背上爆起的青筋依稀可见，就这样维持着痛苦的姿势直到死去。

　　唐煜刚才抓着的是西域人的兜帽，他顿时觉得恶心，在赵青木的棉衣上擦了擦，赵青木张了张嘴，迫于帝诩的威压根本不敢说什么，只得暗暗提醒自己出了墓穴就将这件棉衣扔掉。

　　“这不是乌丸吗？”兜帽被碰掉之后，唐煜认出了这个瘦小的老头。

　　安碧槐嗤笑了一声，“看来蛮子的实力也不过如此嘛，这才第一道门就损兵折将了。”

　　“他指缝里有东西在动。”唐煜说道。

　　但谁也不想去碰死人，安碧槐只好让青岚去，青岚试图拉开乌丸的手，却丝毫拉不动，她便直接按着乌丸的肩膀一个使劲，将关节卸了下来，接着将两只交叠在一起的胳膊拉起来，放到乌丸的脑袋后面。

　　乌丸的脖子上有一个血窟窿，里面确实有东西在蠕动，掉出一小截尾巴，众人一眼便认出了这拥有灰白色皮肤的东西是墓龙，尽管它吸食血液之后涨大成拇指的粗细，而且看情况，乌丸的身体里不止只有一条。

　　“看来这里的墓龙是成群的，只要有一条发现了食物，便会成群而来。”

　　帝诩冰冷的声音使得杜尚戚浑身一颤，如果刚才他衣服里头的墓龙没被除去，恐怕要跟乌丸落得一个下场了。

　　“师傅，地上那些墓龙死了么？”唐煜指的地上躺着几根发白的墓龙。

　　帝诩捻起一根来看，墓龙如同人一般的手爪忽然蜷缩了一下，身子却没有动，软软地挂在帝诩的手指上，“活的。”

　　除了唐煜，另外三个一下退开老远，站在蓬火光线的边缘，远远地望着。

　　帝诩将墓龙扔掉，道：“放心，它们被丽绮丝的幻觉震慑，暂时不会攻击人。”

　　赵青木跟唐煜都尝过那铃铛的滋味，赵青木咽了口唾沫，“原来如此，不然恐怕死的不止乌丸一个了。”

　　“走吧。”帝诩淡淡道，顺势搂过唐煜的腰，他觉得有必要看紧这小家伙，不然以他拈西惹东的性子来看，总会出事的。

　　几个人下来的时候没带火把，唐煜便倒出竹筒里的蓬火，分成三份，一份份分给他们，蓬火的范围对于过分宽敞的墓室来说，亮度十分有限，四个人手中的蓬火加起来，才勉强照亮了一小块地方，他们现下站着的地方是一条不足一米宽的土路，两边各有一个坑洞，凌乱地堆着几百具白骨，有人的也有动物的。

　　“这陪葬的规格挺高的啊。”杜尚戚打趣道。

　　唐煜也好奇地瞧了瞧，便又跟着帝诩的脚步往前走，谁知刚回头就小声地喊了一下。

　　“不会又有尸体吧？”安碧槐四下看了看，没发现别的东西。

　　唐煜望着前方地上的影子，拍了拍胸口，笑道：“没事，被自己的影子吓了一跳。”

　　他迈开脚步，但帝诩并没有跟他一块走，反而伸出手箍住他的腰，将他往自己的怀里带了带，唐煜愣了一下，随即冒出一阵冷汗，那不是他的影子，那个影子并不在他脚下，而是单独地趴在路中央，从影子的头部伸出一条墨线，如果唐煜再往前走两步，就会踩在这条线上，他不知道踩上去会怎样，应当不会好过就是了。

　　帝诩不耐地啧了一声，“竟然有影魔。”他摊开手掌，便见一股黑雾在他手掌中汇集，逐渐凝成一柄长剑的模样，剑身的黑雾虚幻缥缈，分合纠缠，虚虚实实，看不真切，他握住剑柄，将剑尖朝下，朝着影子迈出一步。

　　影魔似乎早有防备，头部的墨线迅速缩了回去，它如同墨水一般滑入下方石缝中，众人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失去了影子的踪迹。

　　帝诩皱了皱眉头，“莫要弄丢蓬火，你们若是在黑暗中遇上它便是死路一条，将兵刃拿出来，它害怕利器。”

　　所以这间耳室没有装上铜灯，想来是专程为影魔设置的，唐煜不禁感叹造墓者心思缜密。

　　影魔最初只是一个偶然间脱离了人的影子，能力微弱，全凭本能行事，以动物魂魄为食，在吸收足够多的魂魄之后，便会成为影魔，具备有人的意识，捕杀一切活物，吸食魂魄以壮大自己。

　　众人可不想落得形神俱灭的下场，安碧槐让青岚垫后，自己则与赵青木背对背，前后各有光线，杜尚戚负责左右两侧，这样一来，无论影魔从哪个方向过来，事先都能察觉到。

　　就这样沿着唯一一条路走到耳室的末端，三人才舒了一口气，这边的通道狭小，只容许一人通过，等其他人都走进去之后，安碧槐才后退着进入通道，这处通道远不如之前的高，安碧槐佝偻着身体，后退的艰难，头上的石块还不平整，刚往后退了一步就磕到了头，安碧槐微微抬头，忽然看见通道的顶部趴着一个黑影，那黑影蓦地从石壁间探出来，缩成条状，刺入他的天灵盖。

　　赵青木听到后面有东西倒地的声音，转头一看，面色铁青，“碧槐！”

　　他身材高大，在狭小的洞穴中艰难地转过身，便向安碧槐跑去，黑影从安碧槐的头顶刺入，如同墨汁一般顺着经脉流通到身体各处，安碧槐的脸、脖子和露在外头的手背浮出一道道黑色的痕迹，看起来格外骇人。

　　安碧槐痛苦地在地上翻滚，却发不出一丝声音，赵青木半跪在他身边，想稳住他的身体。

　　“别碰他。”帝诩喊道。

　　但已经晚了，赵青木碰触到安碧槐的瞬间，黑影便刺入赵青木的手掌，沿着手臂的经脉向上行去，赵青木疼痛难忍，跌坐到地上撩起袖子，能看到黑色已经蔓延到上臂了，他只手成爪，扣住肩膀，稍稍延缓黑影扩散的速度。

　　帝诩捡起安碧槐掉在地上的匕首，果断在赵青木的手臂上一划，一股黑水从伤口中涌了出来，好在赵青木反应也快，黑影进入他体内的分量不多，“等流出血之后再包扎。”帝诩嘱咐道。

　　杜尚戚点点头，焦急道：“快救碧槐。”

　　帝诩从袖中摸出一枚铜钱，将方孔放在嘴边，朝里头呼了口气，便听得铜钱发出‘叮’的响声，余音久久不止。

　　他将铜钱放在安碧槐的眉间，唐煜看到这枚铜钱上头并非开元通宝的字样，而是一个小小的八卦纹样。帝诩用匕首对准方孔刺下，刺破一点皮，黑血从伤口中渗了出来，刚一触到铜钱，便被铜钱整个吸了进去，快速涌动的黑水一顿，竟然整个从安碧槐的皮肤里渗了出来。

　　帝诩向唐煜颔首示意，“将他抬起来。”

　　“青岚！”唐煜喊了一声。

　　本来失去安碧槐操控之后就静止不动的青岚总算有了反应，与唐煜一头一脚将安碧槐整个抬起来，渗出皮肤的黑水顺着安碧槐的衣服滴滴答答掉在地上，渐渐汇成一个人形，黑色的人形四肢猛地一划便想跑。

　　“还想跑？”帝诩冷哼一声，抬脚踩住人影的头部，举起暗剑向下一掷，剑身一半没入地下，牢牢地定住黑影。

　　黑影一滞，像水一般流淌开来，不成形状，只在地面留了个黑色的印子。

　　安碧槐额上一片冷汗，面色苍白地捂着肚子，“还有什么东西在我肚子里。”

　　“你应当知道怎么做。”帝诩向着杜尚戚道。

　　杜尚戚从包裹中摸出一个银杯和水壶，从袖中摸出一道红符，符上的文字以掺了金砂的朱砂描成，他夹着符纸一个摆动，便见符纸燃起来，灰烬掉在底下盛着水的银杯里，他用手指搅拌了一下，直到灰烬与水彻底交合在一起。

　　唐煜便将安碧槐扶起来，杜尚戚将符水整个灌了进去，刚喝完符水，安碧槐转头痛苦地吐了起来，吐出来的东西全是一口口黑水。

　　安碧槐吐得浑身脱力，有气无力地往后靠在唐煜身上，“我说杜太医，你也太不讲究了，好歹拿根筷子搅拌一下啊。”

　　杜尚戚面上一片冷然，“真是抱歉，对了，忘了告诉你，我刚才小解完没洗手，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