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幻异编》歌平

29、顺其自然

　　唐煜的灵力果然在两天之后恢复了，重华细细检查了一遍，道他的修行有了长进，可以去琅嬛挑别的书进行修炼，唐煜将仅能看到的二十多本书全都搬下来，盘腿坐着翻了半天，反倒对另一种术法起了兴趣。

　　“师傅，教我这个好不好？”唐煜直接将书铺在帝诩眼前。

　　帝诩看到书上方块大的他心通三个字，这门术法通常用以感知他人内心，深入之后，即可无视距离，探知他人心中隐秘，是一项高阶术法，帝诩只扫了一眼，便直截了当地道：“你的修为尚浅，练不成的。”

　　“我对别人的内心想法一点兴趣都没有，”唐煜笑嘻嘻地指着书上的一行小字，“我只想学这个。”

　　这一行小字处在角落，记载着他心通的另一种使用方法，独两人使用，双方各在对方身上绘下符咒，再用心脉血激活，这两人便可无视距离长短，传递消息。

　　“你要跟谁连通？”帝诩问。

　　唐煜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目光中隐含着些许兴奋期盼之情。

　　帝诩将书扔给他，“回去学点别的。”

　　唐煜有些委屈，他一看到这术法便觉得太适合自己与师傅了，这才眼巴巴地过来求他，“平日里跟师傅相处时间太少了，我才想着找个办法跟师傅多沟通，师傅难道不想吗？平日里我吃着什么好吃的，看到什么好玩的都想告诉师傅，有了他心通，就方便多了！”

　　帝诩别过脸，正因为如此，他才不想和唐煜连他心通，要是连了的话，指不定他连清闲的时间都没了，桌上已经有一个唐烦烦还不够吗？

　　唐煜跟猴儿似的又蹿到另一边，继续跟帝诩面对面，“师傅要是无聊也可以找我聊聊天，我办案时有什么问题也可以直接问师傅，对了，还可以帮我跟大萝说什么时候做饭，这样我一回来就能吃上热腾腾的饭菜了！”

　　见帝诩不松口，唐煜抱着他的腰，毛绒绒的脑袋使劲往他怀里拱，“师傅，求你了。”自从发现帝诩并不排斥自己触碰他之后，唐煜就可着劲儿往他身上蹭，就像跟主人求抚摸的猫儿似的。

　　帝诩发现唐煜比他之前遇到的各种妖魔鬼怪还要棘手，执拗起来软硬不吃，偏偏他还不能拿唐煜怎样，他叹了口气，无奈之下还是妥协了，“把手伸出来。”

　　唐煜立即坐直身体，带着得逞的笑容，将手伸到帝诩眼前。

　　帝诩用食指在唐煜的掌心轻轻划动，但凡他划过的地方，便有一道细长的金线闪现，又隐在唐煜的掌心之中，唐煜并没什么特殊的感觉，只觉得帝诩在掌心划动时有点痒，待到帝诩收回手，最后一点金光隐没，又乍然闪现与之前消失的金线拼合，唐煜的掌心上出现了一个类似梵文的符号，这个符号逐渐缩小，最后凝成一个金爪的图案，沉底消散在手掌心。

　　唐煜记下了图案，也依样画葫芦在帝诩手心画了个，他天资聪颖，一遍就成了，只是符号最后凝成了一只娇小的鸟儿，一闪而过，唐煜没有注意到，帝诩看得清楚，却没有说什么。

　　两人各自用小指指尖血点在手心处，唐煜只觉手心微微发烫，他将手掌凑到嘴边，笑嘻嘻地道：“师傅可以听见我讲话吗？”

　　帝诩不知自己该有怎样的表情，那双看透尘世的眸子越发黯淡了，“你在我跟前讲，我怎么能听不到？”

　　“对哦，”唐煜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正好我要去通玄院了，待我路上再试一次。”

　　帝诩想要告诉他，他心通只要在心底里默念就可以，并不需要对着拳头讲话，唐煜已经跑出去了，一想到他在市井上对着拳头自言自语要被旁人如何看待，帝诩竟产生了一种名为尴尬的情绪。

　　唐煜前脚刚走，鲲鹏后脚踏进来，“哎，年轻人真是有使不完的劲儿。”

　　他费力地在几案前盘腿坐下，目光正落在柏奚上，他将柏奚拿起来转了个圈，抖着一脸肥肉笑道：“殿下对唐煜倒是挺特别的。”

　　唐煜一不在，帝诩少得可怜的情绪便完全收敛了起来，“是么？”

　　鲲鹏捏了捏肚子上的三层肥肉，“老夫自你少年时便跟随你了，你自小不是见这个烦，就是瞧那个不顺眼，跟谁说话都瘫着脸，却由着唐煜在你身旁胡来，还不特别吗？”

　　帝诩想了想，勉为其难地承认,“一点点吧。”

　　鲲鹏挤了挤眼睛，“殿下，你我都知道唐煜不是普通人，以他爆发时的灵力来看，他很可能跟我处在一个层面上，只要稍加引导，长生是铁定的事，再者说了，即便他是普通人，我想以殿下的能力，费些力气，让他拥有永恒的生命，也是不成问题的。”

　　帝诩漆黑的眼漠然地望着鲲鹏，“你想说什么？”

　　“要不是你并不在天庭管辖中，我真想去月老那儿给你问问姻缘，兴许就跟唐煜连着一根红绳呢，”鲲鹏说着不着调的话，看着帝诩脸上浮现出不耐烦的神色，继续说道：“缘分这种东西，也是赶巧的，你活了这么久，就看上唐煜这么一个，这孩子单纯可爱，又那么喜欢你，你就顺水推舟呗。”

　　帝诩低头看着几案上的书，不以为然道：“小孩子的话，有几分可信的。”

　　“嘿，合着你在担心这个？”鲲鹏嬉笑了一通，拍拍脸上的肉，做出一个严肃的表情来，“不过你的担心不能说是多余的，毕竟他在人类的抚养下长大，心性也随人，人心又太善变，飞黄腾达之后抛弃糟蹋之妻的，今儿刚娶了妻，明儿便上青楼逍遥的比比皆是。”

　　帝诩默不作声，显然赞同鲲鹏的话。

　　然而鲲鹏却话锋一转，“那你要等他长到多大才认可他对你的感情？十年，二十年？几十年的时间对殿下来说是弹指一挥间，对他来说呢？照我来说，年少的感情才是最真挚的，不掺杂任何利益关系，实打实的真心，尤其是唐煜，单纯天真，心中想的事明晃晃地写在脸上，说出来的话，表现出来的情感没有半分假，你不就是被他的真挚所打动的吗？你看他那一根筋的模样，像是三心二意的人么？”

　　帝诩垂着眼眸，目光游离，也不知有没有在听。

　　鲲鹏说的口干舌燥，给自己倒了杯水回来，帝诩还在发呆，他敲敲桌子，“殿下还不信任老夫吗，你跟我说的话，我必定守口如瓶。”

　　帝诩不置可否地望了他一眼。

　　鲲鹏急忙对着自己的嘴做了一个缝针的动作。

　　帝诩犹豫了一下，道：“你说的有几分道理，但你我都知道，永恒的生命并不是什么好事，我们现在对他到底是什么还不能肯定，即使他能够长生，由人类抚养长大的他是否能面对漫无边际的孤独还不可知，这需要坚定的心智，他还太小，不明白其中利害，我不想他在冲动之下做出选择。”

　　鲲鹏点点头，“这话也在理，不过喜欢这种感情，是需要对方回应的，倘若殿下瞻前顾后，一直冷冰冰的若即若离，对他来说未免不是一种伤害，到时候他若是心灰意冷，你可就得不偿失了，殿下做事一向谨慎，只是在感情的事上，有时太谨慎反而适得其反，我倒觉得唐煜随性的样子挺好的。”

　　帝诩敛着目光，望着案上的唐烦烦，唐烦烦没心没肺地咧嘴笑着，“师傅，街上有卖糖葫芦的，你吃吗？”脑中突然响起唐煜的声音，帝诩一个恍惚，才想起刚才给唐煜连了他心通，唐煜的话稍稍稳定他的心神，帝诩问道：“还有别的事吗？”

　　“差点忘了，”鲲鹏讪笑了两声，也不知是真忘了，还是八卦自家殿下的事太久给忘掉的，“使者那边传来消息，说少钧原是大巫共工的后裔，五年前来到长安，便蛰居在此。”

　　“难怪他会操水，再加上他的模样，我早应该想到的。”帝诩喃喃道。

　　“师傅，乘云楼新酿的桂花酿好香啊，我隔着街都闻到了。”唐煜还在那边喋喋不休的讲着，帝诩的眉头一跳。

　　鲲鹏没察觉他的异样，禀报着零星的消息，“使者说少钧是孤身来此，巫妖之战之后，巫族人丁凋敝，退居一隅，消停了很长时间，但无论对妖或对人，巫族一直心怀怨恨，他这时候来抢河图，只怕来者不善。”

　　“诶，师傅，你听得见我讲话吗？师傅？师傅！师傅……”

　　帝诩揉了揉眉心，“即便他得了河图，以他一人之力也无法做些什么，他身后必定还有人，你先派人盯着他罢。”

　　唐煜对着掌心唧唧歪歪了好久都不见回应，掌心的金爪反而黯淡下去，他皱了皱眉，郁闷道：“诶，怎么不管用，莫不是我修为太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