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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天漏之事(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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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双方的斗争愈发激烈,无形的灵力波动在天地间扩散开,众人很快看到在大地之上浮现出一层异彩流转的虹膜,稳稳地抵御住了足以摧毁方圆千里生灵的余波。
祁南迁吐了口气,尽管虹膜绕过了包括他们在内的五蕴山地界,但总比哀鸿遍野来得好,他低声问一旁正专心看着黄河那方的重华,“这是河图的力量?又是什么人竟敢与殿下作对?”
重华神色凝重,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殿下耗费心力才布完九天都篆大阵,而对方出手毫无顾忌,恐怕殿下一时还拿不下他。”
而此时的黄河之上,两者交战之处爆起一团极为明亮璀璨的光芒,遮盖了方才还若隐若现的两人身形,从祁南迁他们这里看来,便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光球,光球表面色泽流转,纯正的金色与其他杂色不断冲撞,似乎暗示了光球里头的情形。
“看来是殿下也担心巨大的灵力碰撞会引起天地异动,未免刚刚布下的阵法出了差错,这才分出心力来另辟空间。河图毕竟只维护普通生灵,反而会特地绕开阵法所在的位置。”重华看出了帝诩的用意,她微微皱眉,纤细的手指不自觉地捏紧,“只是这样便给了对方可趁之机……”
她话音方落,便见光球一阵剧烈的颤动,从中溅出点点金色光芒,向地面落去,受此所激,半空中一层层浅色屏障显现出来,将将挡住金芒,两者一震,金芒便如同落入水中的火星子一般消散了。
众人何尝见过如此情形,个个神情凝重,阵法内落针可闻,只有唐煜,蓦然向前走了两步,他脸上的嫣红一路烧到了眼角,显得异常妖异,但他本人却丝毫不觉,只是盯着那些洋洋洒洒落下的金芒,低声道:“师傅流血了……”
唐甫明眼见唐煜就要走出阵法的保护范围,也顾不上腰酸背疼,拉住了这个不省心的宝贝儿子,“阿煜,你要去哪儿?”
唐煜没有理会,一步跨出,唐甫明竟不知为何没能拽住,任由唐煜离开了阵法,一离开阵法,强烈的灵力余波扑面而来,将唐煜单薄的身板冲击得摇摇欲坠。
“阿煜!”祁南迁又惊又怒,此时的冲击虽然已经有帝诩压制在他开辟的空间里,但之前的余波尚且在天地间回荡,唐煜修炼时日尚短,若是直面这股余波,恐有性命之危。
然而唐煜对身后的呼喊充耳不闻,他只觉心神一片恍惚,帝诩洒下的鲜血的气息,强横而带着熟悉感的两股灵力,所有的一切都在他体内不断碰撞,让他原本稳定运行的灵力骤然暴怒起来,其力量在短短几个呼吸间便增至原先的数百倍,灵力的暴动并没有给唐煜带来多少痛苦,他眼前是一片奇异的金红色,全身仿佛都陷入一种奇怪的安静状态中,有谁在他耳边断断续续地说道:“此……千万年……而终……”
他很想问什么东西而终了?迷迷糊糊地还未开口便直接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眼看唐煜站在阵法外一动不动,祁南迁一咬牙冲了出去,想要拉他回来,可当他看清唐煜的模样时,原本担忧惊怒的神情凝固了,唐煜脸颊上的嫣红已经褪去,但眼角依旧朱红,这血一般的红色甚至一路蔓延进鬓角,他凤眼半睁,里头一片狠戾血色,惟独原本漆黑的眼瞳中,一线金色正慢慢扩大,压制住了凶厉气息,转瞬间便占据了整个瞳孔。
唐煜的睫毛微微一动,祁南迁尚未来得及反应,便被敏锐察觉到唐煜气息不对的重华现出的狐尾一把卷回阵法内,他在狐尾中震惊地看到,唐煜仰起头,身上浮现出一层金红交加的氤氲气息,随着唐煜抬手所指的方向,金红色的实质化灵力在他头顶汇成一只羽翼绵延华美的巨鸟,长鸣一声,向着黄河上的巨大光球振翼飞去。
巨鸟毫无困难地没入了光球之中,它没入的瞬间,光球表面的流动暂停了刹那,接着轰然炸开,点点金芒中夹杂着不少色彩斑斓的蛇类鳞片,纷纷扬扬地从空中落了下来,都被河图所化虹膜一一挡住,光球破碎后露出争斗的两者,他们不再斗法,而是向下方黄河之上的河图冲去。
下一刻,虹膜便骤然消散,几道黑白光芒朝天而去,散向四方。
这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祁南迁刚被卷回阵法中,便看到唐煜似乎脱力一般晃了晃,就要往地下栽倒。只是他还在重华狐尾之中,来不及出去扶他。
正着急时,帝诩的身影出现在唐煜身旁,将脸色惨白的唐煜一把接住,揽在怀里,他身上玄色的衣物处处破损,唇角虽有血迹,但看脸色,比起阵法里的大部分人都要好得多。
他抬头看向黄河上方,少钧早已消失了踪迹,带着河图出世的龙马则慢吞吞地从黄河那里追着帝诩飞来,摇头晃脑道:“河图已碎,在下的职责却是了了,还请殿下将河图修补完成,以重行补天之事。”
帝诩黑眸中的金色尚未完全褪去,他漠然看了一眼龙马,“是女娲给你的?”
龙马被他看得打了个哆嗦,“祖辈是这么说的……天火降,河图出,不过我睡了太久,难免迟钝一些,出来得慢了点。”
帝诩冷笑一声,“重华,带他先行回去。”
重华狐尾未收,闻言立即将那龙马绑了个结结实实,自身化为狐身,“属下告退。”说罢便向长安城飞去。
直到这时,剩下的众人才反应过来,祁南迁和唐甫明头两个扑上来看昏迷的唐煜。
“阿煜他怎么样了?”唐甫明脸色也很是不好,颤颤巍巍地问道。
帝诩低头看向怀里的唐煜,神色竟有些微温柔意味,“他没事,我带他回去调养。”说罢也不管还想再看两眼的唐甫明和祁南迁,一转身便跨入虚空,消失在众人面前。
唐甫明伸出的手落在半空中,有些茫然地看着帝诩消失的地方,祁南迁很快回过神来,扶住唐甫明道:“舅舅,有殿下在,阿煜不会出事的。”
唐甫明在他的搀扶下站稳了身子,深深叹了口气,抛开司天台管理者的身份,此时的他更像一名为子女担忧的老人,“但愿如此吧。”
后头见到唐煜异变的十来人面面相觑,默契地没有多问,祁南迁带着几个人留下来处理后事,让剩下的人跟唐甫明一起回长安。
唐甫明回到长安后,第一件事便是直奔帝诩的宅院,重华早已在外等候,两人穿过重重院落,进了一间布置清寒的小院,一直没有开口的重华忽然说道:“阿煜一直跟着殿下住在此处,东西都是齐的,唐大人不必担心。”
这话说得颇有些没头没尾,唐甫明疲惫万分,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有些震惊得看向重华,重华站在房门前,向他微微一笑,便敲了敲门,“殿下,可否让唐大人进去?”
帝诩冷淡的声音在里头响起,“都进来吧。”
一进门唐甫明便看见前头的案几上,摆着几个色泽鲜艳的木质玩偶,那是唐煜的心爱之物,他过来跟着帝诩之后,特地嘱咐送衣物来的家仆一并捎了来,这一看,唐甫明察觉到,这房间布置虽不如何精细,却处处都是唐煜生活过的模样,譬如这孩子看完了书不爱收拾,桌子上便横七竖八都是他看过翻开的书;他爱吃的零食糕点圆桌上也备着一碟,只不过分量不多,免得他吃坏了牙。
这样一来唐甫明终于确认方才重华所说的并不是假的,帝诩竟然如此纵容唐煜,让唐甫明颇有些吃惊。
“他不过是脱力,睡几天就好了。”帝诩从屏风后转了出来,他换了一身青色衣衫,倒没有黑衣时令人畏惧了,唐甫明心知玄衣乃是帝诩自身所化,河图一战帝诩受了点伤,此时事情已了,自然不再维持幻化。
“多谢殿下。”不管唐煜情况是否严重,帝诩看顾于他乃是实情,这一声谢是必须的,唐甫明一面道谢,一面向屏风后看去,帝诩知晓他的心思,淡淡道:“去看看他吧。”
唐甫明连忙转到屏风后,唐煜躺在床上,虽然脸色苍白,但呼吸平缓神色平静,的确没什么大碍,直到亲眼看到了,仔细检查过了,唐甫明才松了口气,他握住唐煜的手,觉得手指冰凉,便捂暖了之后小心地放进被子里去,接着坐在床边盯着唐煜眉目秀丽的脸怔怔出神。
帝诩没有管他,自顾自在外头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重华侍立一旁,踌躇片刻还是小心问道:“殿下,阿煜他……究竟是……”
帝诩看了她一眼,“莫要多话,此事尚未成定论。”
重华被他黯黑的眼瞳一瞧,顿时脊背一凉,不敢再多话。
过了片刻,帝诩又道:“你可以告诉祁南迁,唐煜没有任何问题。”
重华恭敬应下,她心底里也为殿下这句话松了口气,倒不担心殿下点出她与祁南迁的关系,这点子事殿下早就知道了。
里头唐甫明自然也听见了,他长吸了口气,从里头出来,整一整袍袖,神色郑重,竟就要向帝诩跪下,帝诩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淡淡说道:“不可。”唐甫明膝盖下陡然而生一股力量,让他跪不下来,他也不坚持,只是苦笑道:“看来殿下不肯应老夫的请求了?”
帝诩闭着眼,“已经答应过的事又怎会反悔。”
唐甫明一怔,帝诩继续道:“河图碎裂,我与少钧各持一片,剩下的散落四方,事关重大,还请唐大人多多留意。”说罢不待唐甫明回应,一盏残茶泼出,唐甫明眼前一片模糊,再转清晰时便已是自己家了。
祁南迁此时却正好踏进门来,见到唐甫明,吃惊道:“舅舅,你没去殿下那儿吗?”他着急忙慌吩咐完属下后便快马加鞭赶了回来,心想着舅舅一定去了殿下那里,便直接来唐府上等待。
唐甫明将方才之事一一说了,叹道:“看来殿下与阿煜很是有缘,只能指望殿下了。”
祁南迁听闻唐煜无事便放下心来,对此比唐甫明看得还开,他摸了摸下巴,“有了殿下看顾,阿煜说不定有大奇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