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1、鬼影壁画(六) ...
-
那老仆腿脚不便,等他颤颤巍巍追到大堂时,安碧槐和唐煜已经自顾自地坐下来了,他知道二人这次不见到韩琦不会罢休,老仆浑浊的双眼转动了一下,“二位大人稍等,我这就去请主人。”
唐煜在大堂里无所事事地转了半个时辰,韩琦才慢吞吞走进来,他的脸色蜡黄,双目底下有一层厚重的黑眼圈,看起来像是多日未睡,他从唐煜走过时,唐煜闻到他身上有一股浓重的酒气,唐煜无论如何都不能将眼前这个发髻散乱,衣衫不整的人与远近闻名的清高画师联系起来。
韩琦啜了一口茶,带着血丝的双眼从茶杯上方打量着两人,“二位姓甚名谁,来自何处,连拜门贴都不递就擅自闯进来,也不怕我告官吗?”
安碧槐神色自若地笑了笑,“如果不怕官府在府中查到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韩公子大可现在就去告。”
韩琦冷哼了一声,“韩某做事光明磊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倒是你私闯我府邸,又血口喷人,话里有话,当真是小人所为。”
唐煜磨了磨牙,韩琦说话太难听,难怪会得罪那么多人,好在安碧槐即便面对恶言恶语依旧从容不迫,没受一点影响,他向着唐煜颔首,示意唐煜继续往下接,大约是希望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唐煜能缓和一下气氛。
“我二人来自通玄院,是奉陈王的命令前来询问的,韩公子应当对陈王宴会之后,刘大公子和陈王侍妾病倒之事有所耳闻吧?”唐煜斟酌了一下语句问道。
“笑话,”韩琦将手缩到袖中,弓着背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架势,“宴会出了问题,不去找管理膳食的人,找我一个画师问什么?”
唐煜盯着他的脸,道:“二人房间内都挂着您的画,而我们发现画上附着了少量的阴气,就是这股阴气使得他们得了病,如果只是他们二人,我们也不会来打搅韩公子,凑巧的是,在这之后,还有三个收藏您画作的人也生病了,且症状一模一样,还请韩公子为我们解释一下。”
韩琦的眼角轻微跳了一下,“呵呵,”他的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笑容,“我赠与别人的画,少说也有几十幅,怎地就五个人出了问题?恐怕是有人想陷害韩某吧。”
随着他这冷冰冰的话,唐煜不着痕迹地离韩琦远了一些,他觉得方才在韩琦身边有一种阴冷的感觉,十分不舒服,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老感觉韩琦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不住地打量着自己,只是他一对上韩琦的眼睛,又发现他其实是在看别处。
安碧槐自然注意到唐煜的小动作,他有意无意地隔在韩琦与唐煜之间,“新人不会说话,还请韩公子莫怪,我们并非怀疑韩公子,只是韩公子醉心于绘画,对周围事物恐怕不是那么注意,安某冒昧请您将近日的行程告知,好让我们核实一下。”
韩琦的目光总算离开唐煜,落在安碧槐身上,“我近来身体不适,都在家中休息,并没有出去过。”
“我看韩公子印堂发黑,可不止身体不适这么简单啊,如果可以的话,”安碧槐建议道:“我这位小兄弟擅长勘察风水,可否让他看看是否是房子的布置出了差错。”
唐煜便抬头看了一下大堂,大堂里挂了几幅韩琦自个儿的画,挂在这么明显的位置,看来他对自己的画作相当满意,不过这几幅倒没让唐煜察觉出什么来。
韩琦神经质地抽了一下嘴角,站起身来挡在唐煜身前,“你们在陈王面前装神弄鬼我不管,别跑到我家来跳大神,好了我要休息了,二位请回吧。”
见再也问不出什么,安碧槐起身告辞。
唐煜回身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心有余悸道:“他看着我的时候,我总觉得还有另一双眼睛注视着我。”
“他被附身了?”
“不大像,”唐煜迟疑地说:“我听父亲说,被附身的人会行止失常,说话语无伦次,但韩琦除了憔悴一些,其他行为还挺正常,不过他的人倒跟他的画一样,十分阴郁,还透出一股淡淡的阴气,叫人不舒服。”
安碧槐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我猜事情的源头就在韩琦身上,不过他如此不配合,可真是头疼,现在也不晓得他是从哪里染上阴气的,我先派人盯着他,看他接下来有什么动作,时候不早,今天就到这里吧。”
老仆确定两人离开了,这才颤巍巍地走回去准备禀告主人,刚来到正厅,便见韩琦在厅中踱步,神色变幻无常,嘴里不断喃喃自语,他年纪大了,听不太清楚韩琦在说什么,只有隐约几个片段,“不行……要杀……放过绮儿……”
老仆在门边站了一会儿,驼着背慢慢离开了。
时近正午,安碧槐索性大方,带着唐煜去吃午饭,两人边吃边聊,话题绕到了帝诩身上。
“你跟那位相处的不错啊。”安碧槐与通玄院其他人一般,称呼帝诩为那位。
唐煜笑眯眯的,“嗯,师傅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安碧槐咋舌道:“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你没感到他周遭有一股很强的威压吗?我就连从他身边经过,都觉得喘不过气来。”
唐煜倒是从来没有这种感觉,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安碧槐早就摸透唐煜的脾性,他是个心宽迟钝的人,后知后觉也很正常,勉强用这个理由应付过去以后,安碧槐突然想起什么,凑到唐煜身边神神秘秘地问道:“那你见过他的长相没有?”
“嘿嘿,”唐煜得意洋洋地傻笑,“我师傅长得可好看了,恩……比我见所有人都好看。”
安碧槐问:“不会连眼睛都看到了吧?不是说凡人若是直视他的眼睛,轻则疯癫,重则一命呜呼吗?”
唐煜鼓着腮帮子,气愤道:“是谁乱说的!”他想了想,补充道:“师傅是眼睛黑了点儿,但你看我不是一点事儿都没有吗,安大哥你别听别人胡说八道。”
安碧槐对此不置可否,“这可不是别人胡诌的,是司天台记录里白纸黑字写着的,既然如此,那大半就是真的,不然那位为何天天都带着幂篱?”
唐煜皱着眉头,他没办法反驳安碧槐的话,不知怎地心中有点难过,“那书里还记载了别的吗?”
唐煜最近是经常跟帝诩待在一起,只是大部分时间都是唐煜一个人在讲话,帝诩从不提及自己的事,唐煜也不去问重华和云阳,那两人口风很紧,问也问不出什么,即便唐煜有心想探知,也没有门路。
安碧槐摇摇头,“记录里每次提到他都是一笔带过,再加上他总是独来独往,我们对他的姓名样貌身份一无所知,这些事情,恐怕只能去问你父亲,不过唐大人未必肯告诉你。”
唐煜拨了拨碗里玲珑的云吞,难得沮丧起来,安碧槐见状,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你们这么熟了,你自己问他不就好了?”
唐煜丧气地瘪了瘪嘴,如果单方面认为很熟也算熟的话。
不过唐煜的郁闷之情在踏入白墙的一瞬就消失无踪了,他松开缰绳,白泽立即便冲去后院吃草,唐煜则撒着欢往帝诩的书房跑去。
“师傅,我回来啦。”笑容满面的唐煜在看清楚书房内的情景之后,马上就笑不出来了。
在帝诩的对面坐着一名女子,雪白的腕子搁在几案上,帝诩的手指按在女子的胳膊上,听到响动便抬头看了唐煜一眼,复又低下头去。
唐煜觉得自己心里空了一块。
那名女子也回过头来,朱唇星眸,竟然有点眼熟,“姑获?”
女子应了一声。
姑获被帝诩带回来之后,一直关在后院的小屋里,说是等魔气散尽之后才能出来,唐煜原本以为要等很久,没想到只过了半个月就出来了。
唐煜跑到她身边,盘着腿坐着,一副见到老朋友的兴奋模样,“你没事了?”
姑获身上的羽衣已恢复成一层白色的薄纱,薄而不透,衬得她身姿曼妙,她点点头,“殿下每隔三日便会替我驱散一次魔气,不然我也没这么快出来。”
唐煜问:“那你还可以回天上去吗?”
“我杀了太多人,已经不能再回天上去了,”姑获淡淡地说,脸上并没有多少伤心的情绪,“不过殿下允许我留下修炼,今后我便留在此处了。”
“对了,”唐煜看到她便想到祁南迁之前曾问过的问题,“你是怎么从封印里出来的?”
姑获摇摇头,“我本来在封印中沉睡,也不知怎地封印就开了一道缝隙,外头的气息透了进来,我怨恨深重魔气缠身,自然拼命挣扎,封印挡不了多久,我便挣出来了。”
“祁南迁说封印上有人为破坏的痕迹,应当是有人故意放你出来的,”帝诩语气不善道:“不知是谁这么好心。”
姑获淡雅若莲花的脸上浮现出些许笑意,“我先回去了,不打搅你们了。”
她给唐煜腾出位置,唐煜便挪到她的位置上跟帝诩面对面坐着,还没来及说话,就看到自个儿送给帝诩的伯奚后面写着斗大的唐烦烦三个字。
唐煜捧着伯奚一脸哀怨,“师傅觉得我很烦吗?”
“不是我写的。”帝诩神色怡然地翻过一页书。
“骗人,”唐煜瞪着眼睛,“这里除了我和师傅,平时都不会有人过来的!”
帝诩悠悠然瞥了他一眼,“刚才姑获不是来过了?”。
唐煜顿时哑口无言,四仰八叉地往地板上一倒,皱着包子脸不再说话。
“怎么?”帝诩问道,唇边凝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唐煜有气无力道:“我白日出去办公的时候,不甚魔气入体,师傅也帮我驱散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