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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鬼影壁画(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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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玄院有专门留给官员们留宿的屋舍,只不过里头布置简单,唐煜虽然并不娇生惯养,但早上爬起来的时候还是颇有些头重脚轻之感,他龇牙咧嘴地揉了揉脖颈,对也是一脸困倦的安碧槐抱怨道:“这瓷枕太小了,我一晚上脑袋砸下来好几回,痛死了。”
安碧槐打了个呵欠,从青岚手中接过拧干的巾帕敷在脸上,闷声闷气得道:“那得烦劳你去向祁少监求个情,当初可是他同意了,方才置办这些物事的。”
两人没睡多久,又睡得不怎么好,无精打采地往三院走,走到半路,便看见一个面目普通至极的人正站在大门外等候,安碧槐精神一振,快步走上前招呼道:“李四你来得倒早。”
李四微微一笑,也不多话,将调查的事情讲了一遍,末了道:“绿绮姑娘今日正好便在乘云楼,安大人想见她再方便不过了。”
这话里似乎别有含义,唐煜有些迷糊地看了安碧槐一眼,安碧槐却没什么表示,只是笑着看了李四一眼,李四眉毛一跳,忙道:“那我先走了。”
安碧槐开了门,进去取了些东西,出来后道:“既然去乘云楼,便顺道在那儿吃点东西吧。”
唐煜吐了吐舌头,“那儿东西可贵了,真的要去那里吃吗?”
安碧槐道:“没关系,不会留你在乘云楼刷碗的。”
乘云楼在长安城鼎鼎大名,除开它贵的离谱的菜价,其背后的秦王府也是缘由之一,唐煜倒还真的从未去过,等到了乘云楼门口,唐煜先是张了张嘴,接着诚恳地转头对安碧槐道:“安大哥,我觉得咱们还是到别的地方吃饭吧,像方才路过的面摊就很不错。”
安碧槐下了马,门口立即有人过来殷勤地将马牵走,唐煜见他笃定的模样,只得也下了马,硬着头皮跟着安碧槐进了这从大门口就开始金碧辉煌的酒楼。
刚一踏入酒楼,就有一名穿着深色衣饰的人迎了上来,向安碧槐毕恭毕敬地道:“未知安郎到,有失远迎,请这边走。”
唐煜微微张开了嘴,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安碧槐却没有解释的意思,神在在地跟着那人上了楼,进了走廊末端一间布置精雅的房间,唐煜只得拔脚跟上,这房间里头除了一张小小方桌,还放置着一张软榻,塌边小几上已经放好了一碟精致点心,角落处一尊炉鼎正燃着苏合香,房间虽小,布置处处可见用心,显然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安碧槐仿佛很是习惯了,招呼唐煜一道坐在方桌边后,笑吟吟地对那守在一旁的管事道:“我们匆忙过来还未用饭,上些早食来罢。”
管事恭敬应下了,便退了出去,唐煜一边眼珠子到处乱看,一边已经伸手去拿软榻边的点心,安碧槐笑着打了一下他的手道:“你是有多饿,先忍耐片刻,否则待会你就后悔了。”
唐煜鼓了鼓嘴,好奇地问安碧槐:“安大哥似乎是这里的贵客?”
安碧槐一手托腮,一双深碧色眼眸似笑非笑,显得他带着异域色彩的容貌愈发深邃俊美,“不过凑巧认识秦王罢了,以后你若是想来尝尝鲜,也可报我的名字,在这里我可比你表哥有用多了。”
他话音方落,便有美貌侍女呈上各色点心早食,丰盛至极,摆满了整个方桌,看得唐煜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安碧槐屏退了众人,只留一人在外头等着,两人痛痛快快吃了一场。
待唐煜咽下最后一口糕点,心满意足地擦起了嘴,安碧槐方才叫守在门外的人进来,“你家主子呢?”
侍女眨了眨眼,欢喜道:“安先生这回来找殿下吗?”
安碧槐点了点头,“我要问他些事儿。”
侍女脆生生应了,喜悦之色毫不掩饰,步履飞快地走了出去,没过一会儿,门上敲了两声,一张清秀脸庞探了进来,“碧槐你找我?”
安碧槐坐在软榻上,向他勾了勾手指,那清秀青年立即眉开眼笑地推门进来,坐到了安碧槐身前,“你怎么会想到找我?”他眼里带着一点儿期盼之色,尽管容貌只称得上端正清秀,却叫人看了便产生怜爱之意,不舍得拒绝他。
安碧槐却像是习惯了,“有桩案子需得问问你罢了,倒是烦劳你百忙中还得抽空过来。”
他语气生疏,面色更是严整起来,看得一旁唐煜心里暗暗奇怪,这清秀男子怕就是秦王殿下,只是殿下尚未来之前,看安碧槐举止神情似乎与秦王殿下很是熟稔亲昵,怎的人家一来,安大哥就表现得如此冷淡呢?
秦王听得安碧槐言语,神情立时沮丧起来,但他似乎也习惯了,便问道:“什么事?”
安碧槐问:“你们这里可有一名乐伶名唤绿绮?”
“有的。”秦王老老实实地回答道,“绿绮她现下便在楼下,可要喊她过来?”
“先不忙,”安碧槐止住了他的动作,“你可知她与韩琦是什么关系?”
“韩琦?”秦王皱了皱眉,“绿绮不过是托庇在乘云楼下,至于她跟谁来往,乘云楼并不管。”说罢,他又好奇道:“韩琦不是如今鼎鼎有名的画师么?”
安碧槐没有理会他,只是思索片刻后,让他请绿绮姑娘上来。
绿绮姑娘如其名,穿着一身浅绿罗裙,黑发润泽,面容秀美,先不论其乐技如何,光这份容貌身姿,便配得上在乘云楼献艺,她神情中似乎带着一丝忧愁,见到安碧槐和唐煜后,不卑不亢地行了礼,方才细声问道:“不知几位唤奴有何事?”
安碧槐开门见山,“你与韩琦是什么关系?”
绿绮脸色一白,接着深深低下头去,过了片刻方才答道:“高山流水……”
安碧槐笑了起来,“他是画画的,你是弹琵琶的,哪里来的高山和流水?也罢,我只问你,你最近见过他吗,倘若见过,他可否有些奇怪之处?”
绿绮有些犹疑,她抬眼看了看安碧槐,又看了一眼唐煜,唐煜连忙对她笑了一笑,约莫是唐煜长得讨喜又可亲,绿绮踌躇再三还是向着唐煜说道:“敢问两位大人贵名?”
安碧槐示意唐煜来接手,唐煜便坐正了身子,道:“我二人隶属通玄院,唤我唐煜便可,这位是安主簿。”
绿绮又站起身郑重行礼,“原来是通玄院的大人,奴失礼了。”
她重新坐下后,便不再犹豫,将关于韩琦之事一一道来,末了说道:“奴前两日去寻过韩公子,但韩公子闭门不出,不肯见我,奴虽是卑贱之人,却也不能长时间在闹市里抛头露面,只得回了。”
唐煜与安碧槐对视一眼,看来这韩琦确是有些问题,否则怎会连红颜知己都舍得避而不见,这时又听绿绮问道:“可是韩公子出了什么事?”
唐煜见她忧色更甚,忙安慰道:“这倒不是,只不过通玄院有些事想要问他罢了,绿绮姑娘不必担忧。”
绿绮的脸色这才好转了一些。
唐煜便趁机问道:“我听闻韩公子同上官虹之间积怨已久,各中缘由,姑娘可知一二?”
“市井口舌,不足为信,”绿绮捻着一方手绢,显出一丝气愤,“其实韩公子同上官本是好友,两人每画好一幅画便会请对方来评鉴,他们在湖中亭里畅饮,我则在一旁弹琵琶助兴,现在想来,真是一段美好的时光。”
“后来发生了什么吗?”唐煜眨了眨澄澈的双眸。
绿绮抿了抿唇,忍不住唇边溢出的叹息,“后来他们因一些小事起了口角,两个又都是倔强的人,当即起誓说老死不相往来,之后便真的不再见面,但我知道上官是关心韩公子的,他每次见到我,都会有意无意地探听韩公子的近况,韩公子脾气执拗,因此得罪了一些人,也都是上官出面摆平,只是韩公子过于沉迷绘画,不知晓罢了。”
唐煜摸了摸下巴,事情比他想象中要复杂,他这颗经常被批评过于单纯的脑袋需要一点时间将事情的脉络理顺。
待绿绮离开后,安碧槐淡淡道:“看来还得再去一趟韩府。”
唐煜皱眉道:“连绿绮姑娘都不见,韩琦这次会见我们吗?”
“我就不信他天天不见客,大不了我派人每天三次去问就是了。”安碧槐也不嫌此计烦人,理所当然地说道,“走吧,现在就过去。”
他们出来时,秦王还出来相送,十来个侍女站在秦王身后,看秦王满脸委屈不舍得送安碧槐,个个脸上都写着心疼,待唐煜和安碧槐走远了,安碧槐方才道:“你有什么想问的就说,别老看着我。”
“安大哥,你跟秦王殿下到底是什么关系啊?”唐煜眨巴着眼睛问道。
安碧槐沉吟片刻,“算是……朋友罢。”
唐煜撇了撇嘴,在心里腹诽,哪有这样相处的朋友,那秦王殿下,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对安碧槐有情,而安碧槐的态度却十分微妙,说他不喜欢秦王吧,也不是,但秦王一出现,他就冷淡非常,看着有些刻意为之的感觉。
唐煜想不明白,干脆不问不想,眼下还是韩琦之事最为紧要。
韩琦住的地方离乘云楼有些距离,等他们到时已近正午,青岚上前叩门,这一回门开得倒是很快,还是上次那位老仆,他在门缝里打量了一番三人,似乎认出了是曾经来过的人,“诸位还是来寻我家主人吗?不好意思,我家主人现下不见客。”说罢便要关门。
青岚早受了安碧槐的命令,此刻立即上前一把卡住了门,她是人偶,质地坚硬力道又大,那老仆猝不及防竟被她将门卡开了些许,露出里头绿色盈盈的小院来。
安碧槐下马,笑吟吟地对那老仆颔首,“多谢老丈行了方便。”
唐煜跟在后头,两人一道钻进了院子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