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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鬼影壁画(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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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煜醒来时,帝诩已经不在书房了,书房里点着一根蜡烛,已经烧了一半,他看着几案上的伯奚,将脸的一面扭到正对着帝诩的位置,这才心满意足地出了门。
因为有通玄院的令牌,唐煜很顺利地通过金吾卫的盘查,到了大光寺,安碧槐和青岚已经在那儿等着了,见到唐煜,安碧槐便招招手,示意唐煜赶紧过来。
祁南迁之前跟大光寺的住持打过招呼,因而在安碧槐扣了两下门环之后,一个小沙弥打开门,将他们请了进去,小沙弥举着灯笼在前方带路,“二位施主来早了,那两面壁画要到子时才会发出响动。”
两面壁画的位置正处在大殿两边,但凡来上香的人,只要绕过大门的影壁,就能看到墙壁上的绘画,夜晚的视线不如白日来的好,尽管月色皎洁,唐煜也只能看到墙壁上简单勾勒的线条。
“初时来参拜的人们只冲着韩琦的名声和画来的,三日之后,便传出壁画中封印着厉鬼的消息,自此之后,大光寺的香客便络绎不绝,远远超出我们最初的预想。”小沙弥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灯笼举到壁画前好让他们看的更清楚。
就在模糊的光线照到壁画上的同时,唐煜看到画上人物的眼中闪出两抹绿光,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正想要摸出符纸,安碧槐按住他的手,道:“莫急,你看仔细。”
唐煜定下神,再次望向壁画,原来那两抹绿光是画里人物的眼睛,因为用了特殊颜料的关系,从不同的角度看上去,眼睛的颜色随时会变化。
唐煜舒了口气,就着微弱的烛光查看着壁画,壁画上画的是菩萨出游的场景,一众菩萨立在云端之上,衣袂飘飘眉目含笑,或交头接耳或做微笑状,浮云微动,仙气袅袅,呼之欲出。
然而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每位菩萨的手中拿的不是宝器,而是一个个惨白的头盖骨,他们的脚下踩的是一个个极力挣扎的鬼魂,鬼魂脸上痛苦的表情栩栩如生,再将其与宝相端庄的菩萨一对比,简直是天宫与地狱的区别。
唐煜不由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算是明白那些香客的心理了,因为怕自己罪孽深重,之后死去之后被踏在菩萨的脚下做垫脚鬼,永世不得超生,所以才捐香火钱妄图洗刷罪孽。
“真是一幅好画!”安碧槐赞许道:“我听说韩骐的架子很大,不高兴做的事,谁也劝不动他,不知住持是用了什么法子邀他来做画的?”
沙弥摇了摇头,“虽然住持同韩骐先前就相识,但一开始请他作画时,他很果断地拒绝了,住持为此绞尽脑汁,但无论是送金子,还是奉上奇珍异宝,韩骐都不为所动。”
“那为什么又……”唐煜将目光从画上收回。
沙弥面露难色,似有难言之隐。
“小师傅大可放心,你同我们讲过的事,我们绝不会外传。”安碧槐郑重道。
即便知道周围没人,沙弥还是左右查看了一下,这才凑近两人,压低声音说:“后来我给住持想了一个法子,让他去邀请另外一位画师上官虹来作画,并且差人将消息放出去,再去求韩骐,韩骐立马就答应了。”
安碧槐一击掌,“真是个妙法。”
唐煜也听过上官虹的名号,他的画技虽在韩骐之下,却胜在为人谦和,因此结交甚广,听说陈王有意邀请上官虹到自己府上做专职画师,只是唐煜还不明白怎么个妙法。
安碧槐看着唐煜眉头微皱的模样,解释道:“你不常在外走动,自然不知道,韩琦同上官是死对头,上官嫉妒韩骐的画技,韩骐则唾弃上官拉帮结派,这两人积怨已久,从来不在一个场合出现,住持邀请韩骐不成,再去邀请上官,上官是出了名的好说话,多半会答应此事,韩骐自然不想让上官抢自己风头,他给大光寺画壁画,多少带了一点向上官挑衅的意思。”
唐煜撇了撇嘴,不以为然,“韩骐为人清高,又在意这些俗事。”
“这你就不懂了,”安碧槐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既然处在尘世,再清高的人也是有欲望的,倘若韩骐真的看淡,以他的身家,大可归隐山林不问尘世,为何又出入王侯将相的府邸,给他们画画呢?说到底还是贪恋名声。再者说,绘画是韩骐毕生追求的东西,是他的执念,倘若有一个人随时会超过他的成就,夺走他的名声,只要是人,就必然诚惶诚恐。”
唐煜掻了掻后脑勺,“原来如此。”
“韩骐在壁画完成之后还来过一次,”沙弥道:“见到慕名而来的人之后,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尽管知道不该这么说,但我觉得正如安施主所说,韩骐并非世人口中那般超凡脱俗。”
“韩骐作画时你们可有看着?”安碧槐问道。
“他不许我们在壁画完成之前观看,只有住持偶尔进去瞧一瞧进度,不过……”沙弥露出伤心的神态,“住持一个月前圆寂了。”
唐煜隐隐觉得不对劲,为什么与韩骐相关的人都死了?
“敢问住持是如何……”
沙弥低吟了一句佛号,道:“住持每日要主持早课,那日我同往常一般去喊他,结果发现他躺在榻上,面容安详,已经去了。”
“住持身体不好吗?”唐煜又问。
沙弥摇了摇头,“住持的起居一直是我照料的,之前并没听他说过身体不适,他突然离世,寺庙里的人都很吃惊。”
这死法跟钱二如出一辙,唐煜跟安碧槐对视了一眼,他从安碧槐的眼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安碧槐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两个人在壁画前等了一个时辰,就在唐煜以为今晚不会再生事端的时候,他听到了低低的呻吟声,沙弥念着佛号,站远了一些,唐煜便从他手中取过灯笼,向着壁画照去,只见菩萨手中握着头骨眼中钻出一条青蛇,不住地吐着信子。
而他们脚底踩着的小鬼也纷纷动了起来,不停地扭动着身体,想从脚底下钻出来,唐煜甚至能看清楚他们手上暴起的青筋,他不禁怔了一下。
“小心!”安碧槐拽住唐煜的手。
唐煜打了个趔趄,便见一个小鬼从壁画中钻了出来,如果不是安碧槐及时拉他一把,他估计得被咬上一口。
攻击唐煜的小鬼探出上半身,不断地冲着唐煜嘶吼,但他的另一半身体还踩在菩萨的脚下,只能徒劳地叫嚣,唐煜从短暂的惊吓从回过神来,气愤地掏出一张符纸拍在小鬼的脑袋上,符纸泛起一道金光,如同绳索缠绕上小鬼的身体,像捆粽子一般将它捆了个结实。
唐煜朝着小鬼吐了吐舌头,“有本事再出来啊!”
“好重的怨气,”安碧槐皱眉道:“看来明日还得让通玄院的人过来清除一下。”
唐煜挑衅完小鬼,得意地笑了笑,“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安碧槐耸了耸肩膀,“先回去吧。”
唐煜正想回身跟沙弥道谢,却见沙弥跌坐在地上,惊恐地望着壁画,将近扭曲的五官比壁画上的小鬼好不了多少。
“小师傅怎么了?”他弯下腰去扶沙弥。
沙弥紧紧地拽住唐玉的手,“上…上官虹!”
“什么?”唐煜歪了歪脑袋。
“钻出来的那个鬼魂,是…是上官虹!”沙弥颤抖着说道。
唐煜扭头看了一眼壁画,被绳索束缚住的小鬼还在不停地挣动,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喊声,“你说那是上官虹?”
沙弥念了两句佛号,稍稍镇定了一些,鼓起勇气再往壁画上瞧了瞧,“乍一看上去十分相像,仔细看却又不怎么像了,不过上官虹的额角有块疤,这小鬼额上也有,所以我才吓了一跳的。”
“唐煜,你先布个简单的锁阴阵,不然这怨气会影响周围居住的百姓。”安碧槐道。
说是简单的阵法,其实也要用到十二面白旗,虽然唐煜对布阵专门练习了一段时间,但真正布起阵来可比练习时要紧张多了,若是不慎折断白旗,很可能被术法反冲,伤及经脉,等到唐煜小心翼翼地立好最后一面旗子,已是一个时辰以后了。
唐煜舒了口气,抹了抹额角的汗水,“怎么了安大哥,都一个时辰了,你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
安碧槐缓缓说道:“如果我告诉你,上官虹在两个月前就已经死了呢?我方才问过小师傅,上官虹是在壁画完成的前一晚死的,如果我再告诉你,上官虹也是在睡梦中死去的,你又如何想?”
“啊?”唐煜吃惊地瞪圆双圆,“不会这么巧吧?”
安碧槐点点头,“我也不认为世间有这么巧的事,昨日我托李四去调查点东西,今早应当会有结果,时候不早了,你就跟我回通玄院过一晚吧,明早少不了还要奔波一趟。”
“好,那我去牵白泽。”
寺院门在唐煜身后缓缓关上,唐煜自然没看到在宝殿顶上,有道身影一直正注视着他离去。
“殿下,你不会在这里看阿煜摆了一个时辰的阵法吧?”缓缓步来的美人如此笑道。
“出来散步时碰巧遇到罢了。”帝诩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留下重华还在身后掩着嘴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