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幻异编》歌平

16、鬼影壁画（一）

　　“今天就要去通玄院了吗？”重华一边给唐煜剥葡萄，一边问道。

　　唐煜点点头，吃完最后一个云吞，把碗一推，抹抹嘴，“表哥说他们那里缺人手，让我早点过去帮忙。”

　　重华擦擦手，示意大萝把空盘空碗收了，“通玄院可不算近，你日后来回都要自个儿走么？天气热起来了，若是中暑可怎么好，你又受妖精们的亲睐，路上出个岔子殿下可没法向你父亲交代。”

　　她絮絮叨叨说了好些，听得唐煜也很为难，他不是没想过骑马，然而普通马匹进不了宅邸，若是拴在门外又无法时时照料看顾。

　　“要不去后院的牲口棚牵一匹？”云阳建议道。

　　唐煜连连摇头，牲口棚里的那群家伙长的怪模怪样的，别说带出去会吓着别人，就连唐煜自己都感觉骑在上头很奇怪。

　　云阳摸了摸下巴，“那牛头呢？在街上骑只牛应该还好吧？”

　　“如果是正常的牛也还好，”唐煜想到自己第一天晚上遇到的牛头妖怪，“可那家伙还长了人的身体，难不成要让我骑在他的脖子上？”

　　唐煜想象了一下画面，实在令人羞耻了。

　　“把白泽牵给他吧。”在一旁喝茶的帝诩冷不丁说道。

　　“白泽？”唐煜惊讶道：“白泽不是神兽吗？”

　　重华掩着嘴轻笑了一声，“神兽白泽早就不知所踪了，这只白泽是十年前殿下在昆仑遇到的，当时它受了很严重的伤，央求殿下救救它，于是殿下就将它带回来，谁知道伤养好之后它就不愿意走了，终日在院子里游荡，平时自己找点吃的，不需要费心，于是我就随它去了，你等等，我这就将它带来。”

　　不过片刻，重华就将白泽牵了过来，白泽的身上带着崭新的鞍具，应当是重华刚给它安上的。

　　它的模样像一匹普通白马，一身绸缎似的白毛在阳光下亮的晃眼，额头上长着一根长角，眉心处另有一只眼睛，只不过是闭着的。

　　唐煜绕着它转了两圈，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毛，顺滑地像一块上等的丝绸。

　　重华把缰绳塞到唐煜手里，“快去吧，不然要晚了。”

　　白泽虽然与白马长得极像，但个头却小了一圈，再加上它奇特的外貌，唐煜实在不觉得能骑着它出门，他吭吭哧哧地犹豫片刻，小声道：“白泽还这么小，可以驼得动我吗？”

　　本来还在啃草皮的白泽闻言忽然抬起头，“你说哪个小？瓜娃子，我的年龄都可以当你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你是不是嫌弃我长地矮？长地矮咋个了嘛，七尺男儿多了去了，我这叫特色你晓得不，晓得不？！”

　　唐煜愣住了，谁能告诉他，这只美得不可方物的神兽为什么一开口是个粗犷的大汉声音？声音与外貌的差别也太大了吧！完全摧毁一开始在唐煜心中建立的神圣模样！与此相比，官话混着蜀中方言一起讲都不算奇怪了，只是听起来有些费劲儿。

　　“对..对不起..”唐煜傻傻地道歉。

　　“这娃儿咋个瓜兮兮的嘛，”白泽晃了晃脑袋，身上散出一圈白光来，白光消退后，不管是长角还是第三只眼睛都不见了，它看起来就像一匹普通的小马，“快上来，窝还赶着回来吃草。”

　　唐煜犹豫了一下，跨了上去，白泽驮着他走了两步，平平稳稳，唐煜这才松了口气。

　　重华塞给唐煜一个食盒，“通玄院的伙食不好，你若是吃不饱，就拿这个垫垫肚子。”

　　“师傅，我走啦。”唐煜笑着冲在大堂里喝茶的帝诩挥了挥手，接着便由白泽载着出了结界。

　　“殿下，”云阳远望着唐煜离开的背影，“你对唐煜煜是不是太好了一点？”

　　“好吗？”帝诩反问。

　　云阳敲了敲几案，“那是白泽，千年难得一遇的灵兽，就这么给他可以吗？”

　　帝诩放下茶杯，一脸的漠然，“白泽放着也没别的用处。”说完也不理云阳，负手走了出去。

　　唐煜战战兢兢的，终于安全到达通玄院，他将缰绳交给仆役，又从袖中摸出一块金子塞到仆役手里，叮嘱道：“给他找个干净的地方，再买一堆最好最水嫩的鲜草给他。”

　　白泽没有说话，但唐煜从他的眼神看出了几个字，瓜娃子，算你上道。

　　唐煜去找祁南迁，祁南迁放下手头的活，勾着唐煜的肩膀往外走，“走，我带你去三院。”

　　通玄院内分三个院，每院三到八人不等，平时各自为政，只有发生重大事件或者特殊事件的时候才会聚到一起。三院刚走了两个人，人手严重不足，忙的昏天暗地，正好祁南迁也算三院的人，就把唐煜安排在自己的身边，好有个照应。

　　三院的八扇门都大敞着，偶尔有穿堂风吹过便响起呼啦呼啦的翻书声，地上桌上，堆满了各种书籍与公文，混乱的一塌糊涂，一个人伏在案前打着呼噜。

　　祁南迁走过去踹了他一脚，“都什么时候了，还睡。”

　　那人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水，“我说祁少监，我从昨晚彻夜忙到今早晨钟敲过，就睡了半个时辰不到，你压榨人得有个限度吧。”

　　这人高鼻深目，一看就知道是个胡人，唐煜知道三省之中确实有胡人任职，却不想连通玄院中也有。

　　祁南迁无视掉他的抱怨，“青木呢？”

　　“出去了，”那人的目光落在唐煜脸上，笑道：“哟，这是新来的？长的挺俊俏的。”

　　祁南迁推开他过于凑近的脸，“这是我表弟唐煜，你别打他主意，阿煜，这位是安主簿，为人不大靠谱，平时有事千万别找他。”

　　安碧槐不但不恼，反而挤挤眼睛，笑嘻嘻道：“我们三院没那么多需要遵守的礼数，我比你年长，你若不嫌弃可称呼我一句安大哥，或者直呼我碧槐也无妨。”

　　看模样是个好相处的人，唐煜暗暗松了口气，“那我便唤你安大哥吧。”

　　“啊，对了，还有个人。”安碧槐朝着屏风招招手，从屏风后面走出一名身着胡服的少女，长发高高地扎成一束，作江湖人士装扮，少女的脸苍白的没有血色，温顺地站在安碧槐身侧，一双蓝眼睛则定定地落在唐煜身上。

　　“这是我女儿，青岚。”安碧槐笑着介绍道。

　　青岚款款向唐煜行了个礼。

　　唐煜惊讶的目光在青岚和安碧槐的脸上来来回回巡视着，青岚大概十七八岁的模样，安碧槐最多二十五六，怎么凭白有个这么大的女儿？难不成安碧槐也是妖怪？但如果有妖怪在通玄院中任职，父亲和表哥没理由不告诉他。

　　祁南迁翻了个白眼，“你今个儿不是要去要刘尚书家吗？”

　　安碧槐一拍脑袋，“你不说我都忘了，唐煜左右也是闲着，不如跟我一起去？”

　　祁南迁点点头，“估计不是什么大事，阿煜就跟碧槐一起走一趟吧。”

　　刘尚书家有点远，安碧槐叫仆役牵来马，他和青岚各乘一匹，白泽被牵来的时候，嘴里还嚼着嫩草，看他的神态，这草应该还算和他的口味，唐煜又松了口气。

　　祁南迁围着白泽转了一圈，震惊道：“这莫不是白泽？”

　　“嗯，师傅给我的。”一提起帝诩，唐煜脸上的笑容就甜的跟蜜糖似的，得意劲儿一眼就能瞧出来。

　　“哎呀哎呀，”安碧槐连连赞叹道：“有位高人师傅真是不错。”

　　唐煜跟着安碧槐来到刘尚书家中，刘尚书神色忧郁，相互客气一番之后才讲起事情起因，原来出事的是刘尚书的大儿子，他的儿子那日晚上参加完陈王的宴会，坐马车回家时还十分清醒，谁知回到家中就神情恍惚，上吐下泻，服药之后稍稍安稳了一些，就躺下去睡了。

　　因为大儿子少时起身体就不好，起初刘尚书以为只是小毛小病，并不打紧，可是大儿子连续三天都如此，吃的少吐的多，面如死灰，刘尚书特意请了太医，太医却说大郎仅仅是脉象虚弱，不会产生呕吐腹泻的症状，眼见着儿子快要不行了，后来遇到一位姓杜的咒禁师，建议他们找通玄院的人来试试。

　　刘尚书自认为读的是圣贤之书，从不信怪力乱神的东西，却禁不住刘夫人的哀求，这才找了通玄院。

　　“听大人的描述，令郎可能是夜晚回家的时候染到了污秽的东西，”此时的安碧槐完全没了在通玄院里嬉笑的模样，正襟危坐道：“如果只是如此，那只要贴两道安神符咒就行了，不过一切要等查看之后才能知晓。”

　　刘尚书站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那就有劳三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