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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瓜瓜说书第三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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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是头一遭发觉自己出三尺涧以来交了这么多的仇家,竟齐齐地在绯人馆等我。而我也不过是回绯人馆取一样拉下的东西,离开的路线都决定了,却为敌得过丛生的变故。
从五凤楼下来,天还未五更,黑黢黢的街头寂悄无声,而我亦足尖飞点,只想速速取了东西就走。
而事实上我也确是……取了东西……就走——了。
破窗放入,脚未点地,窗子便嘭的一声关上了,心头正愕,余光一斜,便从正前方的铜镜瞥见头上方两把亮剌剌的大刀向我砍来。
直直吓我一跳,心如擂鼓。
如此危急时刻,当是要佩服一番我的求生意志,只脚下一转,向后退步开来,三步并作两步便身抵墙头。
我从未在绯人馆动过武,也未在青州做过什么出格之事,除了偶尔欺负欺负梅域安,何等伤天害理杀人放火之事都还未来得及做过……而如此敦厚的良民竟被人拿着刀砍,当真是令人十分郁闷,令我十分冤枉。
然危机近在咫尺,由不得多声感慨。无奈中,只得握紧手中的佩剑,屏气凝神警惕屋中的动静。
少顷,眼睛适应屋中的黑暗,视野不远之处方隐隐勾勒出一对对峙的长影。但见二人皆黑衣包身,黑巾掩面,却保持挥刀要砍的姿势,一动不动,有三步之隔。而我也立刻便明白下来,间隔的那三步本应是用来砍我的,只是我躲得极快,地方便空落下来。而方才稍反应慢些,便早已被二人擒去。
我不仅为二人的默契配合称赞。只是如此配合有度的二人却不知为何仍立在那里,竟双双既都不落刀,也不收刀,未几,又同时向后跳了一步,似因对方的行为目瞪口呆,有些措手不及。
从二人的反应来看,我知他们的武功应不会在我之上,但一想我的武功也并未精进多少,便也不好意思轻视对手了。
只我手中的剑都已握紧三回了,那二人也未杀过来。完全是忘我的盯着对方。
我都想跳过去提醒一番他们的来意了,但瞧那二人一人耳环青珠,一人指缠玉谍,只得施施然转了个身,缓缓地朝床头挪了一步,又挪了一步……大约七八步的时候,身后才有了些声响,再之便是乒乒乓乓之声,唔,那二人打起来了。
或许是行动之前就分赃不均或都想抢头功什么的。如此便便宜了我。
我只得挪得更快,走得更快,移至塌前,便从枕边取下玉息丸放入怀中,再瞧那二人打得正酣,便又灰溜溜地扶墙踱步到窗边。
莫说这二人武艺不高,打架的气势倒势均力敌,前一招男子将女子的刀打下来了,再一招女子立马又还以颜色将其刀打落,并一把擒住男子的右臂,男子挣扎几下,竟力道不敌,忽推掌到她身上,打到女子胸口,女子眼瞪若铜铃,抚胸向后,快要摔倒之际,出脚攻男子的下三路,男子身下不稳,直直向一旁插入帷帐的刀尖而去,危机之时,竟去扯女子的佩带……唔,估摸是念在同伙之谊,女子将那刀一把踢上空中,两人竟栽到一处,执手相顾……瞪眼……
我已在窗边伺机许久,明白此刻当是出逃的最佳时机,一个鲤鱼打挺飞身出去,头也不回地寻路便逃。不知逃了多久,也不知到了哪条幽巷,竟是狭路一条,两面是高耸的石墙,灰蒙蒙的视野尽头忽灰压压地上来几个人影,我定睛一瞧,目光直落在几人的刀剑之上,忙停步向反方向,步只迈一下却又在巷子的另一头瞧见同样执刀的方阵。
四处围住堵截,而我却然不知闯下何等祸事,此刻尽是悲愤。只瞧这两队人步伐整齐规整,动作迅速,目光如炬,向我奔来,瞬间又心如死灰。
也不知是痛打一顿,还是教训一番,亦或者杀人灭口?
黑衣人越来越近……我脑中却早已不是与之周旋拼杀,夺命几条的问题,什么鱼死网破,什么玉碎瓦全……那般大义岂可压在我一小女子的身上……教那些摧眉折腰的男儿如何自处?
而我也只是在想,若是投降,活命的几率能有几何?
手中的剑啪的一声落地,却是被吓掉的。而之后发生的相似场景已令我咋舌。只见那黑衣人磨刀霍霍向我……再之便越过我的头顶,两队纠缠到一处,拼杀起来。夜灰墙白,充斥在耳边的是新鲜和血腥的味道,刀戈铿锵作响,拳脚喝喝相搏,我愣了一愣,茫然而恍惚,还未来得及迈腿逃跑,身子便只是一轻。背后似被什么人轻轻一提,整个人便从高墙中飞了起来。
眼前,灰蒙蒙的一片白,颊间,丝滑滑的一阵柔。我反应许久才想到,竟是男子的衣袍,因紧拥在怀中,抬头看清他的样子有些困难。
耳边刀剑渐远,只剩风呼呼作响,猎猎不休,我飞得那般高,竟从五凤楼的楼顶,千樟树的树尖而过,鸟儿在身下飞着,眼前的风景已捻转数遭。直到一高岗上,才被放了下来,而我已迫不及待想要直到武功如此之高的救命恩人究竟是何相貌。
天空是一片澄亮的金黄,柳岸河堤也泛着光亮,他停在山头,停在离我一步的地方背对远望。身后衣儿在追,袂带在舞,我还未上前,便听到他仰天的笑声,悠远疏阔。
我顿然心生欣羡,这世间竟有如此豪放自如的笑声,这世间竟有如此性野意舒的男儿。也不知何时他转过身来,只在他开口说话时才发现真的定了他许久。
不过,当真不怪我失礼,而是这人实在是生在忒好看,竟是一比女子还柔美的相貌,可再一想方才沉然的笑声,忽尔……感觉不那么美好了。
“姑娘,姑娘……”只到他轻轻唤我一声,我心才安落一些。心想好在此人的嗓音还算正常,我多少还能靠着自身的定力应他一声,未被吓昏过去。
我冲他笑笑,他也冲我作揖。“在下久仰姑娘大名,本只想见姑娘一面,未想到姑娘竟还有其他访客,擅自将姑娘带到高岗,真是失礼。只因在下自幼便被家人惯下一毛病,与人结交必定不能有陌生人在场,如此冲撞姑娘之处,还望姑娘见谅。”
听他说完这话,我迷茫了,明明字字都听得清楚,却始终理不出他要表达的意思。怎么听着倒是他救了我倒是他不对似的……
一时间拿不准该说些什么话,却听他继续言道。“不过,姑娘如此引人注目,竟将玉清庵、玄武门之人都引至身侧,却是令在下佩服,佩服。”
我愣了愣,觉着他此话似是清楚方才那拨人的底细,便道:“图宁初踏青州,不识贵人,怕是得罪了什么人,说是公子知道些什么,还望告知一二。”
他笑道:“姑娘无需这般客气,在下倒是早已有心将这些人之身份和盘托出。”从袖中摸出把三寸长的黑柄骨扇,他一副沉然自若的模样,悠悠道:“姑娘从五凤楼到当下,共有五拨人来找了姑娘,姑娘于绯人馆见着的二人,一位是青州府尹薛凝的看家护院,一位是玉清庵的小尼姑,莫看这玉清庵白日做的是烧香拜望佛祖的功德事,可事实上却是江湖小有名声的刽子手,得庵主白如是苦心经营多年,近年来打着替人消灾的名头,豢养了一批听命与她的杀手,明行善举,暗为恶事,与青州府尹属一丘之貉。从被派出的二人资历来看,倒不足为惧,应只为求财,而这厉害的还要数将姑娘围困于暗巷之人,自西而来的是玄门人,自东而至的是武门人。不过这玄门与武门虽是同宗同门,却嫌隙已久,自是不会让对方讨了便宜,如此才有姑娘所见同室操戈血肉相搏的场面。”
我思虑一番,点头应道:“方才听公子一言,如醍醐灌顶,府尹与玉清庵为何求财,我自是明白,只是不懂玄门与武门之人所为何来?”与他在三尺涧幽居十年,他一直有心对外瞒下我的身份,便是玄门弟子也不知他早已收了一位徒弟。
美男却冷冷道:“姑娘既能去五凤楼赴约,便不应有这样的问题。虽说玄门是为门中弟子追查至绯人馆,但姑娘这一身来去自如的玄门武功足以引起玄武门的注意。”
他的这番有理有据的说辞,我直直愣了一愣,却又哑口无言。过了半晌,开始向后退,质问道:“公子神机妙算,图宁望尘莫及,只是我从未与公子提到去五凤楼乃是赴约,公子是如何知道?你是何人?到底所谓何事?”
他执扇微微一笑,犹是安然如是地回道,“鄙人不才,只甚是喜欢打听一些师徒不韪男盗女娼的风月之事。本乃瓜瓜一派一无名写手,不足染姑娘聪耳,不过姑娘既问,便也愿意全全告知。在下姓名行坐不改,李氏清砚是也。”
他款款走过身来道:“姑娘莫怕……可是叫星月对吧?有趣,真是有趣……”正当我惊愕不已,那黑骨扇忽尔拂风向我,声音也飘飘渺渺,只闻见一句“得姑娘错爱,久候……那信是在下写的……”便没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