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负流光》桃夭奚若

56、夜半歌声

　　如果不是这通“午夜凶铃”，任懿早已经忘记了，自己曾经的社会关系里，还有着这几号人。
　　掀起窗帘的一角，她仰头看着天上的夜幕，看着对面大楼亮着的孤零零的几盏灯，似乎听到有个声音对自己说：“离婚吧，离开这些糟心的人，抛开这些霉烂了的事，放自己一条生路，正视你的人生，没有比这更坏的境况了，阿任。”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帝都的夜空，早已留不住熠熠闪亮的星星，那些星星像是不愿意见到太多的污浊似的，偏离了既定的轨道，隐身在更加无垠的星际里。
　　任懿拿起已经关机的手机，重新开机，没有丝毫犹豫，拨打了柳静云的电话：“静云，对不起。嗯，我想好了，签字离婚。”
　　电话那端的柳静云几乎没有任何耽搁地回答：“好。”
　　明天，会是崭新的吧！
　　冷眉重新接回了囡囡，破裂的母女关系开始慢慢修复；安心遵从柳静云律师的策划，紧逼了张建国一步；榆木疙瘩任懿，也要从盘丝洞般的桎梏中孤注一掷地挣脱开。
　　然而，生活所累积起来的厚重，并不是看你能承受多少，而是你之前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所的流光，全部会以你无法预料的形式回馈给你，就像牛顿的作用力与反作用力定律一样：等量、等性，但方向截然不同。牛顿最伟大的地方最成功的地方，不仅仅是他取得的物理成就，而是这些物理定律，TMD完全适用于社会情感和人生。世间没有永动力，新的出发需要一个初始动力。
　　“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任懿的“活水源头”是她内心始终如一且从不妥协的初心：可以为爱付出不做计较，但绝不容许欺骗；转身之前，把所有的肮脏冲刷掉；可以忘记但决不原谅的倔强坚持；……
　　时间已近午夜，任懿思忖着明日怎么才能挤出和柳静云见面的时间，手里的电话突然响起，她下意识地以为是柳静云回拨过来的电话，“喂……”对方却没有一丝声音，也许信号不好？她耐心地把听筒放在耳边等着……过了良久也没有声音。任懿挂断了电话，如果有事静云会再打过来的。任懿一旦决定了做什么事情，就会一根筋地去努力执行下去，像现在，她笃定是柳静云拨打的电话，也许静云想到了什么协议内容，唉。
　　电话震动，屏幕闪动，任懿拿起一看，是不认识的号码，是不是刚才静云的手机信号不好，现在换了一个号码？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按下了接听键,电话里传来了一个乡村舞台戏班子的女声歌曲“老公老公我爱你……”任懿哑然失笑，居然还有这种歌？就这一句词反复地唱着哼着，在这午夜寂然的斗室里，任懿忽地明白了些什么。她握着听筒的手不自觉地颤抖了几下，放下了手机，但是夜实在是太安静了，手机里的声音如打不死的小强般，顽强地哼唧着……任懿强迫自己控制住按下“终止”按钮的冲动，木然地冷漠地盯着手机，看，看，就那么一直死盯着，看！耳膜嗡嗡着，任由手机响着，也任由那个乡村女声赖叽叽地表述衷肠……眼里的泪，缓慢地流在午夜的暧昧流光里。她拿出桌子里的裁纸刀，对着自己的颈动脉比划了两下。在那个能催眠熬死你的哼叽声里，任懿直愣愣的凝视似乎看到了前面的一道白光，光晕处是一扇黑色的大门，她迎着那道光，将手里的裁纸刀又指向了手机，一下一下地划着，几个按键居然被她挑了出来，她裂开嘴笑了，就这么一刀刀地划着，一直到手机里没有了任何响动。……
　　夜色沉寂，暴露出人性最本真最原始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