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负流光》桃夭奚若

15、安静的律师

　　柳静云坐在老刘家的小书房里，对面坐着的是一脸忧虑的老刘，手里还端着一杯只见茶叶不见茶水的玻璃杯。
　　柳静云在听过老刘一番简单的介绍后，心里不禁生出一丝疑惑：自己还算不上事务所的合伙人，在事务所的资历颇浅，回国时间也不长，而这类官司也算不上多麻烦，可依照老刘的意思是一定要自己接这个case。还这么心急火燎地把自己约到家里来密谈，这么避人耳目的做派就只有一种可能：这官司一定要避开律师事务所且侵害了律师事务所的经济利益，而且要办离婚的当事人非常急迫。可到底是什么原因可以促使老刘来冒这个险？为了当事人？可当事人与律师事务所并无利害冲突？难道是与所里的律师有前嫌？抑或是什么厉害的公众人物不宜张扬离婚这件事？……
　　坐在在他对面的老刘也有些后悔不已：确实有些冒失。这刚回国的柳律师虽说与律师事务所各方面的利害冲突不大，但自己对他也是无多大的把握——说多少如何说？怎么能把安家父女规避出本案，让日后的追究责任者无法追加这父女俩的“知情不报”或连带责任？不和人商量，怕自己考虑不周，有一丁点儿的瑕疵，都会招致日后无穷的大纰漏；找人商量，那么柳静云到底可以依仗多少？要知道，如果一旦上法庭，当事人对律师所隐瞒的事点，也许就是影响判决结果的关键点。
　　已是夏末秋初，窗外的风仍带着一丝暑气的闷热，柳静云真就人如其名的，安稳的静坐在老刘的面前，那么温文尔雅的，和煦的目光逡巡着老刘的房间陈设，时而笼罩在他这个人的身上、脸上，并不时地与他的目光交错而过。在这样的人面前，老刘躁动、疑惑、不安的心慢慢平静下来，他决定赌一把。
　　清了清喉咙，老刘终于再次开口：“静云，这个婚姻出了问题的人，是我的一个侄女，她不想上法庭，想私下走协议离婚，可又不愿意完全满足男方的无理要求，所以，我不预备惊动咱们所，才想着麻烦你私下处理。当然律师费只比所里的比例高。”
　　“刘叔叔，您太客气了。”柳静云依着晚辈的姿态谦和地说。“商业官司我熟悉，国内离婚官司也并无太大难处，但您能先把您侄女的要求和底线告诉我吗？”
　　柳静云不卑不亢的态度，马上赢得了老刘的信任和好感：选择柳静云的一个原因就是他熟悉商业案，可以把张建国的问题很好地解决掉；至于离婚官司，老刘之前还想劝一劝安心，但看现在的意思那是非离不可了，不过是以何种方式罢了。
　　“厘清女方和男方各自的财产所得，老死不相往来。”老刘提出了要求。
　　柳静云心里的疑惑又加重了一层：哪个离婚案最后离的不都是财产吗？——尚有一丝情感存在的都不会走到离婚这一步吧？有什么必要一定要厘清各自的财产呢？这要求算不上底线呀？那老刘没说的部分是什么呢？老刘应该知道自己擅长的就是商业案，难道这对夫妻的财产所得涉及到了某些敏感的经济来源吗？
　　柳静云的嗅觉不可谓不敏锐，这正是安心离婚案中的棘手之处。自己刚回国不久，正是需要建立人脉和业界名声的起步点，现在老刘给了自己这么一个进身阶梯，自己怎能不接着呢？无论如何，这个案子对自己来讲都是一个契机，他暗暗在心里接下了这个案子。他需要立即着手了解当事人的一切资料，包括她跟老刘的特殊关系。

　　老刘将柳静云和安心的见面约在了近郊的一个农家乐里，但老刘并没有直接参与，他知道如果自己在场会给安心某种压力，如果再传到安孝恭的耳朵里，未必是件好事。
　　安心却觉得刘叔叔的安排，像极了□□时期的地下党接头：安心和老刘的车汇聚在北京西四环的一个交通拥堵点，老刘将自己车里的柳静云介绍上了安心的车，掉头就走了。这介绍在路人看来就是一次相亲活动，而且是外表很登对的一次相亲。
　　坐在副驾驶位子上的柳静云，穿一件棉麻的薄款西装外衣，下着一条休闲西裤，就连脚上的鞋也是同色系的休闲皮鞋，一副无框眼镜后闪动着略略有些凹陷的眼睛，略薄的嘴唇微微上扬着，淡漠地看着前方。安心觉得刘叔叔介绍的人一定是深思熟虑后才选出来的，沉静的无声里，那张薄唇后隐藏着能言善辩。
　　在安心打量柳静云之前，柳静云已经在老刘车上将安心先观察了一遍：飞扬的短发，短款名牌西装，下配一条同款短裤，略施脂粉的脸干净耐看，笔挺的鼻梁衬托出圆圆的灵动的双眼，连同她甩手按动遥控锁车的动作，都无法阻止她快步迎向老刘的步伐，以及她身后那辆黑色的宝马车，无一不透露出这是一个独立且心意坚定的事业型女子。这样的女子如果不是过于强势，应该没有哪个男人舍得不要吧？
　　安心的车里照例播放着国际广播电台的外语节目，柳静云就势开口问道：“安小姐是学外语的？”
　　“对，学的是法语。”安心爽快地回答。
　　“那有没有移民的打算呢？”突然地柳静云就抛出了昨夜思索出的这一个可行性。
　　“刚刚考虑过。”安心踩了脚油门，趁着黄灯闯过了路口。柳静云划出的道，恰巧也是昨夜安心考虑出的答案之一。
　　柳静云侧头看了眼刚刚变了颜色的红绿灯，心里觉得这是个好兆头——在红灯亮起之前，抢过了路口，是不是预示着，安心可以躲过这一劫呢？
　　车子缓缓地行驶在帝都的车流里，车里的两个人都明白了彼此的一些思路，竟不约而同的有着某些契合度呢，这或许就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
　　黑色的宝马终于驰骋在了盘山道上，好风好水，连天上的云也低矮了许多，风儿也有些凉爽了呢。
　　柳静云人如其名的沉稳和温文尔雅的态度，让安心忐忑的心得以暂时的平静下来，她思忖着柳静云的问题，谨慎地作答着，柳静云并不是不知道她的顾虑，没关系，这只是刚刚开始，只是这时间真的紧的很。
　　农家乐的主人竟是老刘的一个亲戚，柳静云和安心都明白了老刘的苦心，自然的很，安心在和柳静云的几番探询之后，明白了柳静云传达出的信息：从快从速外加坦白从宽才有肉吃。——从快从速就是离婚要快不能耗；坦白从宽有肉吃就是必须对律师不能隐瞒半点才能做到主动有利。
　　半天的交谈成果，在柳静云心里还是比较满意的，他只是略略吃惊于安心的官二代的背景，也惊诧张建国的官员身份，当然最终也明白了老刘找自己的目的，不在于或者说不仅仅在于离婚案，而是要剥离出一个极有可能的商业案、受贿案。柳静云呀柳静云，这才是你的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