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女图》韫瑜

12、回府

　　彼时的犹疑已由此时的惊异代替。
　　无霜只是一回身，却见自家哥哥一脸阴沉，负手而立于自己不远处，身侧还站着几人，其中正有一位是自己适才用蒙汗药放倒的随从。
　　心下不免猛地一跳，此情此景，就好比捉贼拿了赃，捉奸在了床。
　　无霜进退两难，只好一脸“好巧”地跑到自家哥哥面前。
　　莫梓南不语，只是将头向一旁的马车偏了偏，随即转身上了马车，无霜会意，由着车夫的帮衬也上了马车。
　　只是，无霜掀开车帘的一瞬，不由地眺望了一眼那灯火通明的临江楼。
　　其实，就这两步路的距离，也犯不着用马车吧。
　　马车内
　　无霜一脸无辜地盯着莫梓南，目光如注，目光如炬，目光如火，直到眼睛酸涩难耐都没能把坐在自己对面一脸假寐状的莫梓南盯回现实。
　　今日的哥哥似乎有些奇怪，在沙场磨砺多年的莫梓南总是以一个直来直往的硬汉形象出现，此时却讳莫如深，似有拒自己于千里之外的意思，但又表达不出，只好闭眼逃避，像极了个别扭的孩子。
　　自己确实是有错在先，也不好意思开口询问其中缘由。
　　百无聊赖，只好掀开帘子看看窗外的景致，眼前的一切变得如此陌生，无霜倏地想起，自己上了这马车似乎有一阵子了。这才惊慌地扭头看向莫梓南，“哥哥，我们不是回临江楼吗？”
　　莫梓南闻言，两眼这才睁开，“回莫府。”
　　“可是明天我还要去……”
　　“够了。”莫梓南满眼戾气，无霜吓得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接着，是良久的沉默。
　　莫梓南似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才缓缓道：“你私自逃出来，可想过后果？你若有什么不测，整个莫府都得陪着掉脑袋。”
　　无霜抬头看了哥哥一眼，随即又心虚地低下了头。
　　“你偷跑出去后，我这儿就收到了报警信号。娘急坏了，让我快马加鞭过来找你。只是不凑巧让爹撞见，爹大发雷霆，怪娘当时执意让你去白马寺，罚了娘一个月的禁足。”
　　“而你，爹吩咐下了，进宫之前不得踏出莫府半步。至于那个叫皎月的丫头，劝主不力，回府之后就随便发卖了。”
　　皎月正在帮无霜斟茶，听了这话，手里一哆嗦，杯子碎片落了一地。
　　无霜此刻如此真真切切地体会到封建社会的可怕，是大家千金又如何？一言一行不慎，终是害人又害己。虽然自己对皎月这个小跟班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是乐此不疲，但心里从没觉得她比自己低贱，她对自己总揣着一颗赤子之心，让自己快乐、温暖、感动，她们之间早就有了友谊。
　　无霜一脸悲恸，眼角还嗜着泪。莫梓南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这丫头，怎么就只知道伤心，不知道反省反省呢？
　　好吧，最后那句其实是他自己加上去的。平日里他就发现了，莫无霜小妹妹似乎永远都那么同情心泛滥，尤其是对下人们！这样的性子平日里无所谓，若是在宫里可该如何是好？今日你同情别人，明日你同情之人却将你拆骨入腹。
　　车外明月高悬，万籁寂静，车内也是如水般沉静，只有各怀心事的人儿在心底嘶哑地诉说着。

　　***

　　无霜醒来时已是辰时，四周的陈设变回了自己的闺房。
　　猛地想起昨日之事，耳边还盘旋着那句“随便发卖了”，无霜煞白了脸，伸手拿起挂在床榻旁架子上的衣袍往身上随意一披就要往外走。
　　胧月这时突然端着水盆进来，看到无霜已经起身微微诧异了一下，随后笑脸迎了上来，“小姐起来了正好，奴婢这就伺候您梳洗。”
　　无霜连忙道，“皎月呢，怎么屋里不见她？”
　　胧月甜甜一笑，“皎月姐姐最近都不能伺候小姐了，小姐若有什么要办的，直接吩咐胧月就行了。”
　　还是害了她吗？
　　无霜急了，推门就往外走，“皎月在哪？我要去找她。”
　　胧月也吓了一跳，来不及放下水盆就跟着跑了出去，“小姐，皎月姐姐正跟着宫里的嬷嬷学习规矩呢，您想去看，胧月帮您梳洗好了再去也不迟啊！”
　　嬷嬷？规矩？
　　无霜原地石化了。
　　看着此时抱着水盆的胧月，盆中的水泼出大半，尽数洒在了裙摆上，显得有些狼狈。无霜清了清嗓子，掩饰住脸上的尴尬，“现在去好像的确有些操之过急，我先回屋坐坐，你也回去换身衣服去吧。”
　　原来今儿一大早，宫里的教引嬷嬷就来了。身为无霜身边的一等丫头的皎月，承担着将来随宫妃一同入宫的重任，未来将是宫中的一等宫女，无霜最重要的心腹，规矩方面自然是不得疏忽。皎月随嬷嬷离去之时，无霜还尚未起身。
　　昨天的事就这么算了？无霜想起了莫梓南昨天的种种表现，一定不会那么简单，或许父亲的怒火只是因为嬷嬷的突然来到而强行压下了。
　　知道皎月平安无事，无霜便没有像刚才说的真的去看她，而是由胧月跟着一同跟着前往母亲的香兰居。母亲早已派来丫鬟过来传话，说宫里的嬷嬷在她那边饮茶，让无霜尽早过去。

　　香兰居
　　香炉中烟雾缭绕，今日燃的是好闻的蓬莱香。
　　屋子里，母亲身着藕荷色绣夹袄坐在居中的暖榻上，气色有些不好，脸上厚厚的脂粉有掩饰的痕迹。见着无霜进屋，脸上的笑意才多了丝血气。
　　无霜还未来得及向母亲行礼，侧首处的一位妇人已起身向她行了个大礼。无霜见那妇人身着宫装，行礼的一套动作下来仪态大方，面容端庄祥和，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宫里的嬷嬷了。
　　无霜连忙上前两步虚扶了一下，那嬷嬷起了身，回到原来的位置，开始跟她们俩寒暄了起来。
　　无霜全程都有些心不在焉。合着她只有一个嬷嬷啊！她想象中的麻辣教师团去哪了？想着莫流年身后有一群嬷嬷跟着，自己却是个光杆司令，心里那只小虫又不知不觉地爬了出来，咬得她难受。
　　小老婆还是不如大老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