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女图》韫瑜

13、春熹（上）

　　程嬷嬷有些忧心地看着眼前穿着大红衣裙的无霜，无霜牵起衣摆在镜子前转了一圈，却甚是满意。
　　再不久就是年关了，按照惯例，宫中会在立春当天设春熹宴，邀请官家的夫人和各适龄的小姐参加。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春熹宴的男宾一般都是身份显贵的王孙公子，说白了就是借机为他们物色婚配的人选。因此，春熹宴是既乞巧节之后又一个对众多女性影响极大的时刻。
　　无霜想起前些时日程嬷嬷给自己送来衣服样子的时候，下巴都快惊掉了。用手指拈起来，就那么薄薄的一层，袖子处还有镂空，这不是夏天穿的白纱裙吗！
　　没错，还是白色的！当真是若想俏，一身孝。
　　无霜偏不，大过年的就该穿得喜庆点！遂命布庄送来了最厚的布料，请上好的裁缝缝制了现在这件华丽丽的大红袄。
　　无霜摩挲着身上的红裙，越看越满意。最令她得意的是，这其中融入了自己创意，把传统古装中的腰带撤去换上了中式服装中的斜襟盘扣，腰间加上了收腰设计，衣服内侧藏有抽绳，调节之中收放自如，真真是融入了现代服装的精妙。
　　再看脚下的绣鞋，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已经不是一双绣鞋，而是一双改良版的高跟鞋。鞋底厚度的精妙设计，将腿部长度提升到黄金比例0.618，不仅人看着高了，整体的美感和协调度也蹭蹭蹭往上涨。
　　“娘娘，皇上素来爱看身着素服的女子。”程嬷嬷也承认这身红裙确实挺衬无霜的，但是光自己喜欢有什么用呢
　　无霜从怀中掏出个红包塞到程嬷嬷手中，“过年了，送你个红包，讨个吉利。你说我穿这身不也为了图个喜庆吗？就别再碎碎念了好不啦。”
　　程嬷嬷不再言语，看见眼前女子确实是高兴到了深处，一双美目笑成了两弯月牙，想想，也就罢了，反正都已经封妃了，能安稳地度日也是不错，又何必拼命卷入那场污秽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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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霜第一次进宫有些激动，早早地就领着同样一身喜庆的皎月在大门处候着。可激动的又何止她一人，比如说某只叫皎月的丫鬟大清早的就顶着俩熊猫眼在跟前伺候着，无霜实在看不下去，拿雪胭脂在她眼底下糊了好厚一层才勉强盖住，弄得小丫头又惊又喜的。
　　大冷天的在外边站着的确有些无聊，无霜等得兴趣索然，只好又去欣赏自己美哒哒的红裙子了。
　　“瞧你，又臭美上了。”不远处传来一声轻笑，莫夫人正向着无霜走了过来。
　　无霜快步移了过去，“母亲，女儿哪有臭美？明明是衣裳好看多看了两眼罢了。”
　　莫夫人含笑，“是是是，好看极了。”就是有点厚了，不过无霜自小身子弱，厚一点也好。
　　一边莫夫人感叹无霜衣服厚，另一边无霜还暗忖，这母亲大裘下怎么就一件纱衣，难道夫人们还可以找第二春吗？她不敢问。
　　见着莫夫人上了马车，无霜心下犹疑，“母亲，姐姐不随我们一块儿去吗？”
　　莫夫人失笑，“傻孩子，你姐姐是未来的皇后，算是半个主事的人了，前些时日就已进宫筹备春熹宴去了。”
　　无霜顿时觉得头顶天雷滚滚，她这消息是得有多闭塞呀。
　　皎月觉得快被无霜盯着的目光烤熟了，连忙解释，“大小姐进宫的时候，您正在画衣服样子……”哦哦哦，想起来了，那个时候怕她影响自己的设计灵感，将她关在房里抄了三天的三字经。想来是心理阴影面积巨大，后来话比往日少了许多，包括像这种重要的上级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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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夫人和无霜跟着领路的宫女到了春熹宴所在的倚芳殿，这一刻一切谜团全部打开。殿内的莺莺燕燕皆衣衫单薄，无霜不禁看了看门外的漫天大雪，这不是夏天啊！
　　莫夫人由着丫鬟脱下身上的大裘，先无霜一步进了殿去。
　　天知道，无霜可是没穿什么大裘的，身上衣服的厚度可想而知，咋都没人告诉她啊！
　　进了殿内，无霜更是炸了毛，因为她已然是全场的焦点了。从袖中拿出帕子拭了拭额上的汗，可这身上的热汗可以擦，心里的冷汗却成了汪洋大海。莫府的地龙效果咋没有这么好，这皇家果真是壕中之壕。
　　壕归壕，无霜却不好了。几经折磨，还是拖着同样热浪滚滚的皎月出殿吹风去了。
　　“小姐，刚出完汗就吹风容易着凉的，奴婢给您拿个裘子。”皎月有些担心。
　　无霜一拍脑袋，“我怎么没想到，直接找侍女要两身纱衣不就行了吗？”
　　皎月也恍然大悟，颠颠就跑走了。
　　无霜等着，瞥见不远处有一片梅林，开得甚是好看，不由地信步走了过去。
　　小路僻静，根本没遇着什么人，无霜也乐得自在，一路赏景而行。雪花飘摇，落在无霜身上留下一道道殷红的印记。
　　踱步至一院门口，无霜抬首，牌匾上写着三个大字——梅音园。探首望去，院中梅影扶疏，错落有致，微风拂过还有暗香涌动。
　　突然想起，之前不知是谁说，曾有一位妃子爱梅如命，皇帝为博她一笑，从各地请来巧手的花匠，为她造了世上最灿烂的梅园。如果她没记错，那个妃子就是大名鼎鼎的梅妃，当今圣上的生母，孙妙音。可就是这样一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子，最后却被处以极刑，只留下这满园的梅花独自摇曳。
　　想至此，无霜没了赏梅的兴致，进了林中的一个小白亭坐了下来。不得不说，这古人可真是兴趣高雅，这么个冷清的院子里还在石桌上摆了把古琴。
　　尖儿货！无霜根据自己多年的经验判断，这琴绝对是件好货。
　　一时技痒，无霜在古琴前坐定，将双手抚了上去。
　　弹什么好呢？无霜想象自己是那惨死的梅妃，飘荡在自己最爱的园子里，好像《倩女幽魂》挺应景的。
　　无霜动情地弹着，配合着露出哀伤的神色，还不时跟着哼哼两句。实在是忘词了，不然她也要像紫薇那样一边弹琴一边高唱着“山也迢迢水也迢迢”。
　　一阵风刮过，无霜莫名地打了个冷战，手上的动作也跟着停了下来。心里开始犯嘀咕，这《倩女幽魂》不会真把梅妃的魂给招回来了吧？
　　身后突然真的传来沙沙的脚步声，无霜吓得绷紧了身子。
　　娘亲啊，说好了大过年讨吉利的，怎么就那么手贱了！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弹《金蛇狂舞》！万一招来蛇呢？啊啊啊，现在好像不是想这个问题的时候。
　　不对，鬼都是飘来飘去的，应该不会有脚步声。
　　对，一定没有鬼！我们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者，这世上一定没有鬼！
　　无霜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子，身后便传来一句，“好曲！”